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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基业,已历三世,吾等绝不投降。”程普气呼呼道。
“正是。”黄盖亦道。那边受了重创的韩当苍白着脸亦是不停颔首,显然是对于徐州军恨之入骨。
“刘备大军就在城下,若不投降,如何抵挡啊?”张昭皱眉道。
“即便只剩一人一卒,也绝不投降。”程普想也不想,答道。
“若是只剩一人一卒,那还有何意义?”张昭毫不客气道。
“二位且听吾一言。”谦和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却是张紘张子纲。
“哦,先生请讲。”孙权见是张紘开言,大喜道。
“今观众人之意,无非降战而已。然主公宗族尽在刘备之手,如此便是胁迫主公投降。主公若降,自可保的家小宗族平安。若战,刘备自诩仁义,其亦不会斩杀孙氏宗族之人。故,主公无须为宗族之人烦忧。”张紘朗声道。
“是谁在此胡说八道?”一声怒喝,自后堂传来,把正在挥洒的张紘吓了一跳。众人看去,只听得环佩声响,片刻只见一位老夫人在一位少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正是孙权生母及小妹孙尚香。
“母亲不在后堂歇息,如何到此?”孙权一惊,急忙起身让位,将老夫人搀至椅前坐下。
“事关孙氏一族安危,吾如何不能到此?”老夫人瞪了孙权一眼,又狠狠地瞅了张紘一眼,扫视众人一圈,随即吩咐道:“程普,太史慈,周瑜及孙氏族人留下,其余人等,皆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看向孙权。老夫人顿时大怒:“怎地没听见么?”孙权忙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纷纷告辞。
眼见得众人出去,老夫人阴沉着脸开口道:“幼台,族中还有几人在乌程?”
孙静忙道:“嫂嫂,孙朗尚在乌程,且吾之妻小,皆在乌程,皆落于刘备之手。其余宗族人等,不计其数。”
“嗯,”老夫人点点头,向周瑜太史慈程普言道:“汝等可有办法救得族人出来?”
“自太湖往乌程自是不难,然吾等俱不知乌程守卫如何,这要怎生营救。万一走漏风声,岂不招来大祸?”程普率先问道。
“城中只有守军五百人。”孙匡忽地在一旁插言,“吾听孙辅哥哥说道,攻打乌程时带了三千人,只留五百军士留守,其余两千五百人已被张飞带到城外。而且在乌程留守的是孙贲哥哥。”
“哦?”周瑜脸色一喜,忽地想到什么,眉头又皱了下去。
“公瑾可是有计?”老夫人已然发现了周瑜的动静。
“若皆如季佐所言,确有一计可得乌程?”周瑜看着老太太那一脸希冀,暗叹了口气,道。
“公瑾速速讲来。”老夫人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若是孙贲守城,其亦是孙氏宗族,看守必然不严。如此,只需遣一细作与城中孙氏族人取得联系,而后里应外合,于半夜时分打开城门,一拥而入,斩杀徐州军士卒即可。”周瑜缓缓道。“只是断不能为徐州军所觉,若不然,此计败矣。”
“好。幼台你看如何?”老夫人看向孙静。
“城中宗族之人甚多,多是忠于孙氏者,此计可行。”孙静不假思索道。
“好,子义,伯符与你交好,如今他的族人有难,却是要靠你前往搭救了。”老夫人又看向太史慈。
“末将万死不辞。”太史慈闻言,单膝跪地,大声应诺,那眼里隐然有泪花闪动。孙策,才是他人生的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此番,定要功成。
老夫人点点头,又道:“瑜儿,你陪太史将军走一遭吧。”孙瑜急忙应诺。老夫人这才安稳下来,抬抬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只留下权儿即可。”
众人皆退,独独留下孙权及孙小妹。
“母亲,为何要费如此周折营救族人?”孙权见众人已退,当即问道。
老夫人已然平静下来,闻言哑然失笑:“权儿坐领江东,岂不知吴郡四姓么?”
“自是知晓,吴郡四姓,朱张顾陆。”孙权答道。
“吴郡四姓,由来已久,权儿既知四姓,可知四姓为何长久不衰?”老夫人问道。
“四姓先祖皆有高官显禄之辈,更兼多有田地,宗族之中亦是多有才俊,故此长久不衰。”孙权皱皱眉,答道。
“权儿错矣。高官显禄,不过朝廷给的,田地多寡,不过钱财多少,多有才俊,亦不过是族中自幼教导而已。究其根底,乃是其宗族抱成一团,虽在必要时可舍弃某一支,然则即便那分出去的一支,亦不会对宗族愤懑,反而依然心向宗族。待的时机一到,便可重回宗族。”老夫人淡淡道,“若今日吾不遣人救得孙氏宗族,幼台如何肯尽心出力?吴郡四姓又如何看待孙氏?到那时,孙氏宗族分崩离析,即便最后刘备军退,孙家再也无力与吴郡四姓对话了。”
“不然,吾可起兵杀之。”孙权摇摇头,坚定道。
老夫人大怒,抬起手就欲打下去,忽地想起什么,收回手,长叹道:“当日策儿亦是如此。过于刚强,而至死于许贡门客之手。如今,汝亦是这般打算,莫不是忘了陆氏之事么?”
“儿不曾忘。”孙权忙道。陆逊投奔刘备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不然以徐州军的水平,哪里能造出那么好的战船?不过陆绩还留在江东,这样下注两方的事情各大姓都是心理明白。君不见曹操帐下的二荀,还有袁绍帐下的荀谌乎?
“如此便好,待救得诸人,是战是和,皆由你与诸大臣商量吧。”老夫人缓缓道,“若是只能投降,便给小妹寻摸个好人家吧。”
“母亲。”孙小妹急道。
“孩子。”老夫人一挥手,止住了欲要说话的孙小妹,“你且放心,若不是少年英雄,怎能配得上吾家女儿?且吾女儿,绝不会为他人作妾室。权儿,只要孙氏宗族在,便有再起之日,你可明白了?”
“孩儿明白。”孙权忙道。老太太点点头,起身和孙尚香一起往后堂去了,只留下孙权一脸的沉思,呆立于大堂之上。
夜色深浓,乌程那矮小的城墙看起来是乌黑的一团,在夜幕下却显得有些恐怖。良久,一个火把在城头出现,缓缓地绕了三圈,随即,那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吾前往,汝随后接应。”太史慈冲着孙瑜道,引着一千兵便往城门处冲去。到了近前,并未发现接应的人,太史慈略一迟疑,随即喝道:“冲。”一马当先,带着军士们冲进了城门洞。
战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很简单,通过城门洞才发现对面是一丛丛的拒马,拒马后是林立的长枪,长枪后是一排排手持弓弩的徐州军士。“中计了,快退。”太史慈大惊,就要嘞马回转,只是军士们一拥而上,早已将城门洞堵得死死的,哪里还有缝隙圈马回去。
“放箭。”对面传来冷冷的发令。咻咻地弩矢直射过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在这时,太史慈的亲卫个个奋勇往前扑去,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些弩矢。只是,弩矢太多了,一波连着一波,连绵不断。须臾间,太史慈的战马以及铠甲之上已然尽是鲜血,这些,都是他的亲卫的。
“将军且下马。”有个军士喊道。
太史慈一愣神,随即醒悟过来,自己在马上,这目标太大了,当下就要翻身下马,就在此时,倏地一箭穿过人群缝隙,正中自己的左胸。此时,那尖锐的啸声才传过来。是黄忠,这是他的箭法,也只有他的强弓才能射出比声音还快的箭。太史慈想到,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身形亦是歪倒下去,滑落马背。
“将军,你醒了。”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太史慈吃力地睁开眼,正见孙瑜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太史慈突然觉得很口渴,而且左胸口很疼,身体还一颠一颠的,晃悠个不停。眼前又是一黑,好容易缓过来,看看环境,方知自己乃在船上,而天色早已大亮。
“可曾救出族人?”太史慈吃力地问道。
孙瑜的眼光暗淡了下来,摇了摇头,黯然道:“昨晚中了计,若非军士们用命,吾早已丧命矣。两千人,活下来的不足三百人。”
太史慈又觉得心口猛地一疼,恍然间那些死去的亲卫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不断地浮现,俱是乐呵呵地用一脸敬佩地目光看着自己。好兄弟,是吾连累了你们。太史慈蓦地一声长叹,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朦胧中,孙策似乎就在眼前,笑着对自己说,子义可愿与吾携手,灭此乱世乎?伯符兄?!太史慈猛地一睁眼,奋然起身,大喝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讫而亡,船内诸人先是一喜,再是一愣,而后放声大哭。
吴郡城头,忽地大旗旗杆折断,太史慈的将旗无风自动,缓缓飘落。军士大惊,急忙禀报,正遇周瑜巡视城头,闻言一愣,脸色一暗,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大叫一声:“子义。”言罢,仰面便倒。
“大哥,吴郡城头一片悲伤,莫不是周瑜病亡?”杨雷看着远处的吴郡城头,疑问道。
“非也,定是昨夜往袭乌程,中计而折损大将。黄老将军亲自坐镇,恐为首者难逃一死。”
徐庶在一旁淡淡道。
“不知何人,竟在江东军中有如此威望?”杨雷点头道。
“有三人,周瑜,程普,太史慈。周瑜为大都督,仪容风度,皆为江东第一人。程普久随孙氏,忠心耿耿,威望甚重。太史慈能与孙策平手,可谓江东战神。此三人,任一人而亡皆可致使此等局面。”徐庶道。
“该不会是太史慈吧?”杨雷有些发怔,“只不过五百军士防守乌程,难不成还要太史慈亲往,此等事情,交一将可矣。无论孙翊孙桓皆是宗族将领,可比太史慈合适多了。”
“宇霆莫要忘记,太史慈战力可称江东第一。其又与孙策交好,如今孙策族人有事,其焉能不出死力?而周瑜有伤在身,程普为副都督,不能擅离吴郡。如此,若要万无一失地救回孙氏族人,只有太史慈亲自出马才能有所保证。”徐庶淡淡道。
杨雷一怔,随即看向刘备,却见刘备满面皆是悲伤之色。当下一叹,不再多言。
日暮时分,黄忠归来,进了大帐,便道:“昨夜袭城之人,乃是太史慈。其被我一箭射中左胸,纵然不死,亦是重伤矣。”
“汉升有劳了。”刘备道,“江东军已然举丧,太史慈将旗已落,想必子义已然去世矣。”言语之中,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老将军且莫在意,大哥曾与子义有一段交情,故此落寞。”杨雷见黄忠有些疑惑,忙道。
黄忠恍然大悟,连忙点头,此时却听得张飞喃喃道:“交情?有什么交情?自从他射了二哥一箭,俺便与他恩断义绝了。”只是那眼神中的一丝回忆,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吕布不屑地瞥了张飞一眼,皱着眉想念自己的青州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打下吴郡,回师徐州,再出兵青州啊。曹操老贼,敢打我的地盘,吾与你不共戴天。
吴郡城,诸葛瑾看着满面哀伤的江东军士,再看看城中百姓那满面惊惶,急忙忙进进出出的样子,摇头长叹:“太史慈身死,周瑜昏迷不醒,江东栋梁已倾矣。”顿了顿,忽地想到,子敬现在何处了?
“季佐,你不说只有五百军士防守么?并且守城的还是孙贲?”孙权阴沉着脸看着孙匡。
“是啊,这是刘备给张飞接风时说的,那时候黄忠还在大帐之内呢。”孙匡亦是满脸的委屈。
“那子义如何会中箭身亡?”孙权忍不住吼了出来。
“二哥,我,”孙匡一脸的委屈,忍不住地便往后缩去,“这计策,可是周瑜献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攻进去呢。”
孙权一愣,随即喝道:“昨日公瑾献策之前说的是若皆如季佐之言,我没记错吧?再说了,直接攻打,你不要那些族人的性命了么?还有那守城可是黄忠,箭压吕布的黄忠黄汉升,不是孙贲。”孙匡被他吼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二哥,此必是刘备之计,你就不要怪季佐了。”孙瑜面色惨白道,“昨晚那些守城的军士绝不是普通的士卒,其战力堪比二哥你的解烦军,估计是刘备早有预谋了。甚或那接头之人亦是落于徐州军之手了。只是不知会连累多少族人啊。”
“都给我住口。”一声厉喝,老夫人一脸怒色地走了进来。
“母亲。”孙权急忙迎了上去。
“子义死了,你还不去看望公瑾?他闻知子义消息,已然昏迷不醒。现如今人心惶惶。张昭欲降,程普力主死战。你还不拿个主意?”老夫人喝道。
“母亲,我。”孙权急切道,然一迎上老夫人的眼睛,蓦地长叹一声,一跺脚,便往前堂去了。孙瑜见状,急忙跟上,孙静则是一直阴沉着脸,半句话也不多言。
“主公,有书信射落在城头。”巡城的潘璋进了大堂,不顾正在争吵的众人,将一支去了箭头的箭矢呈了上去。那箭杆之上,裹着一张丝绢。
孙权接过,展开,只见概略:既已与汝约定三日停战,为何又动刀兵,犯吾乌程。本待起兵攻城,然吾身为大汉皇叔,当有信义,故此番便罢,若再敢来犯,定然起兵强攻。另,子义乃吾故交,还请厚殓。其子,亦请好生看顾,吾日后当禀报朝廷,保其富贵。所谓各为其主,子义与吾有旧,然孙贲孙辅岂非孙氏族人乎?汝若再动刀兵,可是要手足相残了。吾不忍见此惨事,故汝不若早降,吾定于朝廷之上保尔富贵,汝之宗族,亦可平安无忧。落款是刘备。这次倒是简洁的多。
孙权皱皱眉,正要放下,忽地朱桓走了进来,面色怪异地看了张昭一眼,方将手中事物呈与孙权。众人视之,又是一封箭书,只是丝绢之上似有小字露于外。
孙权接过,看到小字,亦是一愣,看了张昭一眼,随即展开绢书,其上概略:备久闻张公大名,今备至此,非为江东,实为公矣。公乃彭城人士,名扬天下,何不归于故里,主政徐州?备为徐州牧,常感政事乏力,可用之才甚少。若公能来投,备愿将徐州牧让与公。大小政务,皆由公处置。真情实意,无以为表。待江东定时,公自知矣。刘备拜上。
“子布,你来观看。”看完了书信,孙权眉头紧皱,将书信递与张昭。
张昭一愣,随手接过,看完笑道:“想不到区区微名,竟招如此挂念,实乃意料之外。”
“公可有话分辨?”孙权皱眉道。
“为何分辨?”张昭反诘道,“此不过反间之计而。是逼迫主公囚禁与吾,不能主和,而后与其决战。胜则罢了,若是城破,主公一家,尽为阶下之囚也。”
孙权霍然而起,怒道:“刘大耳朵,你好毒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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