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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爵此时正陷于震惊之中。
万俟等人按照他的计划顺利来到了卞城与他会合,却带来了让他无法置信的消息。
彬在地上,万俟沉痛地请罪“请将军治我死罪,我没有将陛下保护好,有负将军重托!”
“万俟,你起来,现在还不是惩罚谁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从暴怒中平静下来,冷静思考“陛下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那夜我们投宿在一家客栈,半夜里所有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熟了,一觉醒来已天亮,我去向陛下请安,就发现房中空无一人。陛下不会武功,绝对不可能一人单独走远,显然是被人抓走了。”
赫连爵追问:“有什么可疑之人在附近出没吗?”
“有。在我们投宿当日,有几个外地人也要投宿那里,本来我是坚决反对的,但是陛下心存仁厚,说为他们留几间楼下的房间,不愿意以势压人。但是陛下失踪后,那几个人也不见了踪影,我去问掌柜的,掌柜的说全店的人都睡着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浓眉纠结,赫连爵想了一阵,问:“他们是否知道你们的身份?”
“应该不知道。我在外人面前都只叫陛下主子,而我们随身的一些信件公函都在我的行囊中,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我猜对方应该是先下了迷葯将我们迷倒,然后将陛下带走的。将军,如果他们不知道掳走的人是陛下,也许陛下还会安全?”
“不,那样也许会更糟。”他的十指紧扣,这辈子他从来没有面对这样棘手的难题。
如果对方知道君月是女皇,或许会杀她,但更或许是放她,乞求饶恕,因为杀女皇的重罪是没有人愿意轻易背起的。
但是如果他们不知道君月是女皇,只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美貌女子掳走,那她所要面对的就不只是生命危险这一件事了
想到心惊之处,他头一次产生恐惧感,急切地问:“你们有没有找过?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我们一路打听过来,那些人的穿着长相比较特殊,所以路人有不少记得他们的。按照路人的指示,似乎他们也到卞城来了,所以属下这才快马赶来告知将军这个消息。”
“穿着长相很特殊?怎么说?”
“他们的肤色比血月一般的百姓要黑,穿的衣服也要厚许多,尤其是头上,都扎着布带子,双手的老茧特别厚,像是经常干重活儿。”万俟的观察的确细微,但他深恨自己没有早点对这些奇怪的人加以防备。
赫连爵听列这番形容陡然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因为他突然间明白是谁掳走了君月。
头上扎布带,肤色黝黑,双手老茧厚重这根本是此地守将孙英对他谈及关于海盗的描述!
近日海盗突然从海上销声匿迹,他一直派人出海追寻他们的下落,但是万万没想到这群海盗居然上岸了?不仅大胆潜入卞城,甚至潜得更加深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走了君月!
他的声音冷若寒剑“通知孙英,传令下去,全城搜索,务必要把那群海盗的藏身老窝找出来!如果陛下伤到哪怕一丝一毫,我也要他们拿命来偿!”
君月并没有赫连爵想的那样糟糕。
虽然这群海盗意识到她不一般,但是他们的首领并没有将她捆绑起来,而是让她单独留在一间屋子中,不许她随意到外面走动。
君月所在的小屋只有一扇门和一个窗户,外面都有人把守,以防她逃跑。事实上,这个小院子到处都有他们的人,仅凭她的力量是不能逃出去的,所以她决定暂时留在这里,静静等待时机。
天快黑的时候,对方派人送来了饭菜,君月瞧了一眼,都是些清粥小菜,没有马上拿起筷子。
送饭的人看出她的神情,没好气地骂“怎么?还嫌弃饭不好吃吗?不想吃就别吃!”
“杨子,别对咱们的客人无礼,客人想要什么你就出去买点来。”那个虎脸男子走进来。
叫杨子的男子哼声回话“还当祖奶奶供起来了?”
“谁让你把人家掳到这里来,当然要你负责好人家的饮食起居。”虎脸男子踢了手下屁股一脚,喝道:“还不快去!”
“不必了,这些东西我也是能吃的。”君月将食盘接过来“多谢了。”
虎脸男子瞅着她坐在床边,很斯文地吃着青菜,虽然吃了,但是明显并不合她的口味。
“姑娘家中都吃些什么?”他问。
“也无非是些普通的菜。”君月轻描淡写地带过。
“普通的菜,但是做法一定很讲究。”那男子说完沉默片刻,忽然问:“姑娘认识君月陛下吗?”
君月手中的筷子一停,偏头看着他“你问她做什么?”
“只说你认不认识吧。”
她斟酌着回答“宫中大宴的时候曾经见过几面。”
“君月陛下比起先皇来说怎么样?”
她笑了笑“你指什么?”
“为人处事上。”
君月很认真似的想了想“先皇为人严谨,刚正不阿,君月陛下应当是采取怀柔政策吧,对人满和气的。”
“只怕不会叫的老虎咬起来更厉害。”
她故作不解地问:“你问陛下做什么?”
“这与你无关。”虎脸男子脸色一沉,停了一会儿,又笑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不解,比如我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放你回去?不过我再次向你保证,我不会要你的性命,等我们的事情办完就会放你回去。”
“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呢?”君月放下筷子“你们在我面前并无任何信誉保证。”
虎脸男子咧嘴一笑。“现在你不得不信,因为如果我们要杀你的话,真的是易如反掌。”
“我知道。但是,留着我的性命说不定对你们也有用处,不是吗?”她眸光晶亮,一下子点出了男子心中的话。
那人脸色微变,呵呵笑道:“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我这辈子很少看到聪明的女人,大多数女人又笨又蠢,只关心自己手中的珠宝衣服,或是权力有多少。”
“那是你看的女人实在太少了。”君月微笑“女人的眼中不仅有珠宝衣服和权力,对于女人来说,还有很多更宝贵的东西。”
“比如说?”他挑了挑眉“我想不出你们心真会看重些什么,你该不会想说
是感情吧?”
君月思付着,细细审视他的表情,忽然问:“你曾见过什么女人将权力看得很重?”
她冰雪聪明,并没有完全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血月国虽然是女皇执政,但是除了皇室继承人之外,真正拥有权力的女人并不多,在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家中,还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相处模式。
虎脸男子哼哼笑,没有被套出话。“这个我就不便说了。”
“好吧,你不说我心中也清楚。那么,我现在就只能乖乖坐在这里等你放我离开了?”
那人又沉默片刻,不答反问:“赫连爵是个什么样的人?”
“赫连爵?你不了解他吗?”
“从没有照过面,不过听说这人很难对付。”
“要我怎么和你说呢?”君月苦笑“你认定我和他认识,而我现在又被你所囚,如果想利用他对你不利,我就不该实话实说。”
“但显然你不是个喜欢说谎的女人。”对方目光如炬,将她看得很透。
于是她只能继续苦笑了。
“赫连爵这个人我其实也不十分了解。”她觉得这句话并不违心,对于那男人,她所了解的远北他的本性要少得多。“他,是个很难用常理推测的人。”
虎脸男子撇撇嘴“这是在恭维他吧?看来你对他的印象不错?”
“我是平心而论。因为我们评价任何人的时候,都不好用三言两语带过,尤其这个人,我不知该怎样向你描述。”
“听说赫连爵长得不错?”
一想起赫连爵那张脸,她唇边就不禁泛起淡淡的笑意“的确还不错吧,否则也不会传说他放浪不羁,风流而不自束。”
“这样的人,为什么现在的女皇要把他大老远地召回来?难道是女皇看上他了吗?”
君月困窘地别过睑“女皇召他回来是为了国政,而不是为了什么私情,如果他一点本事都没有,女皇绝不可能特地召他。”
“或许吧,不过也没听说他回来之后有什么建树啊!”虎脸男子口吻轻蔑“只听说他周旋在女皇和两位公主中间,又和丞相闹得不愉快,这种人一天到晚搅得鸡犬不宁的,我还真看不出他有多厉害。”
她瞅着他笑“那你们现在躲在这里做什么?堂堂正正地出去,如果碰到了,就和他一决雌雄不就好了?”
虎脸男子脸色再变,有些生气的想结束谈话“你懂什么?我们避其锋芒也是战术之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君月笑言“你也很懂得兵法之道嘛。”
那人正朝外走,忽然回头盯着她。“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子,我会查清你的底细和来历的。”
她偏头嫣然一笑。“希望在你查清我之前,我可以知道你们的来历。不过,我是否也可以要一些东西打发在这里的无聊时间?”
“要什么?”
“嗯比如说买点书给我看,我要的不多,只要三五本就好。”
虎脸男子想了想,点头。“好,你开个书单,我叫人去找给你。”
“多谢了。第一本是司空皇朝般若尊者的佛罗那经典”
全城搜遍都没有君月的消息,赫连爵的眉峰蹷得更紧了。
“就算是找不到陛下,这群海盗也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他反覆思忖之后,坚定地说:“再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还有哪里没有擦过吗?”
“都找遍了。”万俟回话“除了孙将军府之外,就连周围的庙宇我们都搜过了,连和尚都没有放过。”
“孙英呢?这几天他都没有到这边来,他人去了哪里?”
到达卞城之后,赫连爵一直在海边一座军营中办公,按理说,每天孙英都应该来见他一次,但是连着三天都不见踪影,
赫连爵的副将回禀“孙将军这几天一直染病在身,所以不能前来。”
“染病?”他冷笑一声“病得好巧啊,这么多年他一直为国操劳,是该病一病了。既然他下来,那本将只好屈就于他,登门采病了。万俟,备马。”
走出,一路骑马来到孙府,门口家丁不认得万俟,口气强硬地阻拦“你们是哪里来的?有没有给我家少将军递过拜帖?别没头没脑地就住里闯!”
万俟这两天因为君月失踪一事心怀愧疚,一肚子的冤气不知道住哪里发泄,听到对方说话这样轻蔑,马上暴怒“什么拜帖?去通知你们家少将军,我们赫连将军过府探病,让他出来迎接!”
“不必。”赫连爵从后面走上,手中马鞭一扬,似笑非笑。“既然人家少将军病了,当然不能让人家出门迎接,万俟,还是我们自己进去吧。”
赫连爵看也不看周围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家丁,直接向里走去。
走没多远,又有几个人慌张地冲上前阻拦“赫连将军请稍等,我们少将军说了,无论谁来都要先禀告他知道,否则我们会受责罚的。”
“小小的卞城水军统领,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若今日来的是陛下呢?也要站在烈日下苦等吗?”幽冷地盯了那几人一眼,赫连爵甩下一句话后继续向前行。
这座院落远比他想的要大,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居然还没有走到底。
然后,忽然间孙英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在身上套外衫,像是刚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的样子,来到他面前,笑道:“赫连将军怎么亲自过府了?我这几日生病,没有到军前报到,将军勿怪。”
赫连爵看着他,状似关切地问:“少将军生的是什么病?看你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这病的发病症状还真的很奇特啊,”
孙英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嘴上仍在笑。“一路上跑过来的,难免跑得脸河邡热。”说着连续咳嗽几声,仿佛胸闷气短,随时都要晕倒似的。
有府中的下人连忙搀扶住他,一个下人对赫连爵笑道:“赫连将军,我们少将军真的是病了好几天,今天才刚能下地,不信您可以问荣年堂的大夫。”
“混帐!本将说话,何曾允许你随便开口的份?”赫连爵陡然翻了脸“少将军,府中的下人是该管管了。”
孙英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给了下人一个耳光,痛斥“没眼睛的东西!怎么敢在赫连将军面前放肆?没看到我在赫连将军面前都要点头哈腰,低三下四地说话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爬到我的头上去?”
赫连爵闻言眉骨微沉,孙英说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口气他如何会听不出?于是轻轻冷笑一声之后,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一边又问:“最近海盗有入城迹象,少将军得到这方面的消息了吗?”
“海盗入城?”孙英显得很吃惊“不可能吧?他们向来只在海上活动,从来不到陆地上来的。”
“难道少将军觉得我在和你说谎?”
“呵呵,那倒不是。”
“那就请少将军调派你的人马帮我全城搂捕。”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心中的怒气已经积蓄到了一定程度。
自从他来到卞城之后,孙英这个人一直阳奉阴违,不主动配合,无论他做任何事,都只能调派自己的人马去做,现在称病不见不说,还下令他的部下没有得到他的手谕,绝不能动一兵一卒。
若不是看在他是地方将领,还有需要倚重的地方,他早就准备对他不客气了,现在他按捺着脾气亲自来见,也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若是孙英遗要推三阻四,他便要准备采取非常行动。
但这一回孙英并没有故意推托,而是满口答应“好,好,赫连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啊,拿我的调军虎符给赫连将军。”
没多久有人便送来一对铜铸的虎符,孙英说:“手持这对虎符,将军可以随意调派我城内的三万大军,这下赫连将军可以放心了吧?”
他痛快的转变让赫连爵心中起疑,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出破绽,于是他没有再留在孙府,随便客套了几句劝对方静心休养的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只是才刚走出将军府,忽然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人从不远处的街道一闪而过,他敏锐地看到那个人的人影,心头一动,低声吩咐“万俟,跟上那边那个人,看他去哪里?”
万俟一闪身就跟了过去,片刻后悄然返回,低声回禀“将军,那人进了孙府一个侧门。”
赫连爵眸色幽深如墨“看他刚才手中好像拿着几本书,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书斋,问老板是否曾经卖给一个这样的人书籍,再问问对方是否常来买书,买的都是什么?”
万俟领命再次离开。
回头看着孙府的牌匾,赫连爵心中冷冷一笑。如果他猜的没错,孙府中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刚才那个人的肤色不同于一般的卞城百姓,很像传说中的海盗。
身为卞城守将,孙家与海盗作战多年,功劳卓着,难道他们竟敢与海盗私下勾结吗?
君月从那个叫杨子的人手中接过几本书,微微一笑。“多谢了。”
他没好气地抱怨“就这么几本书,让我跑了大半个城。这个叫佛什么经的书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一句话都看不懂?好几个书斋都没得卖,难道是天书吗?”
她笑得很和善。“不是天书,只是一本很高深的佛家经典,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讲给你听。”
“算了吧,我可不要听这种猫叫一样的念经。”杨子摆着手,匆匆出门,君月悠悠一笑,手指抚摩过书皮上的几个字。
佛罗那经典。这本书在血月国喜欢读的人并不多,买到它实在是不容易,但是她要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读,眼下她还没有镇定自若到有闲情逸致去研究经书,只是当自己被困于这方寸之地的时候,她必须尽一切努力将自己的消息通报到外面去。
但从书斋买到这本鲜有人购买的经书,只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赫连爵现在一定忙于四处寻访她的下落,是否能发现这一点小小的蛛丝马迹,从而找到她的所在呢?
这是一个胜算不大的搏注啊。
万俟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赫连爵“将军,孙府附近有三家书斋,都说刚才有个个子高大,肤色黝黑,口音好像外乡人的男子去买书,书单在这里。”
接过书单随意一瞥,瞳眸马上凝注在其中一个书名上佛罗那经典。
万俟发现他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好像是发现猎物之后的激动,急忙问:“将军,这书单说明什么了吗?”
“佛罗那经典,这是陛下喜欢读的经书。”他知道她的这点爱好,不仅因为曾在殿门外听到她和司空明兴奋不已地提及这书名,后来与她缠绵一室的时候,也曾在她的床头看到这本书。
“可是,也许是府内有人要看这本书?”万俟还不敢确定这个消息背后的答案是否与君月有关,尽管他更加热切地期待。
赫连爵无声一笑,五指捏紧手中的书单,坚定地摇头。“错不了,陛下就在孙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