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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云层照在花木间,彷佛将一切拢罩在一层淡淡的轻烟中,使得原本就深寂的院落更加寂寥清冷。地上的花枝树影微微摇摆著,朦胧得彷佛淡墨绘就的画卷。这幅画卷一直延伸,在屋子的窗台前被一盏橘黄色的灯打破了,原本清冷的色调,被染上了些许温暖气息。
南羽坐在灯下,正在飞针走线地绣著一幅画。淡黄色的绣布上,只用深浅不一的黑色在细细地描绘一个花木繁盛、寂寥清静的院落--似乎就是窗外院落的缩影。
而在她身边,瑰儿则正在和一团丝线搏斗著。扯出这头,那头又结住了,刚把那边解开,这边又因为抽得太紧结成了疙瘩。眼看自己怎麼也对付不了这些线,瑰儿于是决定采用最直接的办法--用牙齿咬断。
“等一下,瑰儿,我来解解看。”南羽拦住了瑰儿。
她接过那团“乱麻”开始一点一点地抽动那些毫无头绪的线结。瑰儿看着她那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摆弄著那团已经乱到了不能再乱的丝线,而丝线就在她的手下,一点一点地蓬松开来,接著就被南羽一根一根地抽了出来。
“南羽你真是太厉害了,什麼都会”瑰儿扥腮看着南羽,很是佩服地说。
眼前的南羽身穿著一件古意盎然的长衫,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像她的肌肤一样雪白晶莹的玉簪子别住,就好像一个从古代时光中走出的大家闺秀一样。而在她的屋子里,除了电灯便一样现代化的设备都看不见,却放著古琴、棋盘、茶具、美丽的插花等等。而且瑰儿知道,这些都是南羽擅长的,南羽本来就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什麼时候我才能赶上你呢?”瑰儿接过南羽解开的丝线,又开始对付自己手中的绣品。不过看看自己手上的这幅七扭八歪的花朵,再看看南羽那张连打稿都不需要、国画般的绣图,总觉得不仅仅是天上地下的距离这样的差别而已。
“你才刚刚开始学,都是这样的,慢慢就会熟练起来了。”南羽微笑着说。
瑰儿的性格总是风风火火的,所以不太适合刺绣这样需要耐心的工作。
“我总是会弄成这样”瑰儿亮了亮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针孔。她总是有办法在刺绣的时候扎到自己的手指头,所以不管南羽为她治疗了几次,最后手还是这样。
“你不要心急,慢慢来就好了。”南羽又为她治疗了一次。
南羽真是了不起,不仅多才多艺,气质高雅大方,而且法术高强,听说还是一派掌门呢,就连刘地都要让她三分。虽然她总是那麼礼貌周全,可是立新市里没有任何妖怪敢惹到她一丝一毫,瑰儿真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不,哪怕只有她的一半也行啊。
努力,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到哪怕只做到一部分也行。
瑰儿为自己打著气,又开始与绣品搏斗起来。
南羽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窗外是她熟悉的景致,也许再一、两天时间,她就可以把这幅景致全部绣到绣布上了。
在灯光下,窗前的一丛蔷薇在晚风中轻轻摆动著。
要不是瑰儿今天过来,南羽是不会开灯的。她习惯于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完成她的刺绣,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也许她自己就是这个黑白景致的一部分,从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后,都会这样寂静清冷地存在著,明明感受得到时间的流逝,却没有办法接受它,让它改变自己。
“南羽,你看看我这记性,我特意拿东西来给你,差点忘记拿出来了。”瑰儿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嚷嚷起来“你看看,你喜不喜欢?我总看见你坐在黑影里,要是不喜欢电灯的话,就用这个。我在古玩市场发现的,才一千块钱就买到了。不过我仔细地洗刷过了,还是很漂亮的。”说著,从她随身的包包裏取出了一对灯台。
那是一对古老的灯台,作工虽然不算细致,可是确确实实不是现代工艺的仿制品。灯台上面点的是油灯,有些地方已经被熏得漆黑,可是大部分地方瑰儿已经整理得很乾净,完全是可以使用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现代化的电器,所以就买了这个给你。”瑰儿很有些邀功的样子“那个老板竟然说这是什麼明朝的古董,想卖我一万元,被我狠狠一杀,就乖乖地就范了!”
南羽不是不喜欢电灯,而是不喜欢光亮,她觉得自己在黑夜中的时候更像自己。
“谢谢你,瑰儿。”南羽看着这对灯台,倒是真的回忆起了在过去的漫长时光中,人们就是用这种工具照明的,也许点起来会很有意思“可惜我这里没有精油。”
“我来弄”瑰儿自告奋勇“用一些你的花,可以吧?”
南羽点头。
看着瑰儿忙前忙后的样子,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瑰儿来到庭院里,伸出手喃喃低语,不一会儿,院子中的花木中便渐渐有各色的微小光点飞向她的手中,等到她回到屋子里时,手中的容器里已经盛了小半杯的彩色油脂状物体。
“花木的精油,人类也有卖的,可是却要把花木杀死来提取。”瑰儿撇撇嘴,表示对人类手段的不屑。她身为一个山鬼,这麼一点小小的要求,花木们还是很愿意满足她的。
点起清香缭绕的油灯,手中拿著没有完成的刺绣,南羽有种恍惚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候的自己,也经常趁著夜晚为师傅和师兄缝缝补补,供奉三清的香案上清香缭绕在整个屋子中再久远一些的时候,自己却似乎记不清楚了,在那种香气缭绕的彩阁绣楼之中,笙歌绕梁、笑语欢声,可是真正身处其中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会笑的呢已经太久了,南羽记不清楚了
南羽习惯独坐于黑夜之中,可能就是为了不再去回忆这些事情吧?因为自己就像是黑夜的一部分一样地存在著,黑夜就不会再挑起自己心中过往的回忆了。
很多时候,难与会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身处这个空间,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被时光卡在某个地方进退不得,于是便慢慢地被时光同化了,变成一种和时间一样,没有色彩、会被忽略的淡默存在。
是从什麼时候起,自己开始有这种感觉的呢?
在那之前,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吧?
“南羽,你快来尝尝。”瑰儿又叫起来。
南羽发现,瑰儿真的很晓得怎麼享受生活,一转眼间她又摆出了许多点心,泡了一壶茶,准备享受烛光(油灯)晚餐的样子。
“南羽,你尝尝这个,我刚学会怎麼做的。为了准确知道其中的配料,我特地去了那家酒店好几次。他们卖得真是贵死了,其实材料费根本不高!就是做一次要花五、六个小时,麻烦一点。”
瑰儿的手艺真是好的让人没话说,每一个小点心都像是精致的工艺品一样。瑰儿对自己的厨艺色香味俱全有著执著的追求,可惜的是,她平时的食客们,都没有谁是真正会欣赏食物的样子。
“周影和火儿真幸福,有你整天照顾他们。”南羽由衷的说。
瑰儿脸颊红通通的,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法术都是半桶水,要是我能有你这麼出色就好了。周影他们都很佩服你,就连火儿都佩服你喔,他向来是这样看人的”瑰儿把下巴扬起来,模仿火儿从空中居高临下还要抬著下巴说话的样子。
“谁那样看人了”
一个气呼呼的声音从瑰儿身后传来。火儿的身影一下从窗外窜了进来,毫不客气地落在桌子上,把所有点心全部拉起来往自己嘴里一扔,直著脖子咽下去,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家伙,竟然不老老实实在家做宵夜,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立刻向我道歉,不然拿消夜来换我的原谅!”
“我说错了吗?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哪里?哪里?我自己怎麼没见过!”
“下次要人拿著镜子跟你说话,你就知道了!”
南羽听著火儿和瑰儿的争吵,站起来迎向了跟在火儿后面进来的人:“周影,你来了。”
“嗯。”周影走进屋来“火儿说要来找瑰儿。”
“是啊、是啊,听说今天晚上瑰儿的宵夜改在这里做了,所以我们就来了”刘地的声音从周影身后冒出来,大大方方地向南羽张开了双手“南羽,我好想你啊,你也想我了吧”
南羽不动声色地一闪身子,把试图拥抱她的刘地让进了屋。
“死地狗,你怎麼又跟来了,南羽不欢迎你!”
“哼哼,她可欢迎我了,不欢迎你这个破坏大王才是真的!”
“你这个祸害说谁是破坏大王!”
“就是你啊,走到哪里破坏到哪里”
“死地狗,破坏我的名誉,受死吧!”
“没教养的孩子,我代替你父亲管教你!”
“对不起,南羽,火儿他”周影眼看着南羽精雅的屋子在一瞬间就面目全非了,有些慌乱地想向南羽道歉。他自己的家里怎麼乱,他都不觉得怎麼样,可是南羽这里被破坏,就连他也会觉得很可惜。
“没关系的”南羽忽然灿烂地笑了起来“真的没关系,我很欢迎你们来!”
屋子在短短的瞬间就改变了气氛,那种清冷的感觉荡然无存,反而热闹喧嚣得有些过头的感觉。
屋里的温度在升高,声音的分贝也在升高,即使油灯不知道什麼时候被打翻了,屋子里还是火红明亮著--火儿的亮度实在不是油灯能及的。
“你们在干什麼,南羽的绣品、南羽的围棋、南羽的书”瑰儿也加入了战场,整个屋子和庭院,都被映得五彩缤纷起来。
黑夜也是可以有色彩的。
南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地笑着,周影正站在她身边。
“进来坐吧。”
“嗯。”“最近一直没有看见你,听说出门去了是吗?”
“我和火儿一起出去了一趟,本来想要带礼物给你的,可是火儿在路上把所有的礼物都吃掉了。”
南羽基本上已经知道他们父子带的是什麼样的礼物了。“要是真的想送我礼物,就经常来坐坐吧。”
“可是你喜欢安静”这就是周影不常来南羽家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打乱了南羽家里那种特有的气氛,特别带著火儿的时候,那种气氛会在一瞬间荡然无存,这会让周影有种对不起南羽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朋友的拜访”南羽看着周影认真地说。
“嗯。”周影点头。
“所以”南羽笑着看着他。
“嗯,我会来的。”
也许自己已经休息得太久了,重新向前走一段,也许不是错误的选择。
不管前面的路怎麼样,总是与身后走过的不同,下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也许将与今夜不同。
南羽和周影静静地站在屋门口,看着里面持续著的战争。
也许自己已经休息得太久了,重新向前走一段,也许不是错误的选择。
不管前面的路怎麼样,总是与身后走过的不同,下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也许将与今夜不同。
南羽和周影静静地站在屋门口,看着里面持续著的战争。
夜风吹过,花木的清香把夜色渲染得温暖柔和,宁静如水的庭院忽然在乒乓乒乓的声音中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