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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的彤光从窗外斜来,渐渐地黯淡。
罂躺在榻上,怎么也无法继续闭目安睡。她看着窗子,心里想着方才跃的举动,万分纠结。
颊边,那手指的温热似乎还未散去,如此真实。一切似乎水到渠成,跃却走开了。罂前思后想,是自己方才举止有失?她思索着,似乎也没做什么破坏气氛的举动。
罂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那种时候女子闭起眼睛是什么意思么?
或者是之前对他拒绝,又示以友好,导致他认为自己故意玩暧昧而心存偏见?
到底为什么呢?
脑袋隐隐作痛,罂摸摸袖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过衣服,没有禾梗。她长叹口气,拉起身上的薄褥,把头埋在里面。心里乱乱的,罂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却停不下来。
正烦恼间,她听到黑暗中传来门响,似乎有谁走了进来。
罂把褥子拉开一条缝看去,只见两名小臣拿着火把走进来,将壁上的松明点亮。室中登时清晰,未几,又一人出现在视野之中,正是载。
“你怎么了?”载看到罂全身缩在被褥了,吃了一惊,走过来。
罂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奇怪。
“无事。”她讪然,说着,即刻把褥子拉下,露出头来。
载疑惑地看她,少顷,道:“起来用膳。”
说罢,他转头吩咐跟来的小臣把膳食呈上来。小臣应了一声,将一张小案放在罂的榻前,又端来几样食器把小案摆得满满的。
罂坐起来,闻到食物的香气,才感到自己真有些饿。
小臣把食器上的盖子一一揭开,只见有羹有肉有米饭,还算丰盛。
“多谢王子。”罂说。
载没有答话,却也不走开,在旁边的茵席坐下来。
罂却没有动手用膳。
“是王子救了我?”她问。
载一怔,片刻,淡淡道:“也不算,路过罢了。”
罂看着他,笑了笑。
“多谢。”她说。
载瞟她一眼:“你谢过了。”
“方才是为膳食,”罂诚挚地说“现在是为救人。”
载瞅着她,忽而移开目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罂看到他的唇边似乎有些可疑的弧度。
她也笑笑,不再言语,拿起木匕。
正考虑着先吃什么,罂忽然看到一直小簋里,整齐地摆着好几片白乎乎的东西,表面光滑,又不像肉。
豆腐?她心里讶异地想,用木匕舀起一块。
那东西软软的,罂好不容易才吃到嘴里。才入口,却觉得有腥味,像是加了草药,味道怪得很。
“这是何物?”罂咽下,问载。
“豚脑。”载说。
罂一愣,片刻,终于想起这原来是猪脑,自己以前最讨厌吃的东西之一,只是时间太久忘了滋味。
罂放下木匕,拿起水盏“咕咕”地灌了一大口。
“你不吃么?”载诧异地看她。
罂抱歉地笑笑,道“吃不下。”
载神色奇怪:“怎吃不下,我最爱吃。”
罂了然,将小簋推到载的面前,道:“如此,赠与王子。”
“做甚!”载瞪她一眼,把小簋推回去“你可知豚脑难得?保妇说头伤之人食用最好,我才命膳夫烹来!”
罂苦笑:“可我真吃不下。”
载看着她,冷笑:“是么。”说罢,转头对小臣道“将其余食物收走,只留豚脑。”
罂瞪起眼睛,觉得他不可理喻。
载昂着头。
人在屋檐下罂的心里念叨着,好一会,她深深吸口气,脸色缓下。
“我吃。”她说,头也不抬地把小簋拿过来。
太阳的光芒被西边的原野吞尽,夜风缓缓,拂过王宫大大小小的宫室。
商王的殿上,乐声徐徐,商王听着悦耳的石磬声,缓缓饮一口金爵中的美酒。
他看向一旁。
跃坐在下首,面前也摆着酒杯,却没有饮酒,也不说话,只将眼睛看着堂下的乐师。
商王放下金爵,击掌两声。
乐声戛然而止,乐师们向商王一礼,纷纷退下。
跃诧异地看向商王。
“孺子。”商王看他一眼,缓缓道“今日膳食,皆昨日行猎所获,可还美味?”
跃颔首,答道:“甚美味。”
“哦?”商王莞尔:“可我见你兴致颇淡。”
跃微怔,随即道:“我”
“孺子。”不等他把话说完,商王长长叹口气,似在思忆:“你母亲离世,有十年了吧?”
跃望着商王,有些不解,答道:“再过两月,正好十年。”
商王颔首,看着他:“我记得彼时你才八岁,如今亦已成年。我平日忙碌,今日遇到载的事我才记起,你还不曾娶妇。”说着,他微笑“兕侯前几日来大邑商时,曾与我提过此事。兕骊自幼与你相善,年纪亦合衬,你母亲从前就有意于她,孺子意下如何。”
跃听着商王说话,目光渐渐凝起。
“父亲。”他向商王一礼,正容道“我无意娶妇,兕骊于我,向来视若族妹,并无他想。”
商王看着他,没有说话。
“孺子与睢罂相识?”过了会,他忽然道。
跃一怔,知晓此事瞒不过父亲,颔首道:“正是。”
商王唇角完了完,意味深长。
“孺子。”他声音悠悠“载有井国,且生母为后,再娶强妇则锐气过重;你不同,兕方富强,补益之术可明白?”
跃神色沉静。
“父亲,”片刻,他开口道“当年凡国声势疲弱,父亲仍毅然娶了母癸。”
商王面露讶色。
跃望着他,目光直直。
“孺子。”商王低低一笑,将金爵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猪脑果真有用,一夜过去,罂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竟轻松了许多。
她用手指按按后脑,还有些痛,原来的眩晕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真有效呢。心里嘀咕着,她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
清晨的阳光掠过屋檐,直直晒到罂的脸上。她没有像过去一样躲开,微眯着眼睛深吸口气,只觉呼吸中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两三天来,她第一次踏出这个屋子。只见这是一个很宽敞的院落,屋檐和廊柱都做得大气而精致,壁上还有彩绘。罂朝左右望了望,只见厢房齐整,自己睡的地方的地方果然是一处侧室。
“睢罂,你醒了呢。”一个声音传来,罂转头,却见一个男子走过来,那面容似曾相识。
“你”罂望着他,有些懵然,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人是王子载的从人,以前在睢邑也见过。
“宾。”她说出来。
宾看着她,有些惊讶,笑道:“呵,也并未痴傻。”
罂无语。心想他不愧是载的从人,说话和载一样毒舌。
宾看看罂,继续道:“你要出去么?不可出去哩,王子方才遣人来说大王和王后要来此处,你不可走远。”
“大王和王后?”罂吃了一惊“来做什么?”
宾却笑:“来到你便知晓。”
罂疑惑,还想再问,宾却指着她身后,道“看,保妇来了哩!”
罂望去,果然,昨日见到的妇人正远远地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仆婢,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原来她就是王子载说的保妇。
待她们走近,罂上前,向妇人一礼:“媪。”
妇人看着罂,颔首道:“今日好些了么?”
罂答道:“已痊愈,多谢媪照料。”
媪微笑:“我不过听从王子吩咐,册罂勿多礼。今日大王与王后将临,还须早做准备。”说罢,她挽起罂的手臂,带她朝侧室走去。
这般举动多少有些亲昵,罂疑惑地回头,宾还站在那里,脸上仍然笑嘻嘻的。
到了室中,保妇命仆婢们将带来的东西放下。罂看去,只见除了些盛着早膳的食器,还有几只大小不一的漆盒。
保妇让侍婢伺候罂洗漱干净,用过膳食后,又让人把那些漆盒打开。罂望去,只见里面各盛着衣衫、首饰和丝履等物,一看即知制作精良。
“这是?”罂讶然问道。
保妇笑笑,道:“大王与王后特地来宫中,总不可失礼。”说罢,她将一块铜镜取出,放在案上,让罂坐在前面,又让侍婢给罂梳头。
罂一头雾水,觉得这般伺候对于一个小小的作册而言实在太过,即便她此时是王子载的客人,也不需要这样殷勤。正疑惑着,她看到侍婢的手摆弄头发,没多久,一个漂亮的双髻渐渐有了形状。
她愣了愣。
无论莘国或是王畿,这样的发髻她见过多次,乃是女子成年许嫁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