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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住进琼塔镇三天,几乎逛遍了每一个角落,也习惯了老老少少注视的目光。到后来,不但他相当熟悉这个小镇,小镇的居民也熟悉了他,不再.裸地盯着看,而是对他笑,甚至上前搭话。经过最初的好奇和怀疑,镇民们发现这个中原来的年轻人其实很随和很容好说话。
吴三更是跟沈易熟络了,不用招呼客人,不打算盘算账的时候,就去坐到沈易的桌边,陪着喝酒说话。
大多数时候,是吴三说,沈易听。沈易说话很少,吴三却觉得他说了很多,彼此很对脾气。他们天南地北什么都聊,每说到江南时,沈易的笑容更温柔了,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家乡,奇怪的是,自称生长大漠的吴三掌柜,也流露出同样浓厚的思乡之情。
除了江南,吴三还问了很多京城的事,问了朝廷最新颁布的法令,问了青天府的宇文大人……无论吴三问什么,沈易都会简单直接地回答。如果吴三言论过于激烈,他同样微笑倾听,既不反驳也不附和。
吴三越来越感觉到,沈易的涵养和定力远远超出了常人。
吴三想了想,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沈公子,琼塔镇地处偏僻,既非交通重镇,也无奇异特产,您千里迢迢,为何而来?经商?还是办事?”
沈易放下手里的酒杯,微微一笑,“我来等人。”
吴三更好奇了,“等人?这都几日了,您等的人还没来吗?”
沈易摇摇头,“没有。”
吴三拍拍自己肥硕的胸脯,“不是吹牛,琼塔镇里没有我老吴不认识的人,沈公子,您只管说出这人的名字,我一定能帮您找到。”
沈易笑了笑,目光炯炯,“我不知道这人的名字,有人匿名留书约我而来。”
吴三抬起右手,挠挠头发稀疏的后脑勺,“这就怪了,这人把您约到这儿来,自己却不露面,不会是恶作剧,跟您开玩笑吧?”
沈易看着吴三,不紧不慢地说:“也许这人还在犹豫,也许是遇到了困难,这个约会对他对我都关系重大,万万不会是开玩笑。”
吴三呵呵地笑起来,“这人还真有趣,既然约了人,却扭扭捏捏地不肯露面。”
沈易也笑了,“不错,这是个有趣的人,我一定会等到他现身。”
吴三沉默片刻,拿起酒壶为沈易倒满酒,“沈公子也很有趣,能有您这样的好顾客,我都有点巴不得您等不到人,就可以常住小店了。”
沈易笑道:“该来的人早晚会来的。”
客栈门口传来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是沈易再熟悉不过的,也是他此刻最不想听见的。这世上,能让堂堂江南大侠沈易感到头痛难缠的人,也只有这声音的主人了。
不过最头疼的人不是沈易,而是吴三。
吴三站在柜台后,睁着一双细小的眼睛,仔细打量进来的两个人,陪笑说:“两位客官,请问……”
两人中身量较矮的一人不客气地打断他,“你真是明知故问,我们当然是要住店了,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只有这么一家破客栈,大爷我想不住都不行。”
矮个子一身男装,说话憋着嗓子,自称大爷,故意粗声粗气,沙尘遮不住的一张脸秀美清丽,明显是个姑娘乔装。
吴三要说话,身量高的那人已经抢了先,“我说华大小姐,这可是你自找,叫你不要来,你偏跟来,现在怨什么?!行走江湖本来就是风餐露宿,当然比不上你做梨花庄的大小姐舒服啦。”
吴三还来不及张嘴,华大小姐又先说道:“你倒会说我,是谁一路上头苦兮兮地抱怨风沙太大,阳光太烈,水不够喝,饭不能咽,还不能洗澡……又说中原之大,哪儿不好去,那个姓沈的偏偏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来……这些都是你说的,我每个字都记得真真的。”
吴三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突然头疼如裂,又看眼他们腰间佩戴的一刀一剑,耐住性子恭恭敬敬地说:“两位客官,您二老……”
华大小姐瞪起眼睛,大声喝道:“我们很老吗?什么二老?住店,住店,快开两间上房。”
吴三哭笑不得,讨好说:“您两位正当青春少年,一点也不老,是小人老糊涂了。现下小店还有两间地字号客房……”他边说边拿出册子,翻开了,“请问两位尊姓……”
华大小姐眼快,瞥见册上的名字,用胳膊肘一拐身边之人,“喂,你快看,怪啦,他们这里有个客人也叫沈易。”
她一胳膊肘撞个空,再回头,就见身边的人已走去店里面的一张桌前,四平八稳地坐下了。
华大小姐噘起嘴,用力跺着脚走过去,开口要骂,却转眼看到了沈易,仿佛迎面吹来一股清风,焦躁顿减,心静了下来。她闭上嘴,拉扯拉扯衣衫,乖巧地坐到了桌旁。
与华大小姐同来的高个子一点也不客气,自去拿过一个酒杯,倒满酒,咕嘟一声灌下肚,仰天大叫一声,“天下竟有如此劣酒!不过,解渴。”他再灌下一杯酒,咂咂舌头,做个鬼脸,这才笑嘻嘻地看着沈易,“沈兄,别来无恙乎?”
沈易表情古怪,有点笑不出来的样子,“原来是柳兄,幸会。”
清风寨三杰之一的冲天云柳清云又是一杯酒下肚,抹抹嘴,摇摇空酒壶,冲着瞪眼傻看的六槐叫道:“小子,别呆站着,再拿一壶酒来。”他放下酒杯,探前身,一双如晨星似的大眼盯住沈易,突然呲牙一笑,“你真觉得遇见我是幸会吗?”
沈易眉头一皱,“敢问柳兄因何而来?”
柳清云看到沈易脸上的表情,得意地大笑两声,“我就是来找你的,三爷我闲得发慌,知道你去的地方一定会有趣事发生,紧赶着追来了。”
垂手站在旁边的吴三满面笑容,插口对沈易说:“原来这位柳公子就是您等待之人。”
柳清云大笑道:“是吗?他在等我?”
“当然不是。”沈易先对吴三解释,又看着柳清云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柳清云斜眼看他,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慢悠悠地说道:“你不用担心,除了我,还有青天府的宇文大人、诸葛先生,没人知道你在这里。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嘿嘿,我自有绝招。”
沈易看看坐到桌边的华大小姐,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梨花庄华氏双侠的三妹,人称闹人精的华素苏华大小姐……”柳清云突然扭头着力看了几眼华素苏,“奇怪了,你这闹人精平时话最多,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
华素苏狠狠地瞪他,“你再敢说什么闹人精,我就打破你的头,信不信?”
沈易看看柳清云,再看看华大小姐,突然觉得这世上能让他头疼的人不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