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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柔这一次在梦中,发现自己的视角很奇怪。
像位于高处往下看,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而且视力特别差,像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膜,成像不清楚。
其次,周围是灰色的,视线中只有两个部分带有微紫的色彩,像古怪的水彩画。
她费力地辨认着,在这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依稀认出这是一间宽阔的房间。
正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面躺着一个女性,头发很长,垂在脑后,蜷缩着身子,像在睡觉。
身上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呈现出泛蓝的紫色。
而另一处类似的颜色,在她旁边不远处。
床旁的椅子上面隐约坐着一个人,距离太远,她这破烂视觉看不清楚。
唐柔后知后觉,眼前这种画面,有点类似于实验室模拟出的,蛇眼中的世界。
蛇视力非常差,鼻子上有红外线敏感受体,可以让它们感知到哺乳动物的辐射热,又因为视觉不敏锐,对于静止的物体更是视而不见。
导致它们从来不吃死的动物……又或者说它们是发现不了。
唐柔不再多想,因为她看到床上的人影醒来了。
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缓慢掀开被子,走下了床,一点一点走到门边,翻出地毯下面的细钢圈,用手扳直了,摸索着门把上的锁扣往里面捅。
这个场景分外熟悉,熟悉到让唐柔感到窒息。
那是她。
昨天下午的她。
唐柔眼睁睁地看着女佣带着她出去,又看她被少年牵着带回来,看自己赶他走,看他坐在回沙发的阴影里,变成孤独而绝望的雕塑。
心中有种无法言说的酸涩。
视线低了下来,应该是视线的主人在移动。
唐柔也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视角。
对角线处,盘旋在石柱上的青灰色人影,和她一样缓缓下降。
它们移动到坐在阴影处的少年身旁,唐柔近距离观看到另一条蛇形生物,头皮发麻。
所以在她毫无防备地睡觉起居时,这间看似安静的屋子,其实这么热闹吗?
可她来不及恐惧,因为看到了令她既痛心又愤怒的画面。
少年抬手面无表情地撕开自己的手腕,洒下大片温凉的血液,被两个蛇形生物捧在手中。
距离极近,唐柔甚至可以看到破皮的肌肉在颤动和痉挛,可他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撕开的不是他的手。
近在咫尺的另一条蛇形生物伸出细长猩红的舌头,贪婪地舔舐血液。
唐柔也感受到自己视线在压低,眼睛的主人也将鲜血如神圣的贡品般,埋头大口大口的吞下去。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竟然用鲜血在滋养这两条蛇形生物。
唐柔这时才意识到,为什么少年的怀抱总是那么消瘦,为什么总透着疲惫和乏力。
吞咽完了血,两条双生子生物并没有离去,反而围在他腿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正在愈合的手腕。
像随时会扑上去撕碎他。
少年眼神怠倦,脸颊瘦到凹陷,却不折损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如脆弱俊美的吸血鬼贵族,胸前悬着十字架吗,下一秒就会陷入沉眠。
他注视着床上的身影,身上雪白的T恤和牛仔裤溅上了血。
良久后,他闭了闭眼,不再眩晕,走到旁边幽暗的小门,换了身衣服。
衣柜里面全是一模一样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壁橱上摆满了水果硬糖。
唐柔终于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去外面的世界那次,她为少年买过的衣服。
那些糖,也是她曾经买给他们的。
清洗干净身上的血,少年悄悄趴在床边,睁着眼看着她的长发,一双眼睛通红,学着她的模样蜷缩起来,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血液的味道消失,视角渐渐远离,那两条蛇形生物又回到了柱子上,糟糕的视力只能看到两个蓝绿色的身影。
少年安静地注视着她,又在她醒来之前,离远了一些。
仿佛和睁着眼睛看了她一整夜的,不是同一个人。
黑暗中,唐柔睁开眼,这场梦醒了,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愤怒,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一手把海兔子养大,看它从稚嫩懵懂一步步走到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怒极的情况下忽略了一件事。
海兔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只小兔子,似乎有心理上的问题。
是心理创伤吗?
可深海生物并非群居动物,没有人类世界约定俗成的忠贞和三观,它们没有社交系统,更不存在社会制度和所谓的道德制度,因此,会因为张宁犯下的错误受到创伤,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她。
因为她是人类,是社会性生物。
他由她养大,身上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不止是他,阿尔菲诺也是。
他们不是人,也绝非群居生物,却强迫自己在满是人类的环境下生活。
阿尔菲诺喜欢大海,却没有进入大海,哪怕受尽伤害也要追逐着她,海兔子本为雌雄共体的群体交尾生物,却演化出单一性别,极其厌恶人类,却住在喧嚣的地下城。
并且,表现出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过往的那些画面窜进脑海,唐柔冷静不下来。
“柔,早安。”
察觉到她醒来,少年离远了。
不久后,唐柔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和关门声。
房间安静下来。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唐柔从床上坐起来。
她不像往常一样左右寻觅试探路线,而是起身,拿起床边少年给她倒好的水杯喝水,可放下时,不小心把水杯摔在地上。
地上铺着长毛地毯,倒不至于把杯子摔碎。
唐柔追寻着杯子,一步步朝角落走去。
正前方的角落里有轻微的声音动了动,很快消失,唐柔假装没听见,把杯子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却在起身之际,伸出手,准确地碰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手下的肩膀僵住了。
他似乎想要解释,可到最后,变成了,“柔,对不起。”
唐柔决定放弃这场博弈。
她握住他的手,与他逐渐僵硬的十指交扣,另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用力按了按,问他,“疼吗?”
路西菲尔不明所以。
他本以为唐柔要生气。
饲主看起来也像在生气,眼睛红了,鼻尖红了,眉毛下的皮肤都隐隐泛着红。
可她又没有生气。
因为,她弯腰蹲在他面前,掌心覆盖在那块腕间的皮肤上,声音温柔到几乎溺毙他。
“路西菲尔,我们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