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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安梅站在那里没动,罗泽侧过身子看着安梅。
“就是没现在的事,我也可以给你姐画。”罗泽对安梅说。
安梅一直站着,站在一进门沙发的后边,沙发后边是一张清代的春凳,上边放满了书,大部分是字帖,还有一本《辞海》,一套《康熙字典》。《康熙字典》是罗泽父亲送罗泽的一套旧版书,上边放着一只很大的蜘蛛螺,蜘蛛螺是反过来放在那里,粉颜色的狭长裂口很低容易让人想到女性某个器官。海螺绝对是大自然的奇迹,世界上还很少有人能做出海螺的赝品,即使是美丽的鹦鹉螺也如此。安梅把蜘蛛螺翻了一下,这样就看不到那条裂缝了。
“写个条子好不好。”安梅说。
罗泽已经明白了安梅的意思,他站起来去了他的小画室,从那里取来了纸和笔。罗泽又返回到厅里,问安梅是不是有这个必要?还要合同?是不是还需要公证?是不是太正式了?不需要这些吧?厅里的光线太暗。罗泽又站起来,到门那边把厅里的灯开了。
让罗泽想不到的是,安梅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已经把事先打印好的那张纸取了出来。竟然是那种很正规的文件,标准的四号字,标准的格式,上边打得是甲方乙方,“甲方乙方”这四个字让罗泽想起一个很让人恶心的电影。罗泽想笑,却又笑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和安琴之间的事简直就是一场游戏,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场游戏竟是要自己画画儿来结束。
罗泽其实没看那上边都写出了些什么,就在上边签了字。
罗泽把两张相同的纸签好后又都给了安梅,安梅看了一下,又把两张都递还给他。
“还要盖个章吧?”安梅说。
罗泽在心里马上就不舒服起来,他又去了画室,取了章过来,把章盖了。
“你也得留一张。”安梅说。
“不用去公证一下?”罗泽觉得这件事是越来越好笑。
“我想不用吧。”安梅说。
“用不用找个证人?”罗泽又说,觉得这事越来越滑稽了。
“我想也不用吧,我看你不会是那种人吧?”安梅说。
“我当然不是那种人,我只是不要结婚,我没别的意思。”罗泽说。
“看在你和我姐姐过去的感情上,你别敷衍我们,最好画得好一些。”安梅说。
罗泽看了一眼安梅,忽然动起气来,这就是他孩子气的地方,罗泽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把下巴几乎抵在了胸上,隔着沙发看着个子很矮的安梅,安梅的个子比她的姐姐矮得多,罗泽这么看着安梅的时候,黑眼球就靠近了上眼睑,下边就露出了白眼球。这倒让罗泽的样子显得很可爱,一个忧郁而愤怒的男人是可爱的。
“人怎么能不结婚呢?”安梅说。
“我没有必要对你解释。”罗泽看着安梅,安梅那两只大得出奇的眼睛简直有些像是儿童的眼睛,这种眼睛怎么会长在安梅脸上,是病态?罗泽在心里想,是什么病?是不是青光眼,据说青光眼病人的眼睛在发病前十分的清澈好看。
“人都应该有个伴儿。”安梅觉出罗泽是生了气了,她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我从来都不缺性伙伴。”罗泽想刺激一下安梅,“问题是我只要性伙伴,不要老婆。”
安梅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觉得她该马上离开了。
“我和谁过性生活是我自己的自由,我还可以去歌厅找。”罗泽又说。
安梅还是想不出来该说一句什么话。
“对我来说性生活和吃饭一样,离不开。”罗泽又说,他真是有点儿过火了。
安梅说她该走了,罗泽看着她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安梅离开后,罗泽把那张纸看了又看,决定不洗澡了,晚上回来再洗吧。罗泽对自己说。他有些说不出的兴奋,简直是如释重负,怎么说也是完成了一件事,或者可以说自己和安琴的事终于有了了结。这难道就是安琴说的她妹妹安梅要和他好好谈谈的事?
“太好了,妈的!”罗泽忽然想去买几枝花,便开了车去了花店,花店在罗泽家南边的德佑医院旁边,罗泽去那里买了五枝金百合,一束粉颜色的多丁儿,一束深蓝色的勿忘我。买完花,罗泽开车又去了画院,罗泽他们画院在这个城市的北边。他想去画院看看自己的信件,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去画院了。
下午画院里一般不会有人,有人也是在那里打打扑克。罗泽把车停在画院的后门,从后门上了楼,前边正在装修,搭了一些架子,地上到处是从墙上铲下来的白灰。画院的房子是那种四泼水的老式楼房,房顶上是让人怀旧的红瓦,这幢房子的年龄恐怕要比罗泽的父亲都大。办公室里,有几个同事们在那里打牌,围着那个玻璃茶桌。
罗泽把自己的信件从桌上那一大堆的信件报纸里找了出来,然后去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罗泽好长时间没来办公室了,办公室里到处是灰尘,那张三人沙发上,和那两张单人沙发和玻璃茶几上,还有自己的办公桌和转椅上都是灰尘。罗泽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一下了,便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那里接了一桶水,开始擦地板,又用湿毛巾把沙发和桌子都擦了一擦。擦书柜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只其大无比的葫芦。
罗泽把书柜上那只奇大无比的葫芦取下来看了看,这只葫芦实在是太大,但还没熟到时候就被摘了下来,所以水分一旦干掉,葫芦便变得皱皱巴巴。罗泽一直很喜欢这只葫芦,这葫芦是安琴给拿过来的。
那天,安琴从下边上来,就抱着这个奇大的葫芦,当时这葫芦是碧绿的,真是好看,罗泽当时还说准备用这只葫芦做一只鸟巢,在下边开一个洞在里边养一只虎皮小鹦鹉。罗泽打开了窗子,把这只葫芦从窗口扔了出去,葫芦被扔出去后,罗泽又探出头朝下边看了看,那个葫芦掉在了草丛里。
罗泽坐在转椅上,发现电话还没有擦,就把电话也擦了擦。然后开始打电话,他先给黄小石打,黄小石家里没人接。他又给黄小石的手机打。这一次打通了,黄小石说他还在天津,今年的外出写生计划可能要完蛋了,他现在正陪着老婆转商店,他那个小姨子,又和她男人和好了。黄小石在电话里说。
“他要以为街上的女人到处都是他老婆就糟了。”罗泽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挺高兴?”黄小石在电话里问罗泽。
“我很高兴。”罗泽说:“你是不是也挺高兴,为你那小姨子?”
黄小石在那边就又笑了起来,又问罗泽:“有什么高兴事?那件事怎么样了,了结没有。”
“所以我高兴,刚刚了结,条件是要十幅大画儿。”
罗泽说自己打电话就是想把这事告诉黄小石。
“还挺风雅的,这种结局不错。”黄小石说。
“你还去不去你的泸沽湖了?”罗泽说。
黄小石说:“今年怕是不行了,明年再说。明年你来了再说,咱们一起去。”
给黄小石打完电话,罗泽忍不住了,想了想,最终决定给顿珠打电话,罗泽对自己说是时候了,是到了给顿珠打电话的时候了。罗泽用手机给顿珠打了电话,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
“你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没一点点音信,你是不是回家了?”电话里顿珠的声音充满了欣喜和激动。
罗泽就笑了起来,说:“自己现在是在日本箱根。“
“在日本箱根?这是国际长途?你到底在干什么?”顿珠在电话里问。
“我在想你。”罗泽说,随手把电话旁的电脑开了,这台电脑有好长时间没动了,罗泽觉着应该给它充充电了,电脑旁边的饮水机也好长时间没有用了,里边的水已经长满了绿色的小球藻,也应该换换水了。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一杯茶,茶水干得只剩下里边一点点水,不是水,而是发酵了的茶饼子,上边长满了白毛,罗泽把它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你观在干什么呢?”罗泽又问顿珠。
“我在接你的电话。”顿珠说。
罗泽就笑了起来,他让顿珠猜猜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顿珠在电话里说。
“我在电话里亲你。”罗泽说。
“那你再猜猜我在电话里做什么?”顿珠说。
“不知道?”罗泽说。
顿珠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说:“泽泽你现在是不是挺高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我高兴?”罗泽说。
“我听得出来。”顿珠说。
“我要画大东西了,白天关机,你晚上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罗泽说自己前不久真是出了趟远门儿,所以无法要电话。罗泽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这个谎。
“这么说你真是去日本了?”顿珠问是不是要在那边搞画展?
“对,爱情展览。”罗泽说。
“瞎说,又瞎说,爱情还能展览?”顿珠说。
“不骗你,我真要画大东西了,你晚上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好不好?”罗泽说。
“我也许会过去看你,你信不信?”顿珠说。
“看我画画儿?”罗泽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画,也许真要找个地方?也许就在家里的地上画。”
“就是没人给我打打下手,你知道画大画儿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真给你找了一块大绿松石,栗子那么大个儿。”顿珠忽然说起这事,说:“终于找到了。”
“开玩笑?”罗泽说。
“真给你找到了。”顿珠说。
“那你就赶快给我带过来。”罗泽问顿珠有多长时间没回来过了,也不看看老同学?
“你和谁在一起?现在?”顿珠在电话里突然问:“是不是和那个安琴?”
“既然你不愿和我那个那个那个那个……”罗泽笑着说。
顿珠那边又没了声音。
“你说话呀。”罗泽说。
“那我就祝你们幸福。”顿珠说。
“我哪有一点点幸福!”罗泽马上叫了起来,他不再想把玩笑开下去了,对电话那头的顿珠忧郁地说自己连一点点幸福都没有,“你听过没听过一个人独处会有幸福?”
“我现在连正常的性生活都没有了!”罗泽说。
“那你最好就结婚。”顿珠说。
“问题是我不愿结。”罗泽说。
从画院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罗泽没忘了把那一大盒西泠印社的颜料带上了车,在车上,罗泽又给朱小旗打了电话,告诉他安梅来找他的事,说自己和安琴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好笑不好笑,居然还签了个合同。”罗泽说。
“要十张大画儿?”朱小旗说这十张画儿可是不少钱。
“只要了结,我给她画六张接拼的山水,四张对开的梅花也可以。”罗泽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