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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跟了进来,但杜凤表示,我看病的时候,闲杂人等不得旁观。
话音刚落,一柄长刀搁在杜凤的颈畔,阿敏用实际行动告诉杜凤,自己绝不是“闲杂人等”。
我眼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态势,立马给阿敏使眼色说:“你先出去,叫他瞧瞧再说。”
阿敏阴沉着脸色,对我抱拳道:“属下遵命。”
杜凤冷冷的瞟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看来现在的你还算混得可以了,连他的贴身护卫都会听你的话了。”
我走到床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对杜凤说道:“你快给他看病吧。”
杜凤哼笑了一声,语气略略有些奇怪:“不用看了,中毒。”
我闻言,不由得蹙紧眉头:“什么毒?”
杜凤冷冷搭了一眼,薄唇微启:“看状态多半是七日醉。”
我心里一紧,直觉不好:“什么是七日醉?”
杜凤冷笑着瞄我一眼:“你不是都猜到了吗?非要我亲口对你说。”他语气微顿,又道:“此毒不解,七日之内肯定会死。”
我抿了抿唇角,又问他:“除了下毒者手里的解药,可还有别的法子解毒吗?”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期待,杜凤的话好似一盆冷水,泼下来的时候更加的透心凉。
他淡漠道:“有,但绝对来不及,所以目前除了去下毒者手里拿解药,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沉默着。
杜凤说:“金王的王后,不可小觑,你是打算怎么办?”
“去偷解药。”
“那你最好快点行动了。”杜凤淡然道:“不算今日,你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当即我便走出了屋子,屋外阿敏抱着长刀安静的立着,见我出来,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
“他救我出来的时候,被割伤了一下,刀上有毒。”我看向阿敏,认真道:“我们得回去抢解药。”
阿敏扭头吩咐跟着的两个暗卫,看顾褚钰,然后又问我:“夫人可会骑马?”
我点了点头:“褚钰教过我。”
时至今日,我才恍惚察觉,褚钰真的教了我很多东西。
几乎是原路返回,我和阿敏骑着快马,往王后所处的地方赶去。
凛冽的冷风剐蹭着我的脸,身上罩着阿敏的大氅,眼见着他一身玄色的单衣骑在马上,也实在是不忍。
待我们又抵达那个山谷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冷风吹拂而过,树影婆娑,隐约觉得渗人。
阿敏将我安置在一个背风的山洞里,对我说:“今晚属下先去探查一番,若是能直接偷到解药更好,若不能,便再从长计议。”
我点了点头,在阿敏将要走出山洞时,对他轻声道:“若是天亮你还未回来,我便要进去换解药的。”
褚钰因为救我而中毒,我不能欠他这条命。
阿敏并没有拒绝我,而是微微颔首:“辛苦夫人。”
今夜无月,是阴沉的天气。
我抱着臂,缩成一团,坐在洞里。
上一次在心里拼命祈祷奇迹的发生时,还是子瑾身故清远野的时候。
我这颗心此前曾被褚钰伤得千疮百孔,但当他阖上眼睛,中毒病危时,我是真的不想让他死。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不知几时浅眠睡去,一夜未曾睡好,冷风在洞口呼和,搅和的我的心都乱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醒过来,阿敏未归。
起身理了理衣摆褶皱,虽仍旧颓唐,但我注定还是要走这一遭。
前日夜里从这逃出来,没想到今日又要回去,委实很折腾。
山谷里的房子有些破败,有几处围墙漆黑黑的,西边的房子直接烧成了残垣断壁。
我走进去的时候,侍女还给我恭敬的开门,好像是里面的主人知道我会来一样。
一步步的走进主屋,王后端坐在正座,容色一如往昔,衣裙也似往常般端庄威严,唯一不同的是神色只有尖刻,再无温和。
阿敏被两个人制住,周围还另外站着四个人看管。他眼睛紧紧的阖着,唇边还有未擦干的血迹,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他身上发出,从不离身的长刀此刻也不见了。
“希望你能看在往日情份上,将解药给阿敏,叫他带回去救褚钰。”我看着王后,轻声道:“我留下,但凭你的吩咐。”
王后闻言,站起身来,威仪迎面袭来,我不由得想要后退。
她一步步的走近我:“我若是叫你死呢?”
我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我就死。”
“好啊,你死啊。”王后倏然大笑两声:“你死了,我肯定救他。”
我抿紧了唇角,冷眼看她。
蓦地,王后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怎么?还以为他能护着你?”
“没有。”我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淡声道:“我只是怕你不履行承诺。”
王后闻言,冷笑一声:“即便我此时此刻杀了你,又不给褚钰解药,你当如何?你还能制裁我吗?”
我伸手指着上天,轻声说道:“天知道你是有罪的,即便我无法讨回自己的公道,上天却是可以的。”我语气微顿,继续说道:“就好像后宫里的那么多未出世孩子的命,总有一日你也是要偿还的,不是么?”
王后似乎也震惊了一下:“你如何知晓?”
我道:“猜测,你这样的爱大金,怎会允许不相干的女子诞育王嗣呢。”
王后微微凑近了我,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苏熙和,你真是个聪明人,不错,孤确实不允许大金王族血统被玷污。”
“孤?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中原皇后才是九州里唯一一个除了皇,可自称为孤的女子。
王后扬了扬眉,对我说:“等褚钰死了,我便再立一个王,区区周国不过是强弩之末,这么多年褚钰对你是太用心了些,竟不顾当年的约定。”
“什么约定?”
王后冷哼一声:“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
她掐住我脖子的手,慢慢收紧,我并不惧怕死这件事,我只是怕她真的不拿解药给褚钰。
“其实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企图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劝说王后:“你拿了解药给褚钰,他会感激你的不杀之恩。”
在我眼前失去焦距的那一刻,我听见王后的冷笑声:“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傻吗?”
胸膛里的空气渐渐稀薄,我眼前一黑,竟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昏了。
黑暗里的时间很漫长,我想,人死了大约就是这样,在混沌中沉浮着,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又到何处去。
我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阳光透过窗楞,斜斜的照在米白色的毡席上,有些温暖,又有些怀念。
我环顾四周,素青的床幔,漆赭色的案几,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又很考究,但我并不认得这里。
我起身,额间便疼痛起来,不由得蹲下来,方才能缓和些。
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一道光影从脑海中游过,再去捕捉,就什么也抓不住。
呼啦——屋门被拉开。
浅素的裙裾映入我的眼睛,再往上是一张异常温和的美人面孔,她梳着惯常的斜坠髻,点着朱唇,配着简单的青翡耳坠。
她奔过来,将我扶起来,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神色。
我终于想起来她是谁,唤道:“苏韵。”
苏韵听我叫她,眸光里有些躲闪:“夫人还是该好好休息。”
我说:“褚钰呢?”
我很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韵低声道:“在宫里。”
然而我轻而易举的就看出,苏韵在骗我。
我又问:“王后呢?”
苏韵便回我:“已入葬武陵。”
入葬?我脑筋一时半会儿转不开弯,蹙眉想了想,又问她:“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苏韵这回眸子紧锁着我:“一个月。”说着又补了一句:“这不是宫里,是慎王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我蹙紧眉头,感觉自己昏迷的这一个月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
苏韵抿了抿唇角,对我说:“个中缘由,我也不知道太多,只是知道当日送你回来的是王爷,而随行回来的还有个生面孔的杜先生,这一……个月也是这位杜先生在给你开药救治。”
我又问:“那怎么不送我回宫呢?”
苏韵秀致的眉微微蹙着:“因着夫人病的太重,不宜过多的挪动,是以没有将你送回宫去。”
我低头想了想,倒是也算合理。
“那我现在能回宫吗?”
既然苏韵说褚钰在宫里,只要我见到了他一切也就都有了解释。
“现在还不行。”苏韵拒绝了我,又道:“等王爷从宫里回来的吧,你总得见他一面。”
我想,我确实该跟祁夙当面道个谢的,毕竟我躺在这儿一个月,也挺麻烦人的。
“好,那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已经醒了。”
苏韵淡笑着颔首,给我掖了掖被角:“好,我会记得的。”
苏韵走后,我扭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温暖的阳光,我想冬日到底还是没过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