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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休旅车缓缓开进萧家大门,颜希诗收起电动门遥控器,唇角忍不住轻轻一扬。
最近,她每个周末都会上山探望萧可琳,即使萧可琳嫌烦、嫌她多事、嫌她碍眼,但也没真的赶她走,由着她在屋子里进出,让她喂食带上来的各地点心。
拜这几年宅配的便利和团购风潮所赐,想吃什么私房小菜或地方点心,只要一通电话就能直接送到家,而颜希诗的好人缘也让她成为每回开团的基本团员,她不只买自己一份,还会多买一份,趁着周末带上山来与萧可琳分享。
萧可琳嘴上说不要,却在她带来的一叠目录和报导里贴上标签作记号,颜希诗便按着这种明显的暗示继续响应团购,然后一袋又一袋、一箱又一箱地搬上山。
她知道萧可琳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越来越软,嘴巴虽然不饶人,但上周她准备要下山回家时,她却追出来门口,给了她这个遥控器。
“放在车上,省得还要刘妈或是我亲自替你开门!”
这不就是让她继续上山的意思吗?她笑了,在半路上就打电话给萧孟定报告喜讯。
“很好,继续努力。”他说。
虽然很高兴,但挂上电话后,她不明白他所谓“继续努力”是目标是什么。
要努力什么?是指让萧可琳接受他,恢复友谊吗?
一边苦思这句话,她一边准备下车。才刚打开车门,steven就跑来摇尾巴。
她用力揉了揉它的脖子,拍拍背。“哈啰,你姐姐最近好吗?”
“有诚意的话问本人就好,问狗干么?”萧可琳从客厅探头出来,语气照旧生冷。
颜希诗也习惯了。“来帮我搬东西吧!”她硬把萧可琳拉出来。
“你敢差遣我做苦工?”萧可琳瞪大眼睛,这个颜希诗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活动一下对身体好嘛。”
今天是耶诞节前的周末,她打算陪萧可琳提早过节——当然,这是事先和萧孟定商量后决定的。
“小诗,今年的耶诞节不是假日,你打算怎么过?”萧孟定在热线闲聊时开口问。
“还没想到这件事耶。”她回答得很含蓄,心底却偷偷想着,只要能见到他就好了。
耶诞节嘛,当然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要怎么过,只要能和萧大哥在一起,即使只是散步走一小段路,她都会觉得很满足很快乐。
“提前过节好了。”他当下决定。“前一个周末我回台北,你把家勤找来,我让刘妈准备一些饭菜——”
意思是,要和她一起故耶诞节?
她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不用了,这些让我来吧!”她兴奋地计划着。“我知道有家餐馆的上海菜做得很道地,蛋糕买巧克力的好不好?上次我有买过给可琳,她全吃光了——啊,还有耶诞树,我们装一棵耶诞树好不好?我妈从不过耶诞节,也不准我买耶诞树回家,说麻烦又沾灰尘。”她放软了音调,央求着。“可装一棵耶诞树在你家吗?很大很高的那种,上面还要挂着很多铃铛和蝴蝶结”
“都好,你想怎么做,我都喜欢。”
轰!我都喜欢。
明明这句话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却又把她的心甜得七荤入素。
因为这样一句话,她走遍台北市的百货公司、家具杂货和量贩店,找到一棵两公尺高的耶诞树,买了一包火一包的装饰品,到知名餐馆预定私房菜,甚至连音乐都挑选好了,为的就是筹划她和萧大哥的第一个耶诞节。
她每天在电话里报告进度,唯恐自己有任何疏漏,直到昨天晚上,萧孟定用那低沉好听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电话那端说:“怎么办?你害我几乎没心情上班了。”
她的脸瞬间爆红,只会傻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边回想一边甜笑,即使听到萧可琳强力抱怨,也不以为意。
“买那么多东西干么?我们家会比你穷吗?重死了!为什么要挑刘妈休假时买这么多东西?还有这什么?”她指着某个超大纸箱外面的印刷图案嚷着:“耶诞树?你不知道欧文会过敏吗?”
“放心,这是塑胶织品。”她气定神闲地继续卸下东西。
“我就是对塑胶过敏!”心情不好时,她对什么的都过敏。
一边搬一边念,两人合力搬了好几趟才搬完。
客厅、厨房、餐桌都堆满了东西,萧可琳怀疑颜希诗开的不是休旅车,而是货车!
“这么多菜是吃得完吗?我可不吃隔夜饭。”
“放心,晚上萧大哥要回来。”她说着,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原来她已经和哥哥约好了?想想也是,如果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家,颜希诗没必要买那么多东西来。
萧可琳悻悻然地走回沙发坐下,拾起杂志继续看。
“还有柯家勤,他也会过来。”颜希诗对着客厅又补了句。
“他来干么?吃不完倒掉就是了,又不需要他来处理厨余”叨念的声音弱了些,杂志后方的杏眸默默黯了下来。
“人多热闹嘛。”颜希诗走进浴室洗把脸,盯着镜子,镜里的人影已经有明显不同。
她的眼眸神采奕奕,饱满的唇角带着无法藏匿的甜笑,连麦色的脸颊也显得明亮许多。
她想她是恋爱了。
一个多月里,她与萧大哥的联络从未间断,而且越来越积极热烈。
他甚至把所有工作以外的空档都留给她,有时是她去新竹,有时是他飞车会台北,吃个饭聊天过后又赶回新竹。
他们通电话的时间越来越多,虽然今年棒球的赛程已经结束,他们谈的话题却丝毫未减,无论是彼此的生活点滴,或是一则新闻、一个笑话,都能温暖彼此的心坎,抚慰疲惫的身心。
但她不知道萧大哥究竟是怎么想。他从来不曾提起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没有对她表达任何清楚的意思,但每回见面时,瞅着她的目光总是很炙热,好看的方唇也总是上扬着。
如果不是谈恋爱,何必夜夜电话热线,一抓到空档就要见面?
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但也不好自己开口,毕竟这种事不都是男人先说比较好吗?
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她回到客厅,萧可琳突然又从房间走出来,手上像是藏了什么,别扭地塞给她。
“喏,美国寄来的药用护手霜。”塞到她手里后,萧可琳像是完成大事般地吁了口气,又继续说:“你不是号称是清洁公司总经理吗?有钱怎么不多保养?那双手那么粗,我哥——不,哪个男人会喜欢啊?”
说完,她迅速跑回房间。
颜希诗瞪着手中全新未拆封的护手霜,蓦地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可琳不讨厌她了,是不是?
她抹去不知该说是感动还是感慨的泪,独自把从餐厅买来的一桌晚餐分别装盘,只有等萧大哥和家勤到齐后,微波加热便可开动了。
她虽从小苞在妈妈身边工作,但却学不会厨艺,顶多只会煮水饺和蛋花汤,反正她习惯了吃便当,回到家也有妈妈打理,因此从来不曾想自告奋勇替萧家兄妹做饭,她相信即便是买来的饭菜也一样有诚意。
距离晚餐时间还很多,她慢慢把每盘菜摆好,决心让今晚的欢乐耶诞派对能有最完美的演出。
一切都打理好了,她在沙发上坐下休息,拆开护手霜的包装,她取了一点抹在掌心,轻轻摩挲起来。
她和萧大哥虽然常常靠得很近,但除了那回追她出来,在山路上拥她入怀之外,他们再也没有更亲昵的身体触碰了,顶多有时在散步时会拉拉她的臂膀提醒她注意安全,或者拍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偶尔也会摸摸她的头笑她几句。
只是这样而已。话说回来,哥哥对妹妹也差不多是这种态度吧?
但最近那么热络密集的往来,又怎么解释呢?
想着想着,她心里的结又多了几个,不知如何解开。
不过无论如何,可琳说得对,怎么能让萧大哥握着这么粗糙的手——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这么一想,颜希诗又忍不住多抹了些。她得想想办法,至少在萧大哥握到她的手之前,先把菜瓜布变成天鹅绒才行。
这顿晚饭吃得非常热闹。
萧孟定和柯家勤先把耶诞树架起,颜希诗和萧可琳兴奋地把各种装饰品挂上去,气愤和谐美好得像是场梦,连steven都开心地绕着众人跑来跑去。
插上灯泡插头,整棵耶诞树终于妆点完成,鹅黄色灯泡闪耀着温暖的气氛,灿烂热闹的耶诞树成了客厅的主角,四个人仰头欣赏付出心力的杰作。
这是一场别具意义的耶诞派对。
萧孟定看着妹妹笑得一脸粉红,打从心底开心。
可琳变了。即使还是冷言冷语,但至少不再那么尖锐,也不再蛮横胡闹。
他知道这些都是小诗的功劳,是小诗的耐心陪伴才能打开妹妹的心结,让她逐渐找到自己该有的青春年华。
而他自己先前一直觉得找不到的方向,如今找到了,原来她才是漂浮不定的他,最终的停靠岸。
他谈过几段感情,虽然可琳总是想办法从中破坏,但那并不是他结束感情的主要原因,而是缘于心头难以言喻的不踏实感。
女主角再美、再有才华,可是总是进不了他的心底。
她们身上总是少了点什么,多了点距离。
但小诗不同。她果然像一首希望之诗,丰富他枯燥沉重的生活,激起他想爱的欲念,安定他漂泊的心神。
他珍惜与她相聚的每一分钟,即使有时两人根本抽不出时间见面,讲讲电话也能勉强安抚渴望的心。
小诗也喜欢他吗?他相信是的,如果只是拿他当哥哥看,何必还台北新竹来回奔波,为了一顿饭,甚至是只是一杯咖啡。
今晚,他的心思格外清明。她早已拂走他心里的云雾,无论小诗的想法如何,他都不能让这段感情继续这样暧昧不明。
是该有所表现的时候了。他思忖着,心里隐约有了计划。
吃过晚饭后,萧可琳吵着要上山看夜景。
“我从小在这里这么久,还没看过台北市夜景。”
她央求,柯家勤立刻允诺:“好啊!我开车,还有谁想去?”
“颜希诗,这座山你最多只爬到我们家吧?今晚算你运气好,可以顺便送你上去开眼界。”萧可琳说得好像自己早已把这座山翻遍了似的。
“我”颜希诗瞅着萧孟定,脸颊悄然浮上两朵红云。
他们早就一起上山顶看过夜景了。那天萧大哥在台北开会,两人约好会议后一起吃晚餐,但她临时被一个新案子的招标耽搁,于是晚餐改成宵夜,宵夜后他又提议去看夜景,于是便开车上山。
台北盆地灿烂的灯影在起伏的山路中有不同的风景,萧孟定放慢车速,两人透过车窗欣赏美丽的夜景,他那递呈醇厚的嗓音像是夜里的大提琴,又像是陈年好酒,颜希诗感觉自己不知已醉了几回。
但她不敢当着萧可琳的面,提起自己已经和萧大哥看过夜景,毕竟当时是路过家门而不入,萧大哥连顺路回家探视可琳也没有,现在若说出来,恐怕免不了一阵吵闹。
何况,比起一起看夜景的热闹,她更渴望和萧大哥两人的独处时光。
像是读懂她的心意,萧孟定开口:“我带了红袜打赢洋基、得到世界冠军纪录的dvd,打算要和我的战友好好回味一下——”
颜希诗心口一提,吃惊地望着他。她以为萧大哥也许想陪可琳,想不到他竟然安排好两个人的余兴节目,直接把她留下来一思及此,她心底忍不住偷偷高兴起来。
“去去去!”柯家勤是洋基队的死忠支持者,一听到要回味这场战事,好脾气的他竟然生气了。“胜那一次有什么好得意的?可琳,我们走!”
虽不明白柯家勤为什么生气,但萧可琳还是高兴地跟着出门了。
送走两人,客厅里忽然沉静下来。意识到屋里只剩她和萧大哥,颜希诗的脸莫名热烫,心跳也加快了。
萧孟定准备好超大荧幕的放映设备,还在厨房储物柜找到爆米花和可乐,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拍拍沙发,要颜希诗过来坐好。
荧幕上是一次又一次精彩的打击和防守,颜希诗应该要专心看球、欢呼加油,可是和萧孟定靠得这么近,她的心思早就飞了,甚至紧张得全身发热。
萧孟定还以为她是太人之加油而热了一身汗,建议她把厚重毛衣脱掉。
她想想也好,起身脱掉毛衣。毛衣里面还有一件合身的棉质t恤,搭配黑色牛毛裤,刚好可以舒适地盘腿坐在沙发上。
“精彩吗?”萧孟定笑问。
“很精彩、很精彩。”她连忙回答,可表情很心虚,心脏怦怦跳。
望着那张红扑扑的脸蛋,萧孟定根本无心看球。这场球赛他早就不知复习多少次了,比起重温赛况,现在他有更想做的事情。
颜希诗好不容易将心思转回荧幕上,正要跳起来为全垒打呼喊,却忽然被人从腰间搂住。
“小诗。”他轻唤。
“啊?”她讶异地瞅着他,圆眸晶莹透亮,眨了几下。
萧孟定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炙热像要穿透她,然后俯身,方唇贴上她的——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吻着水亮的小嘴,他尝到爆米花淡淡的甜味,大手抚上她的背,触感匀称而柔软,他闻到发间的柑橘香气,最重要的是——
他感觉她的唇舌也主动与他绵密缠上。
荧幕上,球场的欢呼呐喊声不断,但他们只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喘息。
就在萧孟定的吻落至颜希诗的颈项间,大门忽然砰地打开了。接着,萧可琳哭着跑进来,只见她哭哭啼啼地经过客厅,冲回房间。
莫名被打断的两人,一时间表情有些尴尬。
“我——我去看看。”
颜希诗捂着被吻得酥麻的唇瓣,低着头不敢看萧孟定,快步离开客厅,起身去看萧可琳。
萧可琳只顾着哭,从像个孩子似地大哭,到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颜希诗始终问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很清楚刚刚自己和萧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萧大哥吻了她。她被萧大哥吻了。
那个吻,起先是轻柔,像是品尝棉花糖般地舔着吮着,然后力道越来越强,他暖烫的唇舌缠着她的,怎么也不肯放。
她的心跳很快,快得像是要迸出胸口,他将她拥得更紧,坚硬的胸膛密密贴住她胸前的柔软,那件t恤太合身了,以至于她明显感受到他结实胸膛传来的热度,烘得她好热好热,而且略略移动时,竟像是刻意在摩擦他,害她不敢再躲,只能仰头继续承受他的热吻。
她热得头昏脑胀,双手都不知道该摆哪里,只好由着大手拉着她,环住他精瘦的腰间,任他恣意将绵密的吻从唇边移至颈项,再下来不知道会移到哪里。
从来不知道亲吻也可以如此黯然销魂,她浑身发软,以为自己会停止呼吸,谁知却在此时,可琳冲了进来。
对,她是差点因此而停止呼吸,真是吓坏自己了。
她还来不及站起来解释,可琳却已经冲回房间,看起来根本没注意她和萧大哥发生什么事。
倒是他自己,仿佛如梦初醒,对于自己抑制不住的热情与回应,一时羞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好借口要来看可琳,急急逃离案发现场。
“发生什么事?要不要说给我听听?”她轻叹口气,问萧大小姐。
“我、我干么跟你说?”萧可琳哽咽着指控他。“我不要再见到他了!”
“他?家勤?”
“对!那只鸡!”
“你们不是已经是朋友吗?为什么吵架?”她叹口气,耐心地诱问。
“朋友?谁要跟他是朋友?”萧可琳嚷了起来。“难道你和我哥就只是朋友吗?”
“我——”该怎么说才不会更刺激她?而且,这句话她也很想问问萧大哥呀!
嗫嚅了半天,颜希诗才答:“就朋友啊。”
“当我瞎了还是白痴?你们两个根本、根本——只看得见对方、只顾着自己幸福!你们有想过我吗?还朋友?朋友个鬼!”
“可琳”被看得一清二楚,颜希诗的脸更红了。
萧可琳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哭声方才歇止,眼泪又开始落下,而且这次是无声的泪,一滴接着一滴,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淹湿了秀丽的脸颊。
这种哭法不对劲,颜希诗急了。“嗳,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打给家勤问问——”
“不用了。”萧孟定不知几时已经进房,他静静瞅着妹妹的泪颜。许久后,淡淡叹口气,蹙眉对着颜希诗,声音很沉重。“你先回去,这是家务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他知道可琳情绪一来时的蛮横与歇斯底里,若是小诗在场,不知又会说出什么难堪伤人的话,他不想让小诗再次受到任何言语伤害。
而且,他不能让妹妹无理的阻挠,坏了这段才刚要萌芽的感情。
“可是”她还有话想说,尤其方才的一吻,应该问个清楚。
而且,她陪可琳也有段时间了,大约知道该怎么劝她,可是萧大哥却在这时候推开她
难道他还不能把她当作亲昵的伴侣,一起面对妹妹的悲伤吗?她想帮他,想开口要求留下来,可看他的脸色很凝重,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她怔怔望着,不知该说什么。
“走吧。”他又出声。简单的两个字,像是冷空气里的一把刀,无声地划过她的心头。
颜希诗圆眸定定望着他,希望自己的眼神能传达此刻的心意,可他什么话都不说,宽阔的房间里只听得见可琳微微的轻泣。她终于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门。
结果,这是个失败的耶诞派对。
她发动白色休旅车,踩着油门驶出萧家大门,心底的暖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