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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夜并肩作战,两人关系确实接近许多。南宫雪不再担心他冷漠难处,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有时将自己的一些烦恼低声说了,他既不应,权且当作自言自语。暗夜殒与南宫雪交流也多了起来,言语中少了许多刻薄之词,偶尔拿一些情感困惑向她请教,口中只说‘我问你,如果有个人,怎样怎样……’,南宫雪却听得出来,他都是用以借比自身,另外那个女孩当然就是楚梦琳。表面上为照顾他自尊,从没说破,耐心的劝导开解,时日一长,南宫雪在这一方面逐渐有了些高深见解,只是对自己与李亦杰的情感依旧看不分明。
这一日来到咸阳,与华山已不逾几日路程。南宫雪初时心急赶路,但想到重逢之日当真近在眼前,愁绪满怀,一颗心也擂鼓似的打战。她身上只穿了件粗布单衣,在前些时同黄山派弟子动武时,又被对方刀锋划出几条口子。半脱半落的挂在身上,可称得是衣衫褴褛,犹似乞儿。这情形就是混入了丐帮,只怕也不会令人起疑。想到与师兄阔别六年,再度聚首,怎么也不能太过邋遢,自己在他眼里的印象可又要一落千丈了。此事她盘算已久,刚到大城镇,立即拉着暗夜殒道:“陪我去绸缎庄逛逛罢!先选一块上好布料,再去裁缝铺里做件新衣,花不了几个钱。”暗夜殒平时从不注重服饰打扮,对她的小女人提议更是全没兴趣,冷冷道:“无聊。”
南宫雪嬉笑道:“无聊什么啊?吃饭穿衣,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我一定速战速决,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嘛?”拽着他衣袖前后摇晃,隐约竟有了些撒娇意味。暗夜殒淡淡道:“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南宫雪笑道:“的确不错,所以你不准扫我的兴。”暗夜殒叹了口气,道:“你自己进去,我在外边等你。”
南宫雪笑道:“别这样啊,我还要你帮我做参谋呢!”突然拉住他手,拐进了眼前的一家绸缎庄。暗夜殒向她握着自己的手上瞟了眼,表情又有了些最初的烦躁。犹豫片刻,终究没甩开她。
两人进了大厅,面前各色布料到处摆放,入眼眩目。南宫雪满室乱转,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赞道:“太好了,我早就想做一件新衣,可总也没机会。”看看这块布料颜色甚是满意,另一块手感质地又是极好,挑一件,拿起一件,都舍不得放下。
暗夜殒看着她怀里越堆越高的布料,眼神说不出的古怪,低声道:“你……呃……这些全都要买?”南宫雪这才感到布料已经顶住下巴,尴尬的笑笑,道:“当然不是。”就近寻了个空处将布料放下,拿起最上层的一块,贴在身上,来回比划一阵,低头瞧瞧,又拿起第二块,拉过领口,笑道:“好看么?”
暗夜殒正盯着一个背影极像楚梦琳的年轻女子,直等她回转过身,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自欺欺人,心中正烦,随口应付道:“嗯,好看,好看。”
南宫雪嗔道:“不行,你没诚意!说了要帮我做参谋,可得认真些。”暗夜殒道:“怎么帮你参谋?”
南宫雪苦笑道:“你当真不懂,还是在开我玩笑?哎,就是你看过以后,凭借第一感觉,告诉我哪一件最好看。跟女孩子逛市集是个舒服差事,只要你有问必答,也就是了。”
暗夜殒惑道:“穿什么还不都一样?总不见得就成了另一个人。”南宫雪笑道:“你没听说过‘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么?无论男女,在见到心上人之前都该好好打扮,如果做出衣裳的颜色,式样跟你正相搭配,就能使吸引力大大增强。到时街上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惊艳,那感觉好得很。”暗夜殒道:“你想做给情郎看,去让李亦杰伤脑筋啊,问我干什么?”
南宫雪心里一痛,顿时没了挑拣心情,随意选了块藏蓝色布料,道:“我看这块不错。”暗夜殒随口应付道:“就算是罢。”南宫雪将缎子折了两折,搭在臂上。抱起撂下的布块,重新分门别类的放置齐整。没一会儿,手里就只剩下块青色缎料。侧身看暗夜殒一眼,突然眉开眼笑的跑上前,扬手将布料展开,罩在他身上,从双肩缓慢向上延伸。暗夜殒惊道:“你……走开,别乱动!”那布料在他胳膊上滑过,竟有如与人肌肤相触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南宫雪道:“你这样穿是很好看,但身边总该留几件换洗衣物。不如给你也选一件好了。这样看来,很像个世外的得道高人。”暗夜殒不悦道:“我不需要,你站开远点。”
南宫雪笑道:“这么不客气啊,如果是你们家梦琳让你陪她挑缎子,你也是这么不耐烦,也难怪她要生气不睬你了。话说回来,你从没看过她打扮么?那就更应重视穿戴,让她的视线一落到你身上,就再也离不开……”
暗夜殒脸色突然一冷,抬手将身上布料挥开,顺手推了南宫雪一把,转身离开。南宫雪心道:“生什么气嘛?真是莫名其妙,我又没说什么错话!”刚想抬步去追,店掌柜的迎上前来,恬着笑脸道:“这位姑娘,你还没给钱哪!”
南宫雪忙掏出钱袋,匆匆翻找,焦急中情绪混乱,总也翻不出能凑在一起的足够银两,再看暗夜殒已走得不见了踪影,急得一跺脚,愤愤地道:“不要了!”将两块布料一齐抛下,三步并作两步,向暗夜殒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背后还响起那掌柜喋喋不休的咒骂,似在抱怨今日怎地才开业就撞上了疯子。
暗夜殒走的还不算快,南宫雪转了几个弯,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他。刚想开口道歉,却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更不想为此降了身份,心道:“你可以随便给人甩脸色看,别人却不是非赶着来求你原谅。”憋着一口气,一路上都没再开口。
时至傍晚,两人走到了片小山坳。南宫雪看到两边流淌的淙淙溪流,透明的湖水下隐约可见小鱼游动,喜不自胜,招呼道:“咱们来抓鱼,再烤着吃了罢?”
暗夜殒道:“幼稚。我没带火折,你要怎么打火烤?”南宫雪刚一问完,本来担心他记恨白天的事,不愿搭理,如今见他心眼还不算特别狭小。况且白天之过怎样也不该归咎于自己,或是他也已想通了。转头道:“你没听说过古人钻木取火么?附近这许多大树,随便砍一棵下来,做今夜的柴火已是绰绰有余,余下的还能当舟上划桨。”暗夜殒皱眉道:“今夜?你还打算在这儿住下了?”
南宫雪道:“是啊,我以前就梦想着,能跟师兄到这些山明水秀之地游玩。如今正可稍补缺憾,你听我说,咱们先吃过一顿烤鱼,再在此地摆上铺盖,露宿一宵,第二日动身,也定能在正午前赶到华山,不必急在一时。”
暗夜殒冷冷道:“不必急在一时?先前又是谁急着赶路?”南宫雪脸上一红,极力装出严肃,道:“那是我刚听到山门劫难,担心师父安危,这才疲于奔命。现在反正有我师兄坐镇华山,他身为武林盟主,定能带领众人摆脱困境,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无论在与不在,都不妨事,那不如就让他多过过一展威望的瘾。”暗夜殒冷笑道:“说这么多废话,我看你是害怕了罢?”南宫雪惊道:“你怎么知……”她初时只盼立刻与李亦杰重会,随着归期日近,反而是紧张、惶惧诸般情感纷涌卷上。时过境迁,真不知再如何相处,也吃不准师兄会用何种态度对待自己,往往憧憬时都比已得的快乐,一时间真希望那天晚些到来。这些讳秘心事给人料中已是尴尬无已,更不愿在言行自先失态,在喉咙里咳了一声,道:“谁说的?我害怕什么?”
暗夜殒道:“你是怕见到李亦杰,打破你的幻想。真够蠢的,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如果这次不见,以后只怕也是再没勇气见了。你怎地教训我时头头是道,对自己的事还是一塌糊涂?既然要做孝顺徒弟,如此漠视师父,真有点不大合适。”
南宫雪道:“谁说我不见他?我只是怕太过突然,难以控制情绪。我……我有好多的话,还要慢慢考虑一下,到底怎么向师兄说……”暗夜殒道:“你考虑得很周全,怎不想他是否有闲心听?就为那些反击祭影教的破事,他早给烦得焦头烂额了,谁还有空搭理你那些庸俗的情啊爱啊?”
南宫雪鼻中一酸,道:“我知道,我知道。武林危难当头,我但凡还有点明事理,就不该拿儿女私情去搅乱他,何况我早就清楚,他爱的是沈世韵,就算再怎么待我好,也只是寻常的师兄妹之情……他身上又压了这副重担,永远忙得脱不开身,想让他陪我来这边看看风景,只能是个奢望。而且到时,我也未必再有这份闲情,这份雅致……很多事都是如此,错过了当时的机会,就再也没法重来一次。而我,我只是个被人嫌弃,还在傻乎乎的自做多情的白痴!我……我……呜呜……”说到最后,难过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竟有几滴泪水从眼角扑簌簌的滚了下来,溅入水中,荡开一圈狭小波纹。想到给暗夜殒瞧见,又要轻视自己,一阵窘迫,连忙微转过身,抹了抹眼泪。她平时一直十分要强,即使亲眼看着师兄与沈世韵亲昵同行,也强装出高傲神态面对。在华山绝顶面壁六年,即使几度被孤寂折磨得快要发疯,始终忍着没掉过一滴眼泪,有再多委屈都只是默默往肚子里吞。这次一时失态,哭了出来,不掩饰还好,这么抬手一擦,顿时所有的伤感都冒了出来,只觉难言的失落惆怅,鼻中酸涩,眼前再次被泪水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