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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芳佩服地望着白衣女人。
高渐离手持竹板,呆呆地望着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轻轻说:“先生的筑,可以借我一用吗?”
高渐离略一迟疑,双手捧过。
白衣女人轻舒兰指。完美的手,白如玉脂,指如兰花,纤细修长。手已如此美,人又将如何?
寒芳再看看自己的手,尽是老茧,还有血泡的痕,情不自禁把手藏到背后。
竹板轻晃,优美的音乐从指尖流过。只是音乐中有无限的凄楚和寂寞,技巧比高渐离也略逊一筹。
寒芳坐在对面静静听琴。此曲奏完,忍不住心直口快地问:“你很寂寞吗?”
白衣女人玉手一颤,隔着斗笠脸看不见表情。
高渐离接过筑,不语。
寒芳为自己的冒失后悔,亡羊补牢笑着赞美道:“夫人不仅识的筑音,而且击的也好。”
白衣女人粉颈低垂,婉婉地道:“实在惭愧,刚才我不是听出筑音。我是看见二位的眼神和表情,猜测的。”半晌,又轻轻道“我可以和先生学击筑吗?”
日上三竿。
豆坊的生意已不是太忙,浩然边擦手边走了过来。
寒芳拍拍身旁的座位,开心地召唤:“浩然,快来,渐离要收徒了!”她不理会侍女不满的目光,拉着浩然坐下,奉还给小翠一个挑衅的目光。
高渐离本觉有寒芳一个知音足矣,可是听寒芳话已出口,硬是把二人拉扯在一起。也不好驳其面子,勉强道:“收徒不敢当,相互切磋吧。”
寒芳站起来拍拍手道:“好了,你们切磋击筑吧。我这个白脖儿去给你们做午饭。”
“白脖儿?”高渐离和白衣女人哑然。
浩然俨然成了随行翻译,补充道:“哦,就是不懂不会的意思。”
白衣女人低头吃吃地笑。
高渐离眯着凤目含笑凝望二人。
浩然起身要帮寒芳做饭,被强制按下,只听寒芳道:“别动,你累了一上午好好休息一下,我方才坐了半天了。”
浩然还要坚持,看见寒芳故意掐腰鼓起腮帮瞪眼,也就乖乖坐下。心里明白:她是心疼他。但是,他又何尝不心疼她?她满手的血泡却没有埋怨过一句,一个能这样患难与共的红颜知己哪里去找?
高渐离的眼神闪过羡慕,低头自去摆弄手中的筑。
几案上摆着拌豆腐、炒豆腐、炖豆腐、煎豆腐,一桌豆腐大宴。
寒芳满是歉意的笑,浩然只有苦笑。
“这是什么?”白衣女人轻问。
“哇!这可是好东西。咸阳城独一家,名曰豆腐!女人吃了最好,美容养颜,永葆青春。”寒芳夸夸其谈。
“哦?”白衣女人被吸引。
“尝尝?”寒芳鼓励,眼睛又瞟向侍女小翠,挑挑眉毛。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不是说我脏吗?我偏要让她尝尝。
小翠敢怒不敢言,嘴角一撇,把脸扭向一边。
白衣女人优雅地尝了一小口,点头赞道:“嗯!味道鲜美,香滑爽口。”
寒芳的脸笑得像朵花,得意地看向小翠。
“开饭!开饭!”寒芳忙着张罗,忽道“你把你的帽子去掉吧,吃饭还戴着,多碍事?再说,我们都说了一上午话了,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以后在大街上见了你,没打招呼,可别说我清高。”
白衣女人迟疑了一下,轻轻摘掉斗笠。
一张毫无修饰、美丽绝伦的脸。微蹙的双眉,似乎含着脉脉深情,又似乎带着幽幽怨气;袂带飘飘,仿佛画中仙子活脱脱临风而来。
寒芳看得忘了神,直勾勾地盯着白衣女人的脸,一动不动。
“嗯!吭!”侍立一旁的小翠用力咳嗽几声,寒芳才会过神来,讪讪地笑笑,低下头悄悄问浩然:“她长的好漂亮吧?”
“没细看!”浩然漫不经心回答。
寒芳撇撇嘴:“我才不信!”
浩然又瞟了一眼白衣女人说:“好看,不过没你好看!”
“言不由衷!”寒芳嘴上说着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在几案下用胳膊肘捣浩然的肚子。
浩然捂着肚子,故作痛苦状小声道:“大人冤枉!小的说的句句可都是实话!”
寒芳吃吃地笑,手在几案下做着小动作,轻轻掐浩然。浩然的手在几案下胡乱遮挡着,二人其乐融融。
高渐离和白衣女人眼底流露出彷徨和失落。
白衣女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兰。
兰每天都来和高渐离切磋技艺,很虚心也很投入。保护美女,人人有责!自从兰来了以后,小院子内就不再让其他客人进入。
寒芳偶尔也学学击筑。她悟性很好,没几天时间,已掌握了基本的技巧,能击出不太复杂的曲子。这样神速的进步让高渐离惊叹不已,眼睛里又多了些欣赏。
每次,高渐离赞不绝口夸寒芳的时候,寒芳都会嘿嘿一笑,俏皮地说:“这叫名师出高徒。”巧妙地即夸了高渐离又夸了自己。
这样一举两得,毫不自谦的说话方式让高渐离又喜欢上寒芳三分。只是,他把这份情感深深隐藏在心底,藏的很深很隐秘。
高渐离击筑的样子依然豪放洒脱,每每动情时击得酣畅淋漓。浩然在一边也眉飞色舞,击掌合拍。寒芳却听出了隐藏在深处的丝丝含义,听的动容。
寒芳乐观好动的性格感染了兰,兰渐渐和三人熟了起来,不似开始般拘束。
寒芳亲切地唤她:“兰儿!”
兰儿告诉她:“我喜欢击筑,让筑清脆的声音包围着自己,只有那时才不觉得空虚。”
寒芳说:“那你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多交些朋友。”
兰儿笑的酸涩:“女人是不可能有朋友的,女人只有丈夫。只有男人,才能交朋友。”
寒芳心里一颤,拉着兰儿的手亲热地说:“我们就是朋友!”
兰儿的笑容里有了充实,眼睛里不再只是空虚,轻柔地说:“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寒芳看着美丽的兰儿,柔弱的让人心碎。她把兰儿搂在怀里,柔声道:“朋友就像生活里的阳光,生活没有阳光怎么可以?我们以后就是彼此的阳光!”
兰儿趴在寒芳温暖的怀里,美丽的的脸上也仿佛有了阳光。
天气渐渐暖和,风吹到脸上已不再刺骨。
天一暖和,来光顾豆坊的人也多了起来。浩然、寒芳、高渐离三人简直忙得脚不离地。
兰儿被晾到了一边。尽管,每次寒芳路过院内都会喊一嗓子:“兰儿,你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可是这个马上,不是整整一上午,就是整整一下午。
午饭时间,顾客不多。三人累得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喘几口气。
兰儿羡慕地说:“看你们天天如此充实,不似我这般无聊,真羡慕!”
寒芳伸直腿坐在地上,尽量让自己放松,双手撑在身后苦笑说:“兰儿,你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这山望着那山高。”
兰儿眉头微蹙。
寒芳又说:“我还羡慕你呢,天天多悠闲自在。”
兰儿优雅地笑笑,笑容孤独寂寞。
寒芳不止一次想,她究竟是什么人呢?每次问她,都是低下头黯然说:“我是一个苦命人。”便不再作答。
午饭刚罢,门外就又有人叫嚷,要买豆腐。
天哪,大中午还有人,还让不让人活了?寒芳拖着步子走到外面,抱怨最近不少人把豆腐脑当成午饭吃了。
豆腐脑被人们当成主食后,寒芳等人更是忙得不亦乐乎。门口的简易几案由三五张,变成了十几张。有人干脆站着呼噜呼噜一喝走人。
“浩然,快!三号桌!”
“渐离,五号桌的好了!端过去吧!”
“浩然,怎么不来端,快点”
寒芳不停地指挥,浩然和高渐离忙进忙出,三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春天般的笑容。
“快!浩然,浩然!快把十号桌的端出去,不然凉了!”寒芳跳着脚高喊。
兰儿站在院内歪着头,已经看了很长时间。她看三人忙得满头大汗,听寒芳喊,抬头看浩然根本抽不开身,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走上前去,优雅地端起托盘向外走去。
兰儿端着托盘走到豆腐棚,本来热闹的豆腐棚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看着一个绝世大美女,拖着托盘款款走来。
兰儿美目转动,穿梭在人群中寻找十号几案。
高渐离发现大家突然静了下来,目光朝一个方向集中。顺方向看去,见兰儿端着托盘走来,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还是我来吧!”
兰儿微微一笑:“让我也试试,坐着无聊。”她这一笑,不知道勾去了在座多少人的七魂六魄。
寒芳发现兰儿也加入了工作中,本想制止,一看兰儿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不由一笑没再干涉。
忙了一天,傍晚寒芳关心地问:“兰儿,今天累不累?”
兰儿小腿已微肿,即使疲惫不堪,还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她轻轻点头,莺莺道:“累!但是,我知道了,什么是充实。”
寒芳心疼地说:“实在累就别做了,我们大家看着都心疼呢。——对吧?”转头问正在不断揉腿的浩然和高渐离。
浩然和高渐离忙附和着点头。
“这点累不算什么,我以前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后来”兰儿黯然低下了头,泪光盈盈。
寒芳已经或多或少知道了些兰儿的故事,她嫁给了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为妾,可是这个人几年前死了,她成了一个寡妇。原本在这个时代,寡妇是可以再嫁的,没有人会歧视,法律也允许。可据说,兰儿嫁的这个人地位太特殊,无法再嫁。唉!红颜薄命,可怜要孤独到老!
锦衣玉食又怎么样?用青春作代价,这个付出太巨大!寒芳轻轻拉着兰儿的手,问:“那你这样快乐吗?”
兰儿秋波微动,点头:“嗯,快乐。”
快乐拿出来共同分享就变成了两分快乐。寒芳愿意把自己的快乐拿出来给每一个人分享,让快乐传遍每一个角落。她愉快地握着兰儿的手,鼓励道:“按照你希望的那种方式去生活,将来,不要让自己后悔,要学会让自己快乐!”
兰儿深深地点点头。
高渐离凤目微动,久久望着这个难得红颜知音,若有所思。
快乐豆坊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三绝:美食绝、击筑绝、美人绝。到了那里不仅可以吃到美味,还可以听到优美的筑音,更可以看到绝世美人。
人们更喜欢津津乐道的还是美人。有人说美人像女娲娘娘下凡;有人说像神女转世;也有人说看见美人端着托盘走过,优雅的姿势让人联想起了西施浣纱的故事。众人一致认为这个比喻最形象贴切,暗地里给兰儿送了个“豆腐西施”的绰号。
这件事传到寒芳耳朵里,她哑然失笑,这难道就是“豆腐西施”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