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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之后,翌日醒来头仿佛炸裂般难受,想着昨晚还梦见了褚钰,心情就更加的复杂。
碧拂昨晚也陪着我喝,酒量又极差,此时躺在外面的矮榻上睡觉,衣服鞋子都没脱。
我揉了揉额角,趿拉着绣鞋,随意披了件衣服,准备起身更衣去。
走到柜子旁边去了件厚实被子,给碧拂盖着,却不想惊醒了她。
“主子。”碧拂揉揉眼睛,含糊道。
我说:“我更衣去,你睡吧。”
碧拂挣扎着起身,执意跟我去。
我实在无奈,不过也能明白,碧拂是怕我出什么事,褚钰曾秘密派在萧宫的暗卫已不在,他已经放弃保护我的安危。
我心中盘算着回来睡个回笼觉,抬头就看见墙根下立着一个青衣的男人。
是阿夙。
此时的我披着一件外衣,要多随便就多随便,头发未梳发髻,披散在后背垂在腿边,深觉丢脸。
我看着祁夙一步步走过来,锦带束着墨发随着步子轻荡,我后退几步,他却大踏步来到我身边,伸手似乎是要搂我。
我急于远离他,后背却撞在他的手上。
“小心些。”阿夙的语气透着一丝无奈。
我微微回头,看到身后是回廊的柱子。
我眸光紧锁着他,说道:“你来做什么?”
阿夙说:“金周又要联姻了……”
我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件事。”
他望着我的目光仍旧温和:“他求娶的人是锦阳。”
是的,阿夙最能明白我的软肋,时至今日褚钰娶谁我都不会在乎,唯独锦阳例外。她是瑞贵妃女儿,论身份来说比我还要高,自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可以说名动天下的这个名号给她更合适。
“那褚钰的眼光真好啊。”我轻松的笑笑:“若我是一国之君,也肯定会娶锦阳,而非我这个刻薄心狠的女人。”
话音刚落,阿夙将我轻拥住,周身被一抹墨香环绕着,他在我耳边淡声道:“不,你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人,没人及的上你。”
我低着头,轻轻推开他:“阿夙,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你放心吧,你我相处多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不是吗?”
确实,我知道他行事有分寸,绝不会陷自己于危机。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好,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就是。”他语气带着点悠然:“不过今日不能逗留过久,得走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目送他身姿利落的翻墙而去。
更了衣,回到屋内,再躺在床上,想睡个回笼觉,无论如何却也睡不着了。
求娶锦阳,这四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打转。
我本以为是因我之故,又要兴一场联姻,却未曾想是褚钰点名求娶锦阳。
碧拂小心翼翼的挨过来,对我说:“主子宽心,万一王上没有求娶锦阳殿下,而是凑巧的呢?”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淡声道:“阿夙不会骗我。”
这世上我可以不信任何人包括褚钰,但却不会不信祁夙。
祁夙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相信。
因为他曾是我和子瑾最要好的朋友。
慢慢的,春暖花开,院子里梨花开似雪的季节里,仿若我当年嫁过来的时节一般无二。
我穿起鹅黄的襦裙,简单梳了个发髻,躺在梨花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斑斑驳驳的照在地上裙上,暖风一过,只留下浓郁的梨花香。
沙沙——
我掀开眼皮,发现一只小松鼠爬上树,顺着枝桠间溜到高墙上,然后跳了出去。
还真是羡慕啊,说走就走。
碧拂端着糕点碟子过来,低声道:“主子尝尝吗?”
我捻过一块梨花酥饼,吃了一口,想起了一件事,遂问道:“今天是不是锦阳抵达大都的日子?”
碧拂抿紧唇角,不做声。
我将这块酥饼吃光,拍了拍手站起来,又抖了抖裙摆上沾着的花瓣:“四月十六,梨花开似雪的好日子,祭祀说宜嫁娶,我永远记得那一日,就像今天一样的风和日丽。”
碧拂乖觉的跟在我的身后,低声道:“今日王上大赦天下,又给了恩典,允许咱们出宫去观嫁娶礼节。”
我闻言,脚步停住,微微回身问道:“我也行吗?”
碧拂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笑笑:“倒是借了锦阳的光。”
赶忙回屋取了件灰色的斗蓬,将子瑾留给我的那半块玉坠重新戴在颈畔,带着碧拂准备悄悄出宫。
路上却碰见了不少一同出宫的妃嫔,看来是都很好奇周国的锦阳公主呢。
这些年,我嫁到金国,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碧拂对我说:“大家都说长安是块福地,惯会出名动天下的美人,最有趣的是有人做了个美人榜,锦阳殿下当居探花。”
我微微愣了愣,问道:“那状元呢?”我实在想不出谁还会比锦阳更出色。
碧拂哑然而笑:“状元是您啊。”
我闻言,云淡风起的吐了句:“荒诞。”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带着碧拂从侧门出宫,绕了大半个宫城,终于走到了朱雀街上。
平整的青砖石路,送嫁的队伍绵延不绝,好似一条火红色的龙,一眼望不到尾。
我们到的晚了,花轿已经走了过去。
旁边的大婶递给我一碗水酒,叫我照着她的样子往送嫁队伍上泼去。
我愣怔的看着手里的酒碗,脑海里蓦地想起谁的话,她说这礼节是王娶妻才有的。
眼眶一酸,我端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白酒极辣,辣的我眼泪横流,大婶递给我一方帕子,对我说:“哎呀小姑娘不会喝就不要喝的嘛。”
我说:“王上有喜事,我高兴。”
大婶愣了愣,也笑道:“咱们老百姓当然是高兴的,两国修和嘛,双喜临门哟。”
我将酒碗还给大婶,脚步微微踉跄的走出这条繁华的朱雀街。
不知不觉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碧拂一直乖觉的跟在我的身后,不声不响的,却给我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寂静的街边,大家估摸着都去看公主了,没什么人在叫卖,摊位就摆着,也不怕谁偷了点什么。
我觉得奇怪,问碧拂:“你说他们就不怕丢东西吗?”
碧拂回道:“金国重法,偷盗者,取其目,短其手。”
我觉得讶异,因着周国的律法向来不会这么苛刻。
街边跪着的一个姑娘,惹了我的注意,她眉目干净,如同山间的清风,让人瞧了心生舒适。
我在她身边蹲下来,研究了她前面写着的东西,暗道原是死了父亲没钱葬,家里的田地房屋也被侵占,无处伸冤。
“夫人行行好,将奴家买回去,奴家定当牛做马……”
这话估计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都不会磕巴打结,说的异常流利。
我止住她的话,道:“我家里没有地,不需要牛马,如果你会做饭做糕点,我想我可以考虑看看。”
姑娘当即点头:“会,夫人想吃什么?”
我抿抿唇角,问道:“你都会什么?”
她说:“奴家的母亲是江南人,父亲是淮安人,后又去了豫州,故而这些地方的小吃奴家都会。”
我听了眼睛一亮,扭头对碧拂说:“咱们带钱了吧。”
碧拂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带了。”
这一趟不算白出来,我心生安慰。
找了慎王府的侍从将一切都安排好,因着折腾了太久,便准备回宫了。
祁夙担忧道:“就这么直接带回宫吗?”
我淡笑道:“你放心吧,现在宫里没人闲的管我。”
祁夙又瞟了眼她,微微点了点头:“那你小心,我不便送你回去。”
“好,有碧拂在呢。”
——
回了萧宫,心情略略舒畅。
“呐,你父亲已经安葬好了,可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我赶忙过去拉她:“不用这么多礼。”
“不,您是奴家的大恩人,一定要叩个头才行。”
我无奈,只能随她去了。
她仰着脸对我说:“奴家今年十六岁,唤作江绵,父亲说是取自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典故。”
我对她说:“那你的眠便是安眠的意思,未免不好。”
她奇怪道:“村里有学识的人说我的绵是绵绵青山的绵。”
我啼笑皆非,这名字取得半通不通。
“父亲当年拿着两罐咸菜求得村里的老茂才给取得,许是父亲记性不好吧,记差了也说不定。”江绵叹息道。
我道:“没事儿,绵绵青山的寓意也顶好的。”
江绵闻言,柔声一笑。
她颊边有一双梨涡,笑起来很甜,好似江南的蜜桃,无论有什么烦心事,单看她笑起来,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模样或许比不得碧拂秀丽,也比不得甄袖浓丽,但却别有一番美丽。
我拉住她的手,说道:“你瞧,我住的地方是冷宫,所以千万别到外面去,而这地方也不会有人来,只要你不出去,就不会有事。”
江绵略略惊恐的点点头,想必也是听说了宫里都是吃人的地方这样的话吧。
“主子放心,江绵不会给主子惹麻烦的。”
我又对她指了指碧拂,说道:“她唤作碧拂,有不懂得就问。”
江绵对着碧拂点点头,应道:“主子吩咐,奴婢省得。”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比拘谨。
本以为我的一生终究老死宫中,并未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害死眼前这个笑得甜美的小姑娘,若得知,又岂会再连累旁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