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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的确是醉了,但她醉了不等于说就傻了,只是那根传导神经线被酒精刺激得有点儿麻痹,所以当凌向韬的嘴唇贴上来时,她条件反射的想抬胳膊朝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俊脸上去就是一巴掌,可惜的是大脑里想的事足足迟了十几秒那条胳膊才挣扎着抬了起来,而这时凌向韬已经放开了她。
她的眼睁得又圆又大,表情很呆,嘴唇被吮吸得有些红肿。
他突然觉得她这样呆傻的表情,其实很可爱。
忍不住双手捧着她滚烫的脸颊,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他的眼眸笑得眯了起来:“看清楚了没,我是谁?”
她的嘴颤了颤,抿拢的唇线弯了弯,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声,她耷拉着脑袋,长发披盖住半张脸,她就这么缩在椅子上,挎着纤细的肩膀,然后发出一种猫崽低鸣的呜咽声。
凌向韬皱了眉,他真没想到她会哭。想象过她的反应,不论是害羞还是愤怒,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哭,而且还是用这种拉长了声音一口气呜咽到底,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哭泣方式,那一刻他突然就呆了。
脑袋里一团白光,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任凭那一声哭到了终了,她似乎接不上气一样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
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抱住那团柔软纤细的身体,她的肩膀仍在抽搐,却已经没了声音。
拂开覆面的青丝,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孔,长相并不出众,清汤挂面,没有一点儿脂粉气息。
怎么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呢?
怎么就是她呢?
“苏千叶千叶”
他唤着她我名字,终于怀里的那个哭晕过去的人动了下,然后慢慢地睁开眼。
她眨了眨眼,音调虽然不高,口齿虽然有些含糊,但他居然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
然后,他瞪着她。
她也看着他,一脸的歉意。
他恨得真想掐死她:“你是真醒了还是装糊涂?”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脑后有要神经不停地跳动,疼得她直吸气:“这是哪儿?”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疲倦地说“还有事吗?有事的话星期一上了班再说吧,我要回去了。”
“苏千叶!”
“嗯?”握着门把的手停了下,她摇头晃脑地回头,一脸的困意:“什么事?”
“你真是个狠心的家伙!”
为什么那张帅气的脸皮像是扭曲变形了?她困惑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大大地大了个哈欠,反应迟钝地“嗯”了声,点点头,打开门准备离开。
“等一下!”凌向韬终于被她刺激得失了常态,本想要她的,结果现在怎么看被耍的那个人好像成了自己?
千叶头疼得很不耐烦,之前好像迷迷糊糊睡着后不怎么疼了,现在怎么又疼起来了呢?
“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她现在最想做的是回家钻被窝,眼皮实在困得睁不开,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疼。
凌向韬追到门口,抓了她的手,她刚一愣,手心里一片冰凉,一块锃亮的金属链手表落在她手心里。
“这是什么?”
“奖品。”
她茫然地将手表翻来翻去。
凌向韬说:“不是你让我替你摸号抽奖的吗?得了个末等奖”
千叶一喜,没人不喜欢白得的东西,虽然她从不喜欢戴手表这样累赘麻烦的东西。
“谢谢!”
他笑眯眯地说:“不客气,我开车送你回家。”
千叶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这会儿脑子灵活多了,盘算了下,十一点钟等出租车的确不大方便,最主要的是搭便车不花钱。
她刚要答应,门口一团阴影笼了过来,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lvan穿了件黑色的夹棉长大衣,衣扣未系,脖子上随意地挂着条银灰色的长围巾,不苟言笑地站在门口。
凌向韬呵呵笑了两声,招呼道:“伊总监还没回去呢?”
“正准备走。”目光落在千叶红肿的嘴唇上,眼睛又是一利,声音也冷了几分“给清晨打过电话没?”
千叶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忙说:“没”宴席进行到一半她就醉了,当时的心思全被放在怎么抵抗头疼的煎熬,散会后更是醉得云里雾里,记忆凌乱,更加想不起来要给清晨打电话了。
lvan眼神闪了一下,又看了对面的凌向韬一眼,最后冷淡地说:“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你这个样子没法独自回家。”
千叶剩下的半分醉意也在这冰冷的话语中全部消融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真的没办法独自回家,但是有必要在大半夜的把清晨从家里叫出来吗?她甚至怨念地偷偷睨了眼那张冰冷冷的面瘫酷脸,他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能体谅体谅弟弟,帮忙顺路送一下?
“不要了,他大概睡了。”
“不会,你没回家他不会睡。你打电话。”看他的架势,大有你不打我替你打的胁迫之意。
作为千叶的顶关大boss,lvan在千叶心中的地位超然存在,她是小人物伏低惯了,听了这话哪敢狡辩,这得嘟着嘴委委屈屈地拿出手机拨号。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她不在家,清晨不会睡,所以拨号声才响了一下,电话那头就已经接了起来。
“清晨你来名豪酒店接我好不好?”她前后站了两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周围的气氛咋看不对头,酒醒后的千叶说话声软绵绵的,对着电话更是多了几分撒娇的语气。
清晨温柔地笑了两声:“好,等我五分钟。”
挂完电话,笨笨傻傻的千叶才反应过来,握着手机张大,看向lvan:“他居然说五分钟就到?”
五分钟还不够出门走到大街上拦出租车呢。
lvan没开口,目色深沉,反倒是她身后的凌向韬“嗤”的发出一声笑:“不用五分钟,你看着表,我打赌三分钟就够了。”他的语气轻佻。,声音上挑成戏谑般的调侃,似笑非笑地看向包厢门外的lvan:“对吧,伊总监?”
lvan没做理会,或许他有哼声,但千叶没留意到,因为他只注意到lvan低头对她说:“去洗手间把脸洗洗。”
千叶根本连想都没想,点头应了,乖乖去洗手间,她被酒精麻痹的先一步睡去的脑细胞被冷水一激,终于又恢复了几分清醒,等她擦干脸从洗手间出来,惊讶的发现酒店门口的接待处果然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清晨?!”
清晨早在她出现前就先一步瞧见了她,兴冲冲地小跑过来,见她倦意朦胧的小脸白里泛黄,不由心疼的拉住她的手:“手怎么那么冰啊?”摩挲了两下,拉开自己羽绒服的衣服,让她的手揣入怀里。
千叶嘻嘻一笑:“我才洗过手。”
“怎么不用热水洗,你忘了你手上有冻疮了吗?”
她只觉得浑身疲软,不顾门口迎宾小姐窥觑的目光,贪恋地扑进他怀里,蹭着他身上熟悉的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昏沉间正要睡去,头顶的声音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温暖的胸膛起伏发颤,震得她耳膜一阵发痛,刹那间惊醒过来。
“我的事,你最好别再插手!”
“adrian”
他一手扶住她的腰,挺直胸膛撑住她的大部分重量,一手直直地指向lvan,差点儿没把手指戳到他额头上去:“没有第二次,别总是把我当白痴!”
面对清晨激烈的斥责,lvan的反应不是生气,千叶觉得也许是自己醉得太厉害,所以才会在那张面瘫的千年冰山脸上看到了不应该有的无奈和沉痛。
“没人会把你当白痴的,adrian。如果你是白痴,那我们都算什么?”
清晨时什么表情她看不到,但他的语气冷得让她忍不住打哆嗦,那个温柔的让人心暖的人真的是眼前说话的人吗?
她不是在做噩梦吧?
一定是,一定是
是梦,是梦她醉了,其实她早就已经睡了。
“你们爱怎样是你们的事,我早就说过别逼我。逼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别激动,我们是兄弟,我是你哥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
清晨再开口时说的就不再是中文了,而是一口流利的英语。兄弟两个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已将近午夜,可酒店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却仍是不少,好些人听到了争吵声都跑出来偷偷看热闹。
“换个地方说话。”lvan伸手过来拽住清晨的呃胳膊。
清晨用力一挣,退了一步:“没什么好说的,千叶很累了,我要带她回去休息。”
千叶趴在清晨怀里一动不动,眼睛紧紧闭着装死,心里反复念着: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只是这个梦太诡异了,为什么小绵羊变身大灰狼,而冰山boss却融成一滩温水了?
果然梦境是光怪陆离的。
清晨搂着千叶要出酒店大门,lvan看了眼昏昏沉沉的千叶,抢上两步拦住清晨:“回楼上睡吧,这样三更半夜地带她出去,你又没车,万一冻出病来怎么办?”
清晨犹豫了一下,出奇的没有反驳。
lvan继续说:“反正明天星期六不用上班,你订的那间房白白空着也是浪费”
清晨哼了声,双手插到千叶的腋下和腿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lvan追了上去,替他摁了电梯的上升纽,等电梯门开了,又跟了进去。
“几层?”
“十三。”
lvan摁了13的数字键,清晨语气冷淡地说:“你可以回去了,以后不管是我的事还是千叶的事,我都不希望你再插手。”
lvan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双唇抿成一线,终于什么话都没说,退后一步踏出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lvan站在电梯门前始终没有挪动过脚步,不锈钢的电梯门面上隐隐约约地映出一道扭曲的人形,过了许久,他突然伸手挥了过去,一拳砸在了门上。
“喂喂,伊总监,砸坏了酒店的电梯门可是要赔的。”凌向韬踢踏着鞋跟,懒洋洋地晃过来“想不到总监也有不够冷静的一面啊,只是,你再怎么使蛮力砸,也不可能把他们从楼上砸得掉下来。”
lvan面无表情地收手,手背指骨关节处已经破皮渗血,他却像是伤了别人的手一完全漠视。
“lvan,或者称呼你一声伊醒白。”凌向韬站在他身边,两手插在裤袋里,腰背挺得笔直“不管你叫什么,你现在站的地方毕竟是在中国,索易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按照这里的习惯走,在英国行得通的那一套在这里可是不行的。”
“有话直说。”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lvan有些狐疑地侧过头,凌向韬的脸上挂着笑意,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只是这么简单?”
“呵呵,你觉得简单?我倒不觉得。”
“你对苏千叶”
“先这样吧,今天好累啊。”凌向韬呵呵一笑,踢踏着脚步转身“哎呀,十天后就年假了,真希望今天春节不要太无聊啊。”
千叶一沾床就睡着了,酒店的床比较软,她越睡越沉,越睡越觉得累,然后毫无预兆地浑身一抽,她突然就醒了,一双眼睁得老大,四周一片昏暗,头顶天花板的雕花影影绰绰,在黑影里像头狰狞的野兽,她盯着看了老半天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猝醒的代价是心跳过快,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有点儿头晕,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仍套着羊毛衫,牛仔裤也原样紧绷在身上,中央空调呜呜地吹着热风,房间里一团热气。
伸手抹对,果然一手的汗,身上也是年呼呼呼的,内衣裤都黏在了身上,很不舒服,看样子她正是被闷醒的。
千叶打开床头灯,困惑地向门外摸索。这间酒店的房间是套式的,里面一间是卧室,发现小小的客厅里清晨正背对着她坐在观景台的窗沿上,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透过玻璃窗,窗外夜色深沉,都市的霓虹灯正在寂静无声地闪烁着。
客厅没有灯光,清晨的背影在远处的霓虹灯微弱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孤单萧索。
千叶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她想开口叫他,却怕因此吓到他,于是慢慢地走过去,脚步声有些细碎,可在寂静的房间里也显得很清晰,但是清晨没有回头。
她走到他跟前。
他的双腿微曲,双手抱膝,头低垂,墨色的头发遮挡了他的眼睛,但她仍是清晰地看到哪尖细的下巴有一滴水珠坠落下来。
“清清晨”被吓到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她慌乱地伸出手,拨开他的头发。清晨抬起头来,一双眼黑得像是发光的玛瑙,只是眼神太过郁悒,那种伤感到无望,甚至是绝望的气息让千叶心颤得失去了所有主张。
“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清晨清晨”她尝试着去擦他的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
清晨缓缓抱住她的腰,动作虽慢,可手劲却一点儿都不小,险些折断了她的腰椎,她痛得张大了嘴,却强忍着没有叫出来,任由他抱住了。
“清晨,你怎么了?”她尽量放柔了声音。
被他勒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腰上的剧痛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醉酒后的一些模糊片段渐渐浮现,记得最清晰地正是清晨和lvan的那场很莫名的争执。
怀里的他正在发颤,明明没有哭声,可她却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哭。
“清那个,其实你和你哥哥如果有什么误会,可以心平气和地摊开来讲,你们毕竟是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lvan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啊!”腰上的力道骤然加强,痛得她终于扛不住叫了一声。
他把脸埋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拱着,声音却沉重到令人发慌:“千叶,一无所有的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丢脸?”
她身子一僵,讪笑道:“哪有?”
“没有吗?”他抬起头,眼睛发亮,直逼得她心虚到不敢直视“千叶,你撒谎。”
她脸色沉了下来,想勉强自己保持微笑都不行,说她嫌清晨没工作丢脸,其实清晨说出这样的指责有点儿过分了,但如果说她心里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介意过,那也神的是在撒谎。
千叶不是撒谎的高手,所以还不大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特别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她只能低垂着头,不去对视他的眼睛,有点儿恼羞成怒地挣扎:“你爱信不信。”
“千叶”清晨不放手,胳膊牢牢箍住她的腰:“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别生气。”
她跺脚:“现在都几点了啊,你怎么还不睡觉?”目光触及他可怜兮兮的表情,才刚刚蓄起的那点怒气顿时又烟消云散。
“三点十分。”他从身边摸出块手表递给她看。
千叶一看那表正是摸奖摸到的那块,终于挤出了点儿笑意:“我不戴手表,这表给你戴正好。”
清晨的眼睛有些红,虽然不再哭了,可千叶却觉得她的表情比哭还伤感。
“千叶,这是块女表。”
“是吗?”她惊讶地拿过来凑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瞧了瞧,银色金属腕链,掂在手里的分量不轻,款式古朴老旧,造型称不上秀气,更称不上精巧,怎么看都和女款扯不上边“哪里看得出男女?我看这表男女通用,你也可以戴嘛。”
清晨的手指点了点手表的表面:“longjnes。”眼睛飞快地瞄了千叶一眼,发现她仍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叹气道:“这是正品。”
千叶一听乐了,两眼直放光,将那手表反复翻看:“正品?值多少钱?”她原以为公司送的奖品不会太值钱,这手表能值个一两百块钱就了不得了,听清晨说什么正品,她第一反应就是盗版的正品一般很值钱的。
清晨的悲伤了:“不贵,也就十多万。”
不贵,也就十多万。
千叶瞬间羽化成石。
她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公司设置的一个游戏奖项怎么也不可能搞出十几万的奖品。她瞪着手里的表,既然不是公司的奖品,那这表是从哪儿来的岂不一目了然了?
“那个清晨,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表这么贵我明天,不是,我周一上班就还他,他那个我真不知道他这算什么意思,我”她讷讷地辩解,只觉得这事真是越描越黑,凌向韬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说不好,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送女人东西,还能有什么别的用意呢?
她怕清晨胡思乱想,可一时又找不到能让他满意的解释,最后只能忐忑不安地住了嘴,一脸的无奈。
“没关系。”清晨从她的手里拿走手表“你不是说给我戴吗?谢谢你千叶。”
千叶稍许一愣,额头已经印上清晨带着冰凉的吻,她的心微微一荡,清晨的吻已经一点点滑落,最后覆在她的唇上,将她想说的话尽数吞没。
冲完澡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本是了无睡意,没想到却被清晨缠着在床上折腾了一番,千叶累得又昏睡过去,等再次睁眼已经早上十点多。
看清钟点后的千叶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套上衣服后,急匆匆地抓着清晨去退房。一路上楼还不忘念叨:“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记得回家”这笔账仔细算下来,打车回家的价钱只有开房的十分之一。
她以为清晨开房过夜是因为自己醉酒误事,清晨也不多解释,任由她拖着去退了房,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女朋友的眼神满是宠溺,引得酒店服务员频频回顾。
出了名豪酒店的大门,被刺骨的冷风一吹,千叶一团浆糊似的脑子总算恢复了几分清醒。清晨默默地跟在她边上没有打岔,她左右看了下,这才侧过身问:“清晨,过年你回英国吗?”
清晨将她的羽绒服帽子翻起来兜在她的头上,指尖拂过她冻得微红的面颊:“千叶想我回去吗?”
“不想。”她脱口而出。
他眼底满是笑意。
“可是”她咬着有些干裂的唇,细细考虑,抬头对他笑了下“不想归不想,过年总要回家跟家人团圆的,所以”她自己也得回家,甜言蜜语可以说,但考虑到实际问题,她还是更偏向于实话实说。
她琢磨着什么时候可以订到火车票,去年她的票买晚了,最后只好买黄牛党的高价票,浑然未觉身旁的清晨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两个人买面包牛奶看了场电影,散场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半,清晨指着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说去吃饭,千叶一看那餐厅档次就拼命摇头,生拉硬拽地将他拖走,最后两人吃了碗拉面解决了午餐问题。
周一上班发现办公室少了两个家住外地的同事,原来是请了年假提前回老家了,张阿姨问千叶:“你的车票订的是哪天的?”
“小年夜上午八点。”公司腊月二十八那天算正式放假,她正考虑连年假一块儿调休,这样她可以一直休到正月初十来上班。
“小叶子家很远吧?”
“算远吧,坐车大概十七个小时。”
“为什么不乘飞机?”
“机票价格差不多,虽然里间短,但是下了飞机还要转长途车,反而没有火车方便。”
临近放假,brittany对属管制的没有平时严格,大家空闲下来砸办公室里上网看小说,主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嘻嘻哈哈的混一天算一天。
千叶拿到年终奖金的时候,捏着手里厚厚的红包有点儿不太相信,办公室的其他同事都嘻嘻哈哈地不露声色,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年终奖金拿了多少。想了想,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去办公室找brittany问清楚。
“上次银行对账单是我的错,打印的钱扣除的。”
brittany知道千叶这类初入社会的应届大学生思想有点儿单纯,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托的人情大,这钱银行都没说要收,难道你还赶着去给?你要真嫌钱多,趁着春节不妨还个人情吧。”
这话半认真半玩笑,千叶却听懂了,道了谢后从办公室出来直奔营销部,但是找遍营销部也没有看到凌向韬影子,知道下午才听人说他早请假返京过年去了。
想到那块十多万的高价手表,千叶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欠着凌向韬的不只是一点点儿的人情,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却又觉得好像这笔账似乎不是她说还就能两清的。
捱到周三,上班蹲点的人更少,很多同事都是到公司刷了卡就拎包走人,刚开始千叶还不好意思翘班,后来发现办公室里寥寥几人,小石甚至无聊到把自己的儿子带到公司来玩,千叶实在受不了了那个调皮捣蛋到恨不能把办公室遣返的小家伙,就随便找了借口逃了。
从写字楼出来,发现阴沉沉的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站在胡同口正犹豫着是撑伞还是冒雪直奔车站,内港口突然冒冒失失地冲出来一个人,千叶一个没留神,那人直接撞到了她身上,她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痛得她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我叫你跑,你个死丫头!”胡同里追出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一条腿似乎不大利索,手里高举着一根棍子。
撞人的是个戴着绒绒帽的小女孩儿,大概冲力太大,千叶固然被撞得不轻,她自己也受力不小,正跌坐在地上抽泣。
追来的人举棍要打,她想逃站得起来,只好双手抱头连哭带吼地大叫:“你打死我算了,你打死了我就可以跟我爸妈交代了”
“你个不学好的死丫头!”
棍子落下来,千叶想也没想扑过去牢牢抓住棍子:“有话好好说,教育孩子不是靠打出来的。”刚辞的变故虽然太快,但她不是认出那个哭泣的孩子正是陈钰莹。照理说这种家务事她这样的路人不该多管闲事,但那个蛋糕店老板现在样子实在太吓人了,他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棍棒,而是外表涂成黑色的金属拐杖,这一棍子要是落实了,就算冬天穿得厚实,那孩子身上也非得打出伤来。
“leo!leo!leo”胡同里终于又追出来个人,千叶一看,又是一个眼熟的,是哪位在蛋糕店帮工的大妈,上得上次她去蛋糕店找清晨,就在她手里吃过闭门羹。
老板的脸色很难看,花白的头发在风雪中愈发刺目,大概是顾忌到临近街口,在这里打孩子实在太惹人注目,他虽气得浑身发抖,还是冷哼一声,用拐杖指着跪坐在地上哭泣的孙女低吼:“老陈家的脸面全给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跑出来,给我滚回店里去!”
陈钰莹却倔强得不肯起来,趴在地上哭号:“我不回去,回去也是被你打死”
“你还有理了”
“leo你消消气,当心你的身体。”中年妇女安抚完老板,又弯腰将陈钰莹从地上拽起来“莹莹你别任性,你爷爷有高血压,你难道要气得他爆血管吗?”
陈钰莹小脸发白,哭得两只眼睛虚肿,说不出的可怜样儿,中年大妈只管抱她走,可她却转身反抱住千叶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老板的脸色更难看,眼看孙女的哭喊声引来路人的侧目,他气得浑身直哆嗦:“滚回去!丢人显眼的东西!”
千叶看他一大把年纪气得真是不轻,肩背靠着脏兮兮的墙上,气喘得如同拉风箱,那副样子想是下一秒就会两眼一翻厥过去。而陈钰莹抱着她的腿也没法走开,就目前的架势,这浑水她不想趟都不行。只得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儿拖了起来。
中年大妈见机赶紧过去扶住店老板,一行四人拖拖拉拉地往胡同里走,这一路陈钰莹边哭边挣扎,千叶只好紧紧抱住她的腰,防止她再逃跑,一路还得软声安抚:“没关系,你不要怕,姐姐帮你别怕”
按千叶的猜测不外乎是小孩子期末考试考砸了,所以被爷爷拄着拐杖怒打,虽然教育方式粗鲁了点儿,但也不是什么非往死里打的错,她这个猜测本是非常符合正常思维逻辑的,可店老板堵在店门口不打算请千叶进去,陈钰莹哭哑了喉咙抱着千叶死活不松手,而大妈那句“苏小姐也不算是外人”最后成了允许她进门的通行证、
当千叶站在蛋糕店的大厅,看着脚下柔软的白色地毯跪趴着哭泣道抽搐的小女孩时,她开始隐隐觉得这件事好像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被叫做leo的店老板已没了初见面时的绅士风度,他拖着一条瘸腿,脸上的伤心失望多于气愤:“我怎么告诫你的,是怒非要闹着跟我回国你父母在英国怎么教育你的我管不着,你在英国怎么放荡无羁我也管不着。我说过既然回了国,一切就得按照车内的规矩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一点点高中生的样子吗?”顿了顿,他喘了一大口气,浑浊的眼中渐渐渗出泪来“就算是英国,你的所作所为也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老爷子一激动,那根黑色的拐杖又指到了陈钰莹的额头,千叶心里一颤,刚想伸手拦,却被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愣住了。
“说!究竟是哪个混蛋搞大了你的肚子,你别想糊弄我!”
千叶一哆嗦。
跪在地上的陈钰莹也是一哆嗦。
千叶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小小年纪的陈钰莹犯下这么大的错。
这孩子才多大?高一还是高二?那样纤细稚嫩的模样,分明是个未成年。这样的小孩子居然怀了孩子因为太过震撼,所以一时间她吓得没了反应。
中年大妈算是他们这三个大人里头最清醒,反应最快的一个,此时的陈钰莹可得已经没了声音,人软软地摊在地摊上,身体却痉挛得抽搐起来,她惊叫一声,飞快地扑了过去,将那脸色发白的孩子抱在怀里:“莹莹你醒醒!莹莹!”
千叶打了个寒战,惊醒过来,叫道:“120急救,打电话叫”
“不许打电话!”leo怒吼,拐杖柱在柔软的地摊上,居然发出沉重的声响“不许送医院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千叶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儿,手里握着手机紧了紧,最终还是没勇气去拨通那个急救电话。说到底,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虽然站在这家店里,却不代表她有说话的余地。
大妈一边喊着陈钰莹的名字,一边用指甲死命掐她的人中,好在也就过了半分钟左右,哭晕过去额度陈钰莹悠悠转醒。醒过来也不说话也不哭泣,只是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虚无的某一点。
“leo,你别急着打孩子,莹莹现在身体虚,这万一要是出个好歹怎么办?你先心平气和些,这事不能急的”大妈给千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忙把陈钰莹辅导楼上去,而她则留下来继续安抚急躁的老板。
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楼上和楼下的陈设布局完全不同,楼梯上去是个敞开的公众起居厅,摆了三张红褐色的竹编藤椅,椅子边搁着书报架子,散散的搁着基本杂志。
陈钰莹满头大汗,乱蓬蓬的头发黏在脸上,千叶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拨开她的乱发,细声问:“那间房是你的?”
陈钰莹没说话,眼神是飘忽而茫然的。
千叶叹口气,扶她慢慢走过去。靠近楼梯口的两间是上了锁的,她扭了扭门把没能打开,最后打开了最里面的一间房。
房间不是很大,除了一张单人床外,最醒目的是靠窗边沿墙竖立的一整排书柜,柜子里满当当的塞满了书。千叶将陈钰莹辅导床上躺下后才觉得不对劲,这间房太过素净整洁,虽然摆满了书,却不像是一个高中女生该有的闺房。
她的目光顺着书墙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道白色的纱窗上,几秒的闪神后,她突然走到窗边撩开纱窗,打开了窗户。
冰冷的空气瞬间铺面袭来,雪越下越大,雪花随风卷进窗来,白色纱窗在风雪中轻轻舞动。
窗台外围着一圈鎏金铜制的雕镂装饰栏杆,从二楼探头俯瞰,地上的青砖已被雪花渐渐覆上一层白茫茫的颜色。
窗户合上,风雪顿止,千叶望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地倒影发呆,直到身后有个细小颤抖的声音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