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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鸟鸣声终于吵醒了韩雍。他猛然睁开眼,愣了半晌,连忙摸摸自个儿的身子,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着自己干净的睡袍,而身旁--没有别人。“吓死我了”韩雍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他会在华小虎的床上醒过来呢。
如今想起来,昨日真不该赴宴的。明明帖子上说是要喝茶,一进华府,却每个人都抢着要跟他敬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不敢多喝,无奈华家人个个凶神恶煞,说他若不喝就是不给华家面子,逼得他不得不硬灌了几杯。酒酣耳热之际,众人将他推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里坐着的不是别人,竟就是华小虎!他一瞧她那身打扮就知道大事不妙,但方才喝的不知道是什么怪酒,害得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再闻到了屋里那股奇特的香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小虎媚着笑朝他走来
简直是恶梦一场!他连自己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韩雍挣扎着要起身,一阵剧痛却袭上他的头。“唉唷”
“少爷!你醒啦。”大圆跟小圆手里捧着热水和热茶进了房,一见韩雍,便忍不住开心喊道。
“小声点,我快聋了”韩雍虚弱地揉着额,宿醉后的头疼最折腾人了。
“唉唷,差点忘了少奶奶的叮咛。”大圆吐舌一笑,替韩雍拧来了热巾,小声道:“少爷,擦把脸吧。”
“少爷,喝杯热茶吧。”小圆跟着奉上茶水,也跟着轻声细语。
韩雍一盅热茶下腹,顿时觉得舒坦许多。他不禁拿眼来回瞧了大圆跟小圆两遍。“这是怎么了?平常叫你们做事老是笨手笨脚的,今日怎么忽然伶俐起来?”
“少爷,是少奶奶出门前吩咐咱们的。”大圆笑道。“少奶奶说少爷昨晚喝醉了,得好好睡一觉,今天没过中午都不要来吵你。”
“少奶奶还说,你一醒就给你送上热水热茶,还叮嘱咱们说话要轻声些,别吵得你头痛。”小圆也笑道。
“原来如此”韩雍听是元宝黛吩咐的,这样贴心,令他心头不禁微微感到一阵暖“对了,昨天是谁把我接回来的?”
“当然是少奶奶啦!”大圆眼小圆异口同声。
韩雍一愣--怎么连把他从那场恶梦里救回来的--也是她?
“少奶奶昨晚一听说你被华姑娘掳走了。”
“就召集了府里二十几个家丁和旺福总管一起上华府要人。”
“旺福总管说,少奶奶机智过人、临危不乱。”
“亲自把少爷从华姑娘的虎口下给救了回来、”
“少爷整个晚上看起来都很难受,少奶奶就整晚陪在少爷身边。”
“照顾着少爷。”
“整晚都没睡喔!”
大圆跟小圆你一句、我一句,兴奋地将昨晚的经过都告诉了韩雍。
韩雍听得震惊,呆坐在床上,尝试回想昨晚发生过什么事情,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他苦恼地揉着额,忽然想了起来--昨晚,的确有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个人一直轻抚着他的背,他似乎就躺在那个人的怀里,听她用温柔的声音哄着他入睡。她的手、她的怀抱、她的声音,甚至连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那样温柔,那样宁静,令他安心他本来以为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窝在娘亲的怀抱里睡觉,却没想到那个抱着他、哄着他入睡的人,原来就是元宝黛--他的娘子。“元姑娘,不,你们少奶奶呢?”
“她出门了。”小圆愉快地答道。“去赴华当家的宴。”
“赴宴?”韩雍惊得几乎摔下床来。“华二虎找她做什么?”
“不知道呢,不过华家人来送帖子的时候,脸上看起来好像都挺不高兴的。”
“对呀,有杀气喔。”
“有杀气?”韩雍想到华二虎那张土匪脸上杀气奔腾的摸样,忍不住冷汗直冒。“那你们还让她去赴宴?她--她自己一个人去的?”
“因为少奶奶看起来一点也不怕,还很豪迈地接下帖子,说她一定奉陪,很像侠女喔,好神气!”
“对呀,而且因为少爷还没醒过来,旺福总管就陪着少奶奶去了。”
韩雍听了再次呆住,脑子里乱烘烘的。侠东--她还真像个侠女!才把他从虎口底下救了回来,怎么又自己跑去虎窟找死呢?一定是她昨晚为了救他而得罪了华家人,华二虎才会来找她算帐。“拿我的袍子来,拿我的靴来!”
“少爷,你要出门呀?”大圆笑咪咪地递上衣袍。
“少爷,是要去找少奶奶吗?”小圆笑咪咪地捧上靴。
韩雍听出她俩话中带着的暧昧,他瞪她们,娃娃脸上却已微晕。“干什么?我堂堂锦田伯的公子韩雍,难道能容许我的娘子一个人在外面给人家欺负吗?好歹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娘子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的吧?”
“少爷,多带点人手吧。”大圆诚心建议。
“干嘛?你别看本少爷看起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就以为我很好欺负。我就算就算真不能打,我以智取胜,绝对不会任人欺压的!”
“咱们明白、咱们明白!但是人多势众,多带点人手不是更妥当吗?”
说的也是人多势众,万一说理说不过他们,至少还能仗势欺人
“好,快给我召集府里家丁,是男人的就全部给我跟来!”
“少奶奶,这元福楼是少爷拜把兄弟小李爷开的,真要发生什么事儿,小李爷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您放心。”元福楼里,旺福俯身在元宝黛耳边悄悄道。
华二虎约她来此谈判,华庆行的伙计们全来助阵,三、四十个男人一字排开,声势浩大,她却只带了旺福一个人来。
“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好怕的?”元宝黛轻松一笑,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今儿个真是热闹。”元福楼当家李子遥携子漫步走来,邪美的俊容上扬着慵懒的笑。“华当家跟韩少夫人双双莅临我元福楼,真是让在下我受宠若惊。”
“小李爷,你放心,我与韩少夫人之间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但我念在少夫人她一介女流,故今日只与她作君子之争,不会动武,也绝对不会让你元福楼遭受池鱼之殃的!”华二虎拍胸道。
“那在下就安心了,请两位好好享用酒菜吧。”李子遥微笑着,便要离去。
“爹”李逍遥拉住李子遥的手,悄声问道:“她就是韩叔叔的新娘子吗?”
李子遥瞧了元宝黛一眼,轻声笑道:“是呀,她就是你韩叔叔的心上人。怎么?”
李逍遥偷偷回头觑眼元宝黛,刚好元宝黛也正望着他笑,他小脸一红,害羞地问:“爹,韩叔叔为什么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心上人?”
会漂亮吗?哪里有他娘子漂亮!这孩子真没眼光。“逍遥,心上人娶回来了就叫做娘子。还有,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是你娘,知道吗?”
李逍遥又爱看又怕羞,接连着几次与元宝黛四目相对,又连忙转开眼,红着脸偷笑。“爹,那我可以让韩叔叔的心上人娘子做我干娘吗?”
“干娘?你该叫她婶婶吧”
李氏父子俩的对话隐约飘进元宝黛耳里,令她微笑。真好呀,嫁进韩家,多了一大家子的亲戚已经够让她满足的了,没想到韩雍还有这样可爱的小侄子。
“韩少夫人,我就挑明了说吧。”华二虎拍桌问道:“昨晚你在我府里毁了的那数十件奇珍异宝,你赔是不赔?”
“为什么要我赔?”元宝黛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碗,轻啜了口香片。她抬起脸,依然是昨晚那张天真有礼的笑容:“花瓶我还给你了,其它东西我碰也没碰一下,到底是谁把那些东西从架子上推翻了,还请华当家仔细回想一下。”
架子的确是他自己撞翻的,但是
“华当家,我旺福亲眼看见您自个儿撞倒了木柜,砸了那些古董宝贝,这会儿怎么能赖到咱们少奶奶头上。”旺福忠心耿耿地替元宝黛抱不平。
“要不是你没事跑来咱们府里闹事,我也不会--”
“要不是华小虎她使出那种下流手段掳走我相公,我也不会上贵府要人!”元宝黛也拍桌,声音比华二虎还响亮。“始作俩者该是贵府小姐吧?你不回去好好教导她,倒来寻我的不是?堂堂华庆行的当家竟是这般昏庸之人,真是可笑!”
华二虎的话全给元宝黛堵了回去,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厥。
“当家的!喝茶呀。”华庆行的伙计们连忙灌茶灌水,华二虎这才喘了口气。
“不提韩雍那小子还好,一提起来我就不得不跟你们算这笔帐!”华二虎气呼呼地站起身,指着元宝黛大骂:“小虎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哪里配不上韩雍那混小子?他三番四次拖延婚期也就罢了,最后竟然欺骗小虎说你已与他私定终身,当着众人面坚持要退了华、韩两家婚约,让小虎颜面大损!要不是韩雍欺人太甚,小虎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谁说我跟他私宅终身是假的?!”元宝黛激动起来,跟着站起身。
“我夫君与我情投意合、愿共生死,谁说是假的?!”
“哼!事到如今还想骗人,那天你相公在宛在轩说的那番话全被人听了去,传到我妹妹耳里,才知道咱们上当了!”华二虎愈想愈冤,愈想愈气!“你若不信,我可以请小李爷来对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能上宛在轩找卫当家求证--喏,说人人到!小李爷、卫当家、韩雍?好啊你这混帐东西,快给我过来!”
元宝黛猛一回头,果然看见韩雍领着一群韩府家丁站在门口,他脸上搭着勉强的笑,身边除了方才那个李子遥,还有另一个貌似仙人的飘逸男子。
“我只是刚好路过。”卫寻英优雅地朝屋内众人一一颔首,随即转身要走。
“大哥!”韩雍拖住了他,哀求道:“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嘛。”
“你娘子为了你倒不怕来赴华二虎的鸿门宴,你在她面前就不能表现得像个男人点吗?”卫寻英皮笑肉不笑,为他这个义弟感到羞耻。“拿出你的骨气来。”
韩雍没法,只得勉强自己去面对那个怒目横眉的华二虎。他陪着笑,好声好气的:“华当家,有话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华二虎不会放过你们!”说得太激动了些,华二虎手一滑、手里的茶碗就往元宝黛脸上飞去。
“啊!”元宝黛抬手要挡,一双臂膀就先护住了她--是韩雍。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山崖上相遇,他护她不被华小虎的长鞭甩到的那一刻,那时候她的心绪是如何地翻涌“相公!”元宝黛见韩雍被泼了一头水,鬓角上还滴滴答答的。“你没事吧?”
“没事”韩雍勉强笑道,揉了揉应该已经瘀青了的腰,眼神幽怨地瞄了瞄门边正若无其事地站着的卫寻英跟李子遥。
他刚刚的确是急着要替元宝黛挡开茶碗,但是依常理,他应该没办法跑那么快,能在一瞬间就从门口飞身扑在站在窗边的元宝黛身上
恨恨地瞪了他的拜把兄弟两眼,韩雍转过头,看见元宝黛净白的脸蛋近在咫尺,那么近、那么近“啊!”惊觉自己整个上身都压着元宝黛,韩雍连忙站直了身子,尴尬一笑。“你怎么样?没被茶碗砸到吧?”
元宝黛笑了出来。“是你被砸到了,你都没感觉吗?瞧,头发、脸上,都湿掉了。”她拿出帕子,替韩雍擦拭脸上的茶水,眼里满满的温柔,令韩雍想起昨晚守了他整晚的人,就是这般温柔的
他看得有些恍惚,不觉伸手轻触她的脸庞
元宝黛微怔,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却发现自己有些贪恋他手指的触碰,那温热的、男人的手,令她舍不得转开脸
“咳”旺福站在一边,面对这一对在众人面前有些忘情的男女主子,实在有些尴尬。“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旺福,你嗓子不舒服吗?”李子遥靠在门边,懒懒问道。
“呃,不是的小李爷,是这个这个”虽然少爷跟少奶奶这般恩爱是很好,不过也该挑地方吧?瞧,不只他尴尬,华家那一群人马看得眼都直了。
“华当家,方才不是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李子遥双手环陶,不太高兴地问“这会儿怎么又拿茶碗摔人呢?一个大男人说不过一个小女人就朝人家摔东西,你也太没风度了吧?”
“是啊,你怎么能拿东西往我娘子脸上砸呢?”韩雍回过神来,胸口里忽然涌满了为人丈夫该有的责任跟气魄,让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强壮起来。他不高兴地质问华二虎,口气里只有不悦,没有畏惧。“好歹我也是她丈夫,你当着我的面这样欺负她,未免太过分了!”
华二虎有些尴尬,难以启齿说自己只是一时手滑,面子上又下不来,只得继续装凶。“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女人,反正今日我跟你们夫妻俩的帐一定要算个清楚!”
“我现在就能算清楚给你看!第一,昨晚那些东西不是我摔破的,要怪只能怪令妹出的馊主意,连累了你那堆价值连城的古董。那些东西我碰也没碰一下,摔碎了跟我毫不相干,你别想赖给我。”元宝黛有韩雍撑腰,说起话来更是理直气壮。“第二,我跟我相公才不是假成亲,我跟他--”
“我跟我娘子爱笃情深、情真意坚,私定终身是真的,拜堂成亲也是真的,咱们是真夫妻!”韩雍接口道,顺便握住了一脸惊喜的元宝黛的手,让两人十指交握的手高举在华二虎眼前。“给你看看,什么叫夫妻同心,这就是夫妻同心!”
此情此景,就跟他们在山崖上作戏给华小虎看的那时候--一模一样!
高举着的、紧紧交握着的双手,信誓旦旦、天地为证的誓言那时候他们只是在作戏,说谎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但现在呢?此刻他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她很认真,他呢?他是认真的吗?
华二虎忽然变了脸色,整个人似乎为了韩雍的话而震惊不已。他脸上的凶神恶煞不再,却换上了一副难以言喻的诡异表情--淡淡的、彷佛诗人般的哀伤神情,衬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土匪脸,实在很古怪
“夫妻同心”华二虎低喃,缓缓摇着头。“曾几何时,我也拥有过愿与我永结同心的女人”
“当家的、当家的”知道主子又要发作了,华庆行的伙计连忙要劝解,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华二虎猛然抬头,那双铜铃大眼里竟然泛着闪闪泪光,看得韩雍跟元宝黛一阵错愕!
“小李爷,劳烦你把你元福楼最烈的二锅头送十坛子来!”华二虎拍桌大喝。
“十坛子?”李子遥眉一挑。“华当家,我可不是怕你付不出酒钱,只是怕你一下子喝太多,恐怕--”
“不是我要喝的!”华二虎一挥手,指向韩雍。“是他要喝的!”
“我?”不会吧?又灌他酒?“华当家,你可不可以换一招啊?”
“没得商量!韩雍,今天你说什么也得给我赔个罪,就算不为了我那几十件古董,也是为了我妹妹!小虎她纵有万般不对,也都是为了你。她还只是个末出阁的姑娘,你总该替她的名声想想。今日我看你们夫妻情深,也不愿过分为难,只要你把这十坛子二锅头喝完,咱们华、韩两家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慢着!华小虎名声如何关我什么事?!”韩雍叫屈,元宝黛却挺身而出。
“喝完十坛子酒,你就不再为难我相公、为难丰和行,如何?”元宝黛微笑道。“看我相公一个男人喝酒没意思,不如让我来替他喝,倘若我把这十坛子酒都喝光,你就要保证以后不再找我相公麻烦,华庆行也不能再处处跟丰和行作对。”
“你要替他喝?”华二虎激动起来。“好!你若真替他喝完了这十坛子酒,从今以后,我就当韩雍是兄弟,再不为难他!”
“不用了,华当家,我已经够多兄弟啦!”韩雍紧张道,连忙拉住元宝黛。“你疯了?十坛子二锅头,等你喝完你命也没了!”
“不会的,我酒量比你好太多了。”元宝黛笑吟吟的,一派轻松。
“而且我小时候曾算过命,算命仙说我天生富贵命,没那么早死的;如果华二虎真的遵守诺言,那这十坛子酒我非替你喝不可。”
“这”韩雍还在苦苦相劝,元宝黛这时却也跟华二虎一样坚持了。
不一会儿,李子遥已经差人搬来了十坛子酒。坛子不大不小,那股浓烈的酒香却让韩雍心中更急。“元姑娘娘子”
“你知道吗?我就是为了你这声娘子才喝的。”元宝黛朝韩雍嫣然一笑,捧起了第一坛酒,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华当家,我开始喝了。”
一屋子男人全屏着气、睁大眼,等着看这个瘦弱纤细的女子怎么喝完十坛子二锅头。只见元宝黛抱起酒坛就喝,一口气没停,一路灌到底。没多久,她朝众人亮了亮空了的坛子底,又把空酒坛倒置在桌上,豪气万千地笑道:“喏,喝完了。”
韩雍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想鼓掌叫好。他没想到他这个娘子酒量如此之好!
“华当家,这是第二坛。”
接下来,每当元宝黛喝光了一坛子酒,屋内不分韩府家丁还是华家伙计,就立刻拍手叫好,其中当然也包括华二虎跟韩雍。但是当元宝黛喝到第五坛,韩雍开始为她颊上那过度的红艳而感到担心:当她喝到第六坛,他为她不再一口气喝到底、反而连连呛到而紧张不已;当她喝到第七坛,她已经站不住,得坐着才能继续喝。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冲上前、抱住她手里的酒坛子。
“别喝了吧,你会受不了的!”
“相公?”元宝黛有些醉,眼前韩雍那张娃娃脸倒还是清清楚楚的。她一笑,脸上因为酒醉而升起的红艳彤彩像蝴蝶,在她脸上翩翩飞舞。
“我还能喝的。”
“不能了!”韩雍有些心浮气躁,跟她抢着手里那半坛子酒。“再喝等下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怎么回家?”
“我若醉了,你扶我回去就是了。咱们坐马车,不用走路。”元宝黛大概真是有些醉了,逐渐露出女儿的娇态,含糊又娇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令韩雍听得心里一阵乱跳,红了脸。他是她丈夫也就算了,若让别人也听见了,这怎么行呢?一想到这儿,韩雍忍不住伸手揽住她,抬头瞪着满屋子的男人。
“韩少爷,你到底让不让你娘子把剩下的酒喝完哪?”
“是啊,别在那边碍手碍脚了。”
遭受众人嫌弃,又抢不过元宝黛手里的酒,韩雍无奈,只能让她继续喝。
眼见着第七坛也空了,跟着第八坛,第九坛众人的叫好声一阵比一阵响亮,元宝黛喝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有力气推开韩雍伸过来阻拦的手。
“第十坛!第十坛!第十--喝光啦!真的都喝光啦!韩少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整整十坛子二锅头,竟然连眉毛也不皱一下就全喝光啦!咱们没一个男人比得上,全都甘拜下风!”众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韩雍没心思理会,急着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元宝黛,只见她身子一软,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娘子!”
“相公”元宝黛脸烧得火红,轻轻一笑。“终于喝完了。”
“喝完了,你也完蛋了!”韩雍难得动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凶。“旺福!备车!咱们回去!”
“难得啊”喧闹的众人中还有一个人跟韩雍一样,没有鼓掌、没有叫好,只是呆呆站着,那人就是华二虎--泪流满面的华二虎。“想当年,我娘子为了把我从山寨土匪手中救出来,也和土匪头子赌酒,拼了命喝下整整五大坛子女儿红如今她已过世十年,我以为在这世上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可以跟她媲美了,没想到眼前这个韩少夫人看似纤弱,竟然也愿意为了夫君这样拼命。真是难得呀”华二虎抹抹泪,一掌拍在韩雍肩上,感动万分地道:“你这混帐,没想到你跟你娘子感情竟然真的那么好,小虎那蠢丫头不自量力,竟然还妄想拆散你们,我代她跟你们夫妻俩说声对不住了!”
“好说、好说。”韩雍忍着被他拍疼了的肩膀,勉强干笑。他现在只想赶快带元宝黛回家,其它的实在没心情多管“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这就回去了,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不用介意了。”
“这是当然!从今以后我当你是我兄弟,你娘子就是我弟妹,咱们结不了亲家,结成金兰也不错!”
韩雍笑得更尴尬了。有了卫寻英跟李子遥这两个没义气的结拜兄弟作为前车之鉴,他现在一听到义结金兰这几个字就知道要退避三舍。“再商议、再商议,我们先告辞了。”
始终站在一旁冷眼观战的卫寻英和李子遥看着韩雍扶着元宝黛仓卒离去,彼此互望了眼。
“子遥,你当真差人送来十坛子二锅头?”卫寻英皱了皱眉。“那等烈酒”
“放心吧大哥,咱们亲爱的三弟好不容易讨了房媳妇,我怎么好意思拿弟媳的性命开玩笑。”李子遥摇着扇,懒懒一笑。“虽然是掺了一半的水,但依然是酒,她能一下子喝这么多,也真是不简单了。”
好不容易带着元宝黛逃上车,韩雍坐在车内陪着元宝黛,却听得车外车夫饶富兴味的话:“少爷,你昨儿个也是这么回来的,只不过那时候是少奶奶救你上车,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轮到少爷你去救少奶奶,说起来还真有趣是吧?哈哈!”
“哪里有趣了”韩雍正不高兴地咕哝着,马车行经一个小土坑,车身猛然颠簸了下,晃得连韩雍都撞到了车柱。“喂!拜托你废话少说两句,仔细看路吧!”
韩雍正抱怨着,却见元宝黛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怎么了?”韩雍连忙问,却见她只是低着头,一手紧紧捂着嘴--
“停车!快停车!”
马车一停,元宝黛就冲下了车,对着路边小钡呕吐起来。韩雍跟着奔下了车,见她吐得厉害,想伸手扶她,却见她急急地在背后挥了挥手,不许他来。
“你没事吧?啊?”韩雍在她身后焦急地问,只能瞧见她吐了许多水出来,传来了淡淡的酒酸味。好不容易吐完了,她身子一软,差点栽进沟里,幸亏韩雍及时抱住了她;见她还挣扎着不想让他靠近,韩雍火上心头,硬是将她拦腰抱起。
“你怕什么?怕我嫌弃你脏吗?你这女人真是!说你不能喝还硬是要喝!你很喜欢逞强是吗?是吗?”
他知道她有些瘦,却没料到她身子这样轻,轻得连他那双娇贵得连点重物都提不了的手臂也能轻易将她抱起。这样单薄的身子,当初是怎么在山崖上一把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看来这女人小觑不得,看来以后他也得好好练练力气了。
回去的路上,元宝黛陆陆续续又吐了几次;韩雍就这样抱着她冲下车、扶她在沟边吐、再抱她上车。几次来回,他累得满头大汗,皱起的眉却是因为心疼她吐得那样难受。她辛苦,他也跟着辛苦,这样算不算患难与共了?
一路上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当大圆和小圆惊慌失措地从他手上接过累得睡着的元宝黛时,韩府家仆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你说少爷跟新娶的少奶奶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呢?昨儿是少奶奶扛着酒醉不醒的少爷回来,今儿换成少爷扛着酒醉不醒的少奶奶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圆小圆替元宝黛梳洗过,服侍她躺在新房床上睡下后,便掩门离去。韩雍坐在床沿,凝视着刚沐浴饼的元宝黛,方才满身的酒气已被洗去,深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将她的脸蛋衬得越发白净。他伸手轻抚她那双微蹙的笼烟眉,想到方才她为了他硬是灌下十坛子烈酒,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悸。
他不懂,他真的值得她这么做吗?在她心中,他有那么重要吗?
“相公”元宝黛闭眼呼唤着,韩雍连忙握住她的手。
“我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还想吐?”
元宝黛没应答,韩雍的手像是有舒缓她的不适的效用,她紧紧握着,皱着的眉却舒展开了。韩雍见状,便将身子挪近些,另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着。
昨晚她陪了他整夜,今晚就换他来照顾她吧。
“相公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元宝黛梦中呢喃,嘴角微微上扬,紧闭着的眼睫却有些湿润。“我会很努力让你喜欢我的”
韩雍听着,握着她的手渐渐发热。这句话她不知道已经对他说过几次了,之前听的时候只觉得她顽固得可以,现在她昏昏沉沉的,恐怕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却听得连心跳都乱了。
“我好想跟你做真夫妻我不放弃的要让你爱我跟我爱你一样”元宝黛唇边的笑加深了,一颗晶莹泪珠同时滑落。
瞬间,韩雍脸上猛然烧起了一片火烫,连身子都跟着燃烧了。
她的万千柔情、连作梦都不肯妥协的坚定,一下子填满了他的心,让他感激又感动,再也无法抗拒那股想用力抱住她的冲动--好了好了!他投降了、他认了好不好!他没见过像她这么固执的女人,简直比华小虎还要固执。可偏偏她又和华小虎不一样,那股又温柔又坚韧的气息打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一直吸引着他,一步步引着他跳进她的柔情陷阱里--
“娘子”只属于他、一辈子一个的娘子呀,也许他早就已经找到
煦煦晨光透过鸳鸯床帐,轻柔地洒在元宝黛脸上。她悠悠转醒,身上的暖意舒服得让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真是太舒服了,自从她搬来这里,每天晚上睡在这张一个人睡显得过分冷清的大床上,她从来没有睡得那么安稳过
元宝黛舒坦地叹口气,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呢?她也说不上来,感觉好像有点奇怪,跟她每天早上一个人睡醒时的感觉,不大一样
她睁眼,望了望头顶上雕满了吉祥花鸟的床板,又望了望床柱边正微微随风晃动的桃红床帐--一切如常。直到她侧过脸,看见了那张俊俏的、可爱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男人的脸庞--韩雍!
元宝黛惊得几乎跳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枕了一夜的竟是韩雍的臂膀,搂了一夜的竟是韩雍的腰!他的手揽着她,有些热的手掌正好放在她腹上,两人间亲密得就像一对夫妻。
韩雍似乎还没醒来,元宝黛怕惊醒了他,动也不敢动一下,先是紧闭上眼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睁开眼看韩雍的睡脸。
他为什么会在这张床上?他不是应该睡在窗边那张躺椅上吗?他和她同床共寝了一整夜,有没有发生什么?想到这里,她脸不禁红了,但见两人身上的睡袍都整整齐齐的,她身上也不觉有何异样,也许昨晚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心里正有些失望,韩雍那张近在咫尺的睡脸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睡着了,看起来更像个孩子了,少了前儿夜里宿醉时的痛苦,现在这张睡容看起来实在好纯真、好可爱,让人好想咬一口
“娘子”韩雍忽然出声,元宝黛吓了一大眺!连忙闭眼装睡。但过了好半晌,都不见他再说话,她才又偷偷睁开眼。
原来是在说梦话元宝黛松了口气,心里有点甜滋滋的。梦里唤娘子,不知道梦见我什么呢?
“娘子我好想好想你”韩雍眼睛闭着,嘴里含糊喃着,听得元宝黛一愣。想她?想她什么呢?她一直都在呀。
“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错了之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韩雍愈说眼睛愈闭愈紧,就连他放在她腹上的手也跟着愈来愈烫,这是怎么了?
“其实我也很想与你做真夫妻的”这话不只让元宝黛听得红了脸,就连韩雍的脸也跟着飞红了。说梦话--也能说到脸红的吗?
“所以请你原谅我之前一直拒绝与你圆房我真是不解风情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韩雍愈说愈小声,手却开始不规矩起来。
元宝黛听他梦话说得这般有条有理,动手解她衣带的手这般俐落顺手,她恍然大悟、脸红心跳,却又忍不住好笑“相公,你在干什么呢?”她柔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帮你脱衣”韩雍知道自己装睡装过了头,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却仍没胆张开眼,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浑身的火热,而躺在他臂湾里的元宝黛也跟他一样可天杀的!他却怎么也解不开这该死的结!
元宝黛忍笑,任他手忙脚乱地帮自己宽衣解带,温声建议:“相公,你要不要坐到我身上来,动作比较方便?”
坐到她身上来--动作比较方便?韩雍一时血气上冲、差点就喷鼻血!脑海中飞快地涌现许多绮丽的画面,震得他眼冒金星、四肢酸软,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猛然睁开眼,翻身将元宝黛压在身下,瞪着他笑意满满的娘子,喉头干得连声音都有些沙哑。“这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你可不要后悔!”虽然没试过,不过他相信自己可是很勇猛的。
“我不会后悔的。”元宝黛满脸温柔,伸手抚过他线条优美的唇,抚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抚过他松了的衣领下的胸膛“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绝对不会后悔的”
随着元宝黛的抚摸,尽管是那样轻柔的触碰,仍令韩雍忍不住逸出了呻吟。
他轻喘,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像在品尝一朵刚刚绽放的花--那只为他绽放的、他的白荷花
分不清是谁的衣裳彼此纠缠着、落了满地,红纱帐后的人影也纠缠在一起,清晨的新房里只听得急促的、混乱的、带着压抑的喘息声。
“娘子”埋在元宝黛温热柔软的胸前,韩雍的声音里有着难忍的**。“我怕”
“怕什么?”元宝黛抚着他散开了的发,任两人的发丝纠结在一起,难分难解。她微笑安抚:“我已是你的妻。”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妻,所以我才怕”韩雍撑起身子,手掌托住元宝黛的颊,眉眼之间满是对她的爱恋与疼惜,元宝黛看着,只觉得此刻他看起来就像是能为她撑起天地的大丈夫,不再只是个莽撞男孩了。“我怕你会痛”
元宝黛一愣,笑了出来,眼眶湿润。
她的夫君,怎么老是令她又想哭又想笑
“没关系、没关系的。”她按下他的头,深深吻他。“我这辈子,就只为了你痛这么一次”
“娘子”韩雍的眼神变得深沉,哑声唤着他的女人。“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痛了”
他们四目相对,注视着对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缙蜷,但当他终于挺身而入时,尽管他已经那样克制、那样轻柔了,她仍然忍不住皱了眉、落了泪。
“对不住”韩雍满是心疼、满是感动。他们共同拥有了彼此第一次的颤抖、第一次的喜悦,这感觉珍贵得令他几乎要跟着她一起掉泪
“宝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