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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的厅堂上,元宝黛身穿湖绿小袄、银鼠坎肩,腰上系了条月白色绣金线的凤尾裙,黑发绾成了髻,几朵银白色的珠花点缀其中。她从昨天那个穿着旧布衣的乡村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韩府少奶奶,她的容光焕发令众人眼睛一亮。
此刻,她手里正捧了碗热茶,恭恭敬敬地跪在韩夫人面前,行新嫁妇之礼。
“嗳,快起来,小心膝盖疼。”韩夫人喜孜孜的,连忙扶起元宝黛,向厅上其他几位韩家长辈夸赞道:“我等这天不知道等了多久。这个媳妇我昨儿个一看就喜欢,今儿个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瞧瞧咱们雍儿多会挑!”
“婆婆,喝茶。”元宝黛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将热茶奉与韩夫人。
她知道厅里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上自笑-了眼的韩夫人、削长脸儿的二姨婆、正嗑瓜子的六姑妈、无精打采的七表姊,下至刚当上韩府总管的旺福、韩府各院大小丫头们,一旁擦窗的阿婆、门口扫地的老伯每个人都正用好奇的、带点评判的眼光看着她,看看这个让他们少爷屡次拖延婚事、不惜毁了和华家的婚约也要娶回来的心上人,足下足够资格做他们韩府的少奶奶。
她知道新媳妇难当,所以她有备而来。起了个大早细心装扮,向老仆打听了韩府规矩,又问了众人的性情和喜好,每个细节都谨记在心,时时刻刻都挂着谦逊有礼的笑,直到此刻,她落落大方的站在众人面前,接受韩家人的审视。从长辈们满意的眼神、下人们友善的笑容看来,她知道她是令他们喜欢的。
请过早安后,旺幅领着元宝黛在韩府里四处逛着,介绍着哪个厅院是做什么用的、哪个楼阁住了什么人,又将韩府祖宗十八代的宏伟事迹向她述说了一遍。
“所以,韩家本是世代经商为业,因为当初老爷在帮助先皇打天下时建有功勋,才会受封为锦田伯喽?”元宝黛为自己竟然不懂得“堂堂锦田伯”这几个字是那么意义非凡又响当当而感到愧疚。
“是啊。但老爷认为官位只是个虚名,不能长久的,还是守住世代传下来的家业比较要紧。所以老爷总叮嘱少爷不可以此为傲,要他好好学习经商之道,将来还是要把家业传到他手上。”刚当上总管的旺福一脸春风得意,讲起话来更是有十足的总管架势。“咱们韩家的丰和行专司米粮买卖,城里好几家大铺子都开了有几十年了,全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近几年老爷又在湖广两地开设了许多分铺,生意愈做愈大,但老爷的身子却是愈来愈吃不消。没办法,老爷老了,膝下就少爷一个儿子,自然很希望少爷赶紧成家立业,好帮他扛下丰和行这个担子。”
韩雍孩子气的脸浮现在元宝黛脑海,她想象着他拿着帐簿算盘在商行里当家的精明模样,似乎跟他那张娃娃脸不大搭
“本来我看着少爷年纪轻,总不肯定不来似的,幸好搅和了这些年,少爷终于成家了,成为一个男人了,该负起男人应有的担当,好好经营老爷传给他的丰和行才是。不但要守成,还应将家业发扬光大,这么一来才不枉老爷跟夫人养育少爷长大成人的辛苦。”旺福很感慨的说完,又添上一声苍凉的叹息。
“喔旺福啊,不知道你今年贵庚?”
“我吗?”旺福捻了捻唇上那两道小胡子,活像个绍兴师爷。“我想想,我比少爷长了两岁,今年也有二十六啦。”
“二十六?”跟她一样大呢,这年头真是不能以外貌评断一个人的年纪。瞧旺福说话举止那样老成沧桑,她还以为他少说也有个三、四十岁呢。
“少奶奶,您别看我年轻,我可是很能干的,韩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做得来,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总管的!”旺福激动道,小胡子跟着翘飞起来。
“当然了旺福,我相信韩府里就简你最适合当总管了。”元宝黛说得信誓旦旦,脸不红气不喘。“而且少爷有你管着,一定很快能成就大业的。”
旺福一听,脸上立刻又缓和了下来,换上欣慰的表情。“承蒙少奶奶看得起,旺福不过是尽本分罢了。不过如今既有了少奶奶,以后少爷自应由少奶奶管着了。少奶奶您放心,旺福一定会听从您的吩咐,从旁帮着少爷的。”
听从她的吩咐吗?元宝黛有些受宠若惊,尴尬笑道:“上头还有老爷夫人呢,我只是个新嫁进来的媳妇”
“不不,少奶奶您不知道,现今少爷成了家,老爷把丰和行的事儿都交到少爷手上后,他就会和夫人四处去游山玩水,一边养老一边享乐,再不管事儿了。所以以后少爷就是韩府的当家男主人,少奶奶就是韩府当家女主人,除了少奶奶,没别的人有资格管少爷,也没别的人更应该帮着少爷治家了。”
韩府当家女主人?这头衔可不轻,还重得让元宝黛略感头晕。她阴错阳差,替自己拐来了个终身依靠,又不小心接下了这个当家理事的重责大任吗?
元宝黛干咳了声,知自己骑虎难下,既然决定要假戏真作,那就作到底吧。方才在众人严厉目光的审视下没腿软,现在更没理由退缩。
韩府当家主母--她行的!
“少奶奶,以后您有什么小事情要吩咐,或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商议,尽管找旺福来,旺福一定会为了少奶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元宝黛见旺福一脸忠心耿耿,便知道他在从韩雍的心腹倒戈成为韩夫人的心腹后,现在又转而成为她的心腹了。“旺福总管你言重了,死而后已倒不用,只是我初来乍到,以后还有很多事得靠着你帮着我料理--当然,日后你若对我忠心不二,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
“这是当然!旺福以后只听少奶奶的指示办事。”少爷年轻莽撞,眼前这个少奶奶不但深得老爷夫人的喜欢,看来也比较有当家的能耐。他旺福何等聪明之人,当然知道何时该见风转舵。“少奶奶放心,旺福会比对少爷更加忠心的伺候您。”
元宝黛有点尴尬,低声笑道:“你这话可别当着少爷和外人面前说,夫尊妻卑是自古常理,男人们是很要面子的,我始终得为夫君着想。”
“是是是!旺福知道、知道了。”见旺福呵呵呵的陪着笑,元宝黛也笑了。昨晚对天发誓要坐稳韩家少奶奶这个位置的决心,更坚定了几分。
苏州第一大茶馆,宛在轩。
“韩叔叔!”一男一女,两个锦衣宝鞋的娃儿叫着、笑着,兴奋过头得朝着韩雍直冲而来,跟着扑倒在他怀里。
“韩叔叔,你又来喝霸王茶吗?”女娃儿穿着鹅黄色的衣裤,细细软软的发丝扎了两条小辫子,乖乖贴在胸前,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蛋与她娘亲十分相似,美如诗画的眉眼更是像极了爹。她抓着韩雍的膝盖,甜甜问道。
“霸王茶?”韩雍一愣,没想到他的结拜大哥--宛在轩的大当家卫寻英,竟然会把他出于兄弟之情才会没事上宛在轩找他喝茶聊天的好意说成是喝霸王茶!就算他真的是每次喝完茶就拍拍**走人,的确没付半点银子,但他们好歹也是拜把兄弟呀。“悦悦,-别听-爹乱说话,韩叔叔不是外人,所以来宛在轩喝茶吃粥不用付银子,不是喝霸王茶。”
“韩叔叔,可是我听卫伯伯说,亲兄弟明算帐。更何况你们不是亲兄弟。”男娃儿身量小,说起话来却出奇地条理分明。他那双极俊美的狭长凤眼来自爹亲,眼里宛若星辰的眸光却是来自娘。他年纪小小,却耀眼得彷佛他走到哪里,星光就照到哪里似的。“连我爹也是这么说”
“什么?!连二哥也--”韩雍一阵心酸,指着男娃儿的鼻子问:“逍遥,你自己说,你跟韩叔叔好不好?”
“当然好了!我最喜欢韩叔叔了。”
“我也是。”悦悦撒娇道。
“那韩叔叔跟你们那两个没心没肺的爹说的话,你们应该要相信谁?”
“韩叔叔!”悦悦与逍遥异口同声。
“乖,没错!”韩雍相当自豪的搂了搂他们。“真是两个聪明的好孩子,不枉韩叔叔这么疼你们。所以了悦悦,韩叔叔不是来喝霸王茶的,我是怕-爹在宛在轩忙里忙外的那么辛苦,-娘又忙着煮绝世好粥没空照顾-爹,所以念着兄弟之情,特地来找他聊聊天、排解一下他工作的辛苦,顺便喝碗茶、吃碗粥--”
“你说得还真是理所当然啊,三弟。”宛在轩大当家卫寻英背着手,缓缓走来,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帐簿,姿态却优美得彷佛画中人物,他那一脸倾倒众生的笑容更是吸引着茶馆中所有女客的爱慕眼光。
“爹!”悦悦一见卫寻英,便推开了韩雍的拥抱,朝爹亲奔去,咯咯笑着。“韩叔叔又来喝霸王茶了!”
“说了不是喝霸王茶嘛。”韩雍又委屈又伤心,伸手把李逍遥抱紧了些。“悦悦这孩子真是太绝情了,有了爹就忘了韩叔叔,还是逍遥你有良心--”
“韩叔叔你别难过,我相信你。”李逍遥拍了拍韩雍的背,正安慰着,一抬头却见到元福楼当家李子遥与南明逍夫妇走来。“咦!爹,娘,你们也来了?”
“逍遥!”眼见连李逍遥都舍他而去,韩雍更是心寒无比,跌坐在地。“竟然连你也背弃我了,我就知道我平常那么疼你们都是白疼了,果然没良心的爹生出来的孩子也是没良心的”
“雍弟,一大清早你跑来这里哀天哀地的是干什么?怕大哥的宛在轩生意太好,所以来帮他吓跑一些客人吗?”李子遥牵着妻子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湖面上闪烁着的晨光令他微微-起了眼。“这样也好,吓跑的客人就会去我的元福楼,看来我还得感谢你呢。你继续呼天抢地吧,咱们不妨碍你。”
“这怎么行。”卫寻英抱起女儿,令他身后那群满脸迷恋的女客们顿时心碎了一半。他瞪着韩雍,仙人般的神态依然优雅。“我们宛在轩以客为尊,怎么能容你在此妨碍客人们享用美茶、美食的美好心情?你最好给我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喝你的霸王茶,不然我就派人通知韩夫人,让她把你这个宝贝儿子拎回去。”
“雍弟都成亲了,卫大哥应该通知他的娘子才对。”南明逍抚着儿子的发,笑咪咪的提醒卫寻英。
“这倒是。三弟你昨晚才新婚,今儿一早就跑来我这儿闲晃,你也顾一顾你娘子。”卫寻英朝伙计招招手,一壶清香的热茶和几样精致茶点随即被端上桌。
“梅子糖酥!”悦悦搂着卫寻英的项颈,指着茶点兴奋道。
“悦悦乖,等吃了-娘给-煮的早粥,才能吃糖酥,不然-娘会生气。”卫寻英哄着她,那等温声软语除了他娘子任流光外,只有悦悦有幸听得到。
“爹骗人,娘根本就从来不生气的。”悦悦缠着爹亲,童音甜腻腻的。
“雍弟,怎么不带你娘子一块儿来喝早茶?”南明逍替众人倒着茶,笑问。“顺便介绍给咱们认识认识啊。”
“娘子呀”韩雍听得恍惚。是啊,他都是有娘子的人了,全因为他不小心摘了一朵白荷花回家,现在那朵白荷花不但不走,还说要让他也喜欢上她
“娘,韩叔叔的新娘子长得什么模样?”李逍遥伏在南明逍膝上,好奇问道。
“娘也不知道。昨儿在婚宴上没瞧见新娘子的真面目。”
“说到这个,雍弟,你怎么偷偷藏了个心上人这么久也不让咱们知道?”李子遥懒洋洋地靠在妻子身旁,语带调侃:“害我这么久以来,都深深以为你跟大哥之间有点暧昧不明。”
“什么?!我可是个年轻健壮的男子汉!”韩雍红了脸,激动大喊,惹来隔座女客一阵窃笑。
他承认,大哥那张宜男宜女的绝世容颜的确曾令他有些迷恋;不过他肯定自己是喜欢姑娘的,他一直都在努力寻找他喜欢的姑娘家呀。
“三弟,你再敢在我的茶馆里大声嚷嚷,我一定会马上把你丢进外头的荷花池喂鱼。”卫寻英拗不过悦悦的撒娇,喂了一口糖酥给她,顺便对韩雍施以威胁。
“子遥,你别老乱说话,欺负雍弟。”南明逍不以为然地推了推李子遥,后者则是凤眼一扬,对妻子露出风流又迷人的微笑。南明逍把细瓷茶碗放到了看来有些心烦的韩雍面前,关心问着:“怎么了?别是因为子遥几句胡言乱语就生气了吧?你知道他老爱逗你这个三弟的。”
“不不关二哥的事。”
“那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心烦哪?垂头丧气的,一点都不像雍弟。”
“这还用说,昨日才新婚,今日就这样落寞,一定是跟他的心上人闹别扭了。啊,该不会是你在新婚之夜让新娘子大失所望,所以才会一大清早的就被她一脚踢出新房了吧?”李子遥坏坏地笑,靠近了韩雍的耳朵。
“不要紧,只要二哥我教你几招,包准让你今晚大展雄风,你的心上人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你也知道你二哥我天生风流倜傥,纵横情场数年、阅人无数--哎呀!”李子遥话没说完,头上便被人-了一记。
“真是的,老没个正经。”南明逍瞪了他一眼,待要收回拳头,就被李子遥握住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戳他胸前,闪亮亮的眼里有笑。“既然那么敢说,这会儿干嘛又来讨好我?你什么时候纵横情场数年、阅人无数啦?”
“小南,-知道我开玩笑的。”把妻子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李子遥深情款款的表情连亲生儿子都看不下去。
“爹、娘,你们再这样,韩叔叔就要哭了。”李逍遥望了眼在相亲相爱的爹娘身旁显得更加形单影只的韩雍,同情道。
“唉!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这样作弄我,我不过是想娶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为妻而已。”韩雍重重放下茶杯,委屁万分地对天抱怨。
卫寻英奇怪道:“这话怎么说?你昨晚娶的不正是你心上人吗?”
“是啊雍弟,昨晚在婚宴上,韩夫人说你为了娶你那个心上人,不惜毁了原本与华家定下的婚约。”南明逍不解地问道:“那个元姑娘既然是你心上人,不就是你真心喜欢的姑娘吗?”
韩雍叹口气,无奈地把这一场混乱发生的始末全告诉了他们。
“所以”南明逍听完后,震惊得瞪大了眼。“这一切只是个骗局?”
“是已经弄假成真的骗局。”李子遥揽住妻子的腰,很愉快地道:“小南,-太大声了,会让别人不小心听见雍弟这个天大的秘密的。”
韩雍虚弱地瞪了眼李子遥,又没力地垂下头去。“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倘若告知天下这一切都是我跟那个元宝黛在扮戏,华小虎一定会气得杀到韩府找我算帐;华二虎护着他妹子,铁定也不会放过我。”
“真精采!行骗毁婚,说不定还会闹上衙门去。”卫寻英扬起期待的笑容。
“别说华家兄妹,你爹娘第一个就不饶你。”李子遥也笑,幸灾乐祸的。
“没错,倘若把这件事说出去,事情铁定要闹大了!”南明道着急道。“况且你跟那个元姑娘的的确确是拜堂成亲了,就算你跟她没有嗳,反正韩夫人不会肯相信你那番荒唐的说辞,让你毁婚的、雍弟,你这次真的是闯祸了。”
“闯祸了!”悦悦咬着糖苏,愉快地跟着喊。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教悦悦的嘛!她怎么一点都不像大嫂那样又体贴又善良的呢。”韩雍苦着脸,趴在桌上惨兮兮地道“大嫂要是知道我闯祸了,一定会想办法帮我解决的。她虽然话不多,又老是说得慢吞吞的,但至少比你们有良心,绝对不会在那边说一些落阱下石的话”
“雍弟,我也想帮你想办法呀。”见他说得如此凄凉,南明逍也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可是这次你真的”
“这次你真的太荒唐了。”李子遥-起了凤眼,声音懒懒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当着华小虎的面毁婚也就算了,华家面子上过不去,多送点礼过去赔罪也就了事了,但现在你跟你心上人都拜天地入洞房了,你还想反悔,你是打算就这么毁了你心上人一辈子的名声吗?”
“我说了咱们只是在扮戏啊,她不是我心上人,咱们也--”也没洞房啊。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管那元姑娘是不是你心上人,她本来也是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你既然已经娶了她,就应该要负起责任,别拿任何理由来搪塞。”卫寻英意味深长地看着韩雍。“况且你不是说,她似乎是喜欢上你了?”
“是啊”她的喜欢来得太突然,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想赖在韩府一辈子所以才出此下策。“可是我并不--”
“是了,她喜欢你的话,那就好办啦。”南明逍打断韩雍,兴奋道:
“只要你能和她两情相悦,那就皆大欢喜了!你不用毁婚、华小虎不用找你算帐、韩夫人不用生气、那元姑娘的名声也保住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跟她相识至今不过两天的光景,忽然要我喜欢上她--这太强人所难了吧?”韩雍没想到小南会跟元宝黛提出一样的建议,他急得简直快昏倒。“而且我跟我自己发过誓的,我要跟大哥和二哥一样,只娶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
“试试看嘛雍弟,搞不好你会很喜欢你那个娘子的,况且你以为每个人都能这么巧遇见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又能这么幸运的跟她两情相悦,双宿双飞吗?这种机缘可是很难得的。当然,我是比一般人幸运得多,还没出生,爹娘就先替我找到了。”李子遥说着,望着南明逍的目光又充满了爱意。“小南”
“又来了!”李逍遥和韩雍两个异口同声,再次受不了的转过头去。前者是为了爹娘老是不顾人前人后的相亲相爱而感到尴尬,后者则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正苦恼万分时,还有一对不识相的夫妻在自己面前百般的恩爱。
“子遥说得对,并非每个人都能这般幸运。你想想,当你在山崖上走投无路时,遇到的不是别人,偏偏就是那位元姑娘,或许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你们的缘分。”
缘分呀韩雍又有点恍惚了。他倒从没想过缘分这件事儿,他一直在努力找寻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却始终没遇到,难道也是因为缘分未到吗
“除非你告诉我,你打算做个只为自己着想、自私自利的人,否则你除了承认她是你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娘子外,你别无选择。”卫寻英淡淡地道:“快回家去尝试跟你娘子好好相处吧,也许有朝一日,她能成为你真正的心上人。”
“娘来了!甜甜的粥来了!”
韩雍正考虑着卫寻英说的话,就忽然听见悦悦开心地喊了起来。只见宛在轩名扬四海的褒粥厨娘任流光手里捧着两碗正冒烟的热粥和一盅茶,慢吞吞地走来。
“流光。”卫寻英一见到妻子,脸上的笑就不一样了,好像是心里被真实的快乐填得满满的时候才会有的笑容。“辛苦-了。咦!-煮了两碗粥?”
“嗯,一碗给悦悦。”任流光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蛋因为身上的桃衫而映上了红,她小心地把粥放在雀跃的悦悦面前,然后又慢慢地把另一碗放到韩雍面前。“一碗,给韩公子。”
“给我的?”韩雍又惊又喜,这是他最喜欢的绝世好粥呀。
“方才伙计说,韩公子来了,我就顺道做了碗。”
“大嫂,-叫我三弟就好了。”韩雍感动万分,呼噜噜就吃了起来。
“我就知道还是大嫂对我最好了,大哥再怎么不疼我也没关系,有大嫂疼就好了”
卫寻英绝美的容颜因为感到被妻子忽略而有点黯然,直到任流光又把那盅茶捧到他手里--只有他一个人独享的、他的菊花茶--“给你的”任流光轻声道,颊上的桃色因为双手被丈夫温柔地捧住而显得更加光采。
韩雍低头猛吃的同时,忍不住又瞥了眼这两对幸福的夫妻。
唉能遇见喜欢的人,还能两情相悦、双宿双飞,真的很难吗?而那元宝袋--元宝黛,是否真的是像大哥所说的,是冥冥之中注定与他相遇的有缘人呢?
“外公,你身子似乎好很多了。”元宝黛坐在外公的床边,温声道。
自从她那天被人用八人大轿抬回韩府与韩雍成婚后,她的外公也被接来韩府住下。韩夫人对元宝黛这个儿媳妇相当满意,对她的外公也很照顾,不但让他住在上房,嘱咐下人细心照顾他的起居,还特地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看病。
“是啊,韩夫人请来的那个高大夫果然医技高明,我才吃他两帖子药,病就好得差不多了。玉兰村那个跛脚大夫跟城里的名医真是不能相比哪。”元老爷子呵呵笑着,看起来气色红润,心情相当愉快。“这都要多谢韩夫人,她真是一个心肠好,待人又亲切的夫人,跟其他官夫人很不一样。唉,只是我看她那样照顾咱们,我就忍不住想起-娘来,-娘她还在的时候,也是很孝敬-外公的”
“外公!”元宝黛握住元老爷子的手,心里跟着一酸。“你要这样,我就去跟婆婆说一声,叫她别对咱们那么好了,免得你又想起娘,又要伤心。”
“嗳,傻丫头,这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好意。”元老爷子叹了口气,祖孙俩沉默了会儿,他又拉着元宝黛的手笑道:“我瞧韩夫人年纪倒挺轻的,没想到生了一个儿子那么大了,那天要不是她亲自来家里接我,我都不知道原来-已经有了心上人,对方还是那样家世垣赫的公子爷。”
元宝黛有些尴尬的红了脸,讪讪地笑两声。“是啊,我也没想到,原来他的家世好到这种地步。”
“我听韩夫人说,这位韩姑爷对-痴心一片,执意娶-为妻;我看他年纪虽然轻,倒也是个正人君子。”元老爷子握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真是难得呀,有个疼-的好夫君,又有个好婆婆,又是这样子的好人家,-真是好福气,-娘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替-高兴,-可千万要珍惜。”
“我知道。”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这一切是老天爷不忍见她祖孙俩那样落魄,所以赐给她的。虽然她骗他自己只有二十二岁,虽然是她先提出照顾她一辈子的霸道要求,虽然她有点趁人之危--但是,她为他年纪轻轻,却有着肯对自己负责、一辈子只为一个女子动真情的大丈夫之举而心动,却是千真万确的。
爹抛弃了她们母女,她本来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除了外公之外,再没别的能依靠的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遇上了韩雍。
头一次尝到心动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呀
“如今-有了好归宿,外公沾了-的福气,也能享享清福,最重要的是将来倘若我不在了,就算始终没找到-爹,至少还有-夫君能照顾-”元老爷子说得感慨,元宝黛听在心里,又是一阵悲喜交加。
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韩雍的,她会让她的夫君喜欢上她的
“咦!-怎么还没唾呀?”夜晚,韩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发现案上仍然点着一盏烛光。
今日他缠着大哥,在宛在轩搅和了一天,直到天边挂起了月亮才回到韩府。但就算回了家,他东摸西摸,忙进忙出,忙着拖延回到他与元宝黛的新房的时间。
听了大哥和二哥的一席话后,他急着要退婚的冲动已经减缓不少,甚至想过要听大哥的建言,相信他们的相遇是缘分使然,他该试着与她相处,尝试去喜欢她,毕竟她已是他名义上的妻,名不符实的虽然他知道自己该这么做,心里却还是充满了犹豫;他没把握自己真的能做到,深怕辜负了她的一厢情愿
“饭后我陪着我外公聊天,刚刚才回房的。”元宝黛答道,微笑着迎向韩雍。
“喔,我刚刚在厅里听我爹交代事情,-知道他们最近正打算去一趟北方,一来探亲、二来游玩然后又跟旺福在院子里试了试商号里新进的爆竹,-知道中秋就快到了嘛,城里每年都会有烟花大会”韩雍有点心虚地交代自己那么晚回房的原因,只见元宝黛一边听一边点头,伸手接过了他脱下来的外袍。
“天气似乎愈来愈冷了,光穿这袍子够暖吗?”元宝黛摸着那件袍子,料子是很好的,就是有些单薄。“明日我替你做一件厚的吧。”
替他做袍子?韩雍有点脸红,莫名地害羞起来。“不、不用啦,做衣做鞋这些事,府里头自然有下人负责,不用麻烦-了。”虽然,他以前的确常常梦想着,将来若是娶了妻,他就要穿着爱妻亲手替他做的鞋袜衣裤,天天穿在街上晃,好跟别人炫耀他妻子有多贤淑,他这个为夫的有多幸福
“喔。”元宝黛并没有多说什么,替他把袍子收好了,两人面对面站着,一阵沉默,气氛忽然又尴尬了想来。那番宣示要坐稳韩府少奶奶这个位置的决心依然在元宝黛心里沸腾着,虽然觉得自己是仗着韩雍太过善良而欺负他,但她--不会让他觉得后悔的。“睡吧。”
“啊?”韩雍一愣,便见元宝黛忽然牵住他的手,走向床边。
她的手很软,凉凉的,令他想起了那天他们站在山崖上,手牵着手,对华小虎说他们彼此情投意合、私订终身的事她小小的掌心只能包覆住他三只手指,女人天生的娇柔、男人天生的阳刚,此刻忽然变成很明显的对比。
他心神一恍,不由自主地随着她来到了床边。
像昨晚一样,元宝黛满脸通红,开始在他面前轻解罗衫。少了昨夜那一身厚重的嫁衣,不用一会儿,她已经将层层外衫褪下,仅存那件单薄的中衣。
她伸手摘去了发簪,墨色的发如瀑披泻,柔白色的肌肤在青丝的覆盖下若隐若现,更加诱人。她的身子-纤合霞,在昏黄的烛光下微微颤动,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我说过我不会后悔的。”还是这句话。元宝黛要让韩雍知道她要做他妻子的决心有多坚决。她拉过韩雍的手,覆在自己正怦怦猛跳的心口上。“咱们做真夫妻吧,相公”
韩雍浑身灼热,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却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女人,是和他拜过堂、名正言顺的娘子,她的确是该唤他相公的,而现在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得到这个女人的一切;不论是眼前这极具诱惑的娇躯,还是在他掌心之下、她那颗又柔软又坚韧的心,真的,只要他愿意--
韩雍的手掌隔着薄如蝉翼的中衣,在元宝黛的胸口上留下火烫的热度。她等着,她相信自己姿色还不差,一个姿色不差的女子这样放下矜持、投怀送抱,一般男人应该不忍狠心拒绝--至少不会连续拒绝两次。
“穿”韩雍又咽了口口水,颤抖着收回了覆在元宝黛胸前的手,像是费尽千辛万苦般。“穿上衣服吧夜寒露冷小心着凉。”
元宝黛错愕地看着韩雍,他脸上挂着心口不一的勉强笑容,伸手替她披上披风,然后僵硬着身子、目不斜视地转过身去,再次拒绝了她。
“对不住。”韩雍的耳根和颈背红通通的一片,声音甚至有点粗哑,但他依然选择走向了昨晚那张睡起来又冷又不舒服的躺椅,侧身躺下,这回连靴子都忘了要脱“对不住-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不能在我还不确定的时候要了-真的,对不住,”
元宝黛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是该为了他的珍惜而感到庆幸,同时也为了他的拒绝而感到失望。但此刻,她心里的感觉跟昨晚很不一样,那股失望远远超越了庆幸,让她的心一直往下沉、下沉感觉,槽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