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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刘仕诚就一直在准备这个案子。
每天晚上回家看看西游记。
刘仕诚喜欢西游记。基本上,不论何时打开电视,只要有电视台在播放西游记,刘仕诚总会停下按键的手,安安静静地看。
至于白天,就全都在忙季蒙的事。
被解雇一事以后再说,目前需要打好的是第一仗。
增加赡养费什么的,对方想都不要想。
如果这一开始就栽了,以后还怎么玩儿?
至于具体策略,刘仕诚并没有过多地询问季蒙的意见。
……
——正式开庭的那天,刘仕诚早早地就到达了人民法院。
这件关于赡养费的事情,与被解雇的事情,当事人相同,明眼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从法律角度来说仍然是完全分离的两桩不同的案子。
季钦理所当然地也出现在了现场。
季钦脸色蜡黄,眼圈发黑,一直紧抿着唇。这人脾气暴躁,永远都看不见他轻松的表情,似乎从来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有一点错,季钦就会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公司里面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噤若寒蝉。
因为是解雇案的被告,刘仕诚自然多看了他几眼。
季钦感受到了刘仕诚的注视,转过身来,紧盯着刘仕诚看了十几秒,眼神极冷,刀锋一般,显然是把刘仕诚当做了妄想与自己对抗的可怜蝼蚁,最后终于轻蔑地回过头去,大步走向旁观的位置。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季蒙的母亲从门口进来。
——是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女人,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季钦,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没有主见。想想也是,如果真是什么厉害角色,也不会在给季家生下了二公子之后仍然混的这么惨,更不会连从儿子那里拿些生活费这种小事都要一个外人来帮着指手画脚。
……
——季钦给季蒙母亲找的律师有点一般,只能说是不过不失。
这会儿,他正在向法官做着陈述:“《婚姻法》第二十一条规定,‘子女对父母有赡养扶助的义务。子女不履行赡养义务时,无劳动能力的或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子女给付赡养费的权利。’该条规定明确了子女应当履行对父母的赡养义务。按照此规定,父母要求子女给付赡养费的两个条件就是年老体弱、无劳动能力,或者生活困难。本案中,李洁年过五十,身体不是很好,每月的赡养费除购买药物、保健品等等,还需要请人专门进行护理。现在,随着药物和保健品数量的增加,每月的养老金已不足以维持家庭开支,所以提高赡养费的要求完全符合法律的规定……”
几个回合之后,轮到刘仕诚向季蒙的母亲提出问题。
“请问……”刘仕诚说:“你现在仍然每月按时交付房租吗?”
“没有,”季蒙的母亲回答说:“交不上,实在是没有闲钱了……房东来催过好几次……我都只告诉他说,再稍等等……等我儿子给我寄些钱来之后,就一定可以补齐……”
“这样……”刘仕诚又问:“那物业费、采暖费、电话费等等账单的支付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对……”对方始终低垂着头,不看刘仕诚:“也欠着呢,怎么样都拿不出。”
“一直在按时服用医生规定的药物吗?”
“这个月都没有在吃了……”季蒙的母亲说:“那个药……蛮贵的……我买了点便宜的,先暂时顶上……”
刘仕诚又问:“你前几天卖了两样珠宝?”
“是……”对方答道:“是年轻的时候季蒙的父亲送给我的……很有纪念意义,我一直都舍不得拿去换钱,而且也确实不值钱,只能解解燃眉之急……但是现在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最近一直都很艰难……”
这肯定是季钦或者律师告诉她这样做的,目的是向法官显示她目前生活的困难,以此为理由,使增加赡养费的请求合理化,给已经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季蒙来个落井下石。
表面看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策略。
果然,就像刘仕诚想的那样,对方的律师这时胸有成竹,缓缓开口:“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么确实有必要增加季蒙需要支付的赡养费,以保证李洁的生活必须。随着李洁年龄的增长,她的日常开支、医疗费用也随之提高,再加上近几年来物价涨幅较大,成本不断提高,需求有所变化。根据规定,遇上疾病等等突发情况,或者实际需要已超出原定数额的,都可以……”
说完挑衅似的看了看刘仕诚。
话到这里,刘仕诚终于开始了进攻。
“事实上,”刘仕诚说:“季蒙每个月支付给李洁的赡养费,是普通退休职工的四倍。李洁的身体状况,只需要一些常规药物,并不涉及到特别昂贵的医疗手段,目前的赡养费应该足够她舒适地生活。”
顿了一顿,刘仕诚又说:“但是,李洁却连房租、账单等等这些最基本的都保证不了,实在令人疑惑。”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想看看刘仕诚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后来,”刘仕诚又道:“从邻居那里得知,李洁经常性地参与一些赌博活动。”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似乎就连对方的律师都不知道这一点。
“就在一楼一户陈姓的人家。”刘仕诚说着,打开手里的信封:“我这里有一些牌友给李洁的短信记录,并且有两位证人会在稍后出庭。”
“……”
刘仕诚继续说:“李洁无法支付房租、物业费、采暖费、电话费等等账单,也停止了服用医生建议服用的药物,却将赡养费用于赌博,这可否说明李洁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活,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健康?”
“……”
“因此,”刘仕诚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李洁停止这种恶习,确保我的当事人所支付的赡养费确确实实地被用于保证生活,而不是成为令其赌瘾加深的工具。”
刘仕诚接着又问了一些问题。
“请问……”刘仕诚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已经没有收入?”
“知道。”季蒙的母亲有点无精打采。
“谁告诉你的?”
“季钦。”
“季钦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
“你们关系很好?”
“没。”季蒙的母亲说:“我们没有来往。”
“那是不是可以说,季钦这次主动联系你的行为非常罕见?”
……
虽然这些已经与这个案子关系不大,但却是刘仕诚必须问的——因为对接下来的重头戏,也就是解雇案来说,答案非常重要,因为他可以表明季钦对季蒙的敌对态度。
刘仕诚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在明知季蒙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依然请求增加赡养费拿去赌博?”
季蒙的母亲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眼圈渐渐红了。
几秒钟后,很多人都可以听见那被压抑着的抽泣声。
……
接下来官司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最后,从法院出来之后,季蒙走到了刘仕诚面前。
刘仕诚与刚才判若两人,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太精彩了。”季蒙脸上带着笑:“让我对你有很大改观。”
刘仕诚抱着公文包,低头看着地板,没有搭理身后的人,一步一步走远。
“今天谢谢你了。”
刘仕诚脚下微顿,终于说出一句让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废话:“以后多去看看你母亲。”
“……哦?”季蒙挑眉。
“她……没有事做才会去赌。”
说完,刘仕诚继续向门口走去。
耳边传来一声有点让人讨厌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