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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烬在波光潋滥的湖畔将她放了下来。
“这儿应该安全了。”他才对她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腹间陡然炸开一记痛楚“噢。”
谈璎珞龇牙咧嘴地猛甩着剧痛的手,恨恨地瞪着他“你衣衫里放铁块吗?痛死我了。”
“我以为我刚刚才救了你一命.”他揉了揉肚子,有些苦笑。
“少臭美了,要不是本小姐牺牲了一只无锡泥娃娃,你的脑袋早被打爆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记得。”他的眸光因回想而闪动笑意。“好个暗器。”
“把恩公倒栽葱扛着跑,就是你万缎庄堂老板所能想出的最好报答法子?”她怒犹未消地嘲讽。
哼,她还没忘记上次在二房院落外,他竟然抛下她便自顾自走了,把她搞得跟个呆瓜似的。也不想想,今日若不是她不记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早给那伙子凶神恶煞当柴劈了。
“事急从权,不得不冒犯小姐了。”堂烬尴尬地笑了笑,却牵动了受伤流血的颊,眉心微微一皱。
谈璎珞被当成米袋似扛来甩去的满腹火气,在瞥见他颊上伤口时刹那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焦灼的关怀。
“很疼吗?”废话,都流血了哪能不疼?
“你是在关心我吗?”他一怔,深邃眸光掠过诧异。
“谁、谁关心你?”她双颊涌起不自在的酡红,随即恼了,驳斥道:“啐,我吃撑了不成?我只是不想听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爹喊娘——还有,甭想同我借帕子擦,本小姐的帕子是真丝做的,一条就值十两银子,弄脏了你可赔不起。”
堂烬盯着她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起来,脸上不禁闪现好笑之色。
“你又笑?你到底在笑什么鬼东西?”她顿时火了。“干嘛每次都冲着我笑得这么古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出于礼貌地敛住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眼角眉梢的莞尔。
她想皱眉,苹果般的小脸却不知怎地渐渐红了起来。
流光仿佛在刹那间静止了。
只觉午后清风轻轻拂过彼此的发梢、衣角
谈璎珞低头盯着石榴裙下隐约探头的绣鞋,胸口有一丝莫名牵魂,像是也被风撩拨起了什么。
堂烬凝视着她红了的娇甜脸蛋,修长大手不自觉地伸出,好似想碰触她的颊,却又迟疑地停顿在半空中。
耳边似乎掠过了一记隐约低叹,堂烬眸光微黯,终究遗是缩回了手掌,紧紧贴在身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提起温和笑容“我送你回去吧。”
谈璎珞浑然不知他的内心交战,闻言却是愕然抬头。“你应该先去给大夫诊治吧?”
“小伤,不妨事的。”他淡然道。
“什么小伤?”她心下一紧,弯弯眉儿皱得吏紧了。“你刚刚挨了好几棍子,还有你的脸,万一破相怎么办?对了,方才那些人是谁?你的仇家吗?他们为什么要对付你?”
“只是一点小麻烦罢了。”堂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也或许他们认错人了。”
她顿了顿,随即大大恼火。“你当我是笨蛋吗?”
“再给我一百颗胆子也不敢这么想。”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不禁一脸得意洋洋“那倒是,本小姐谅你也不敢。”
他浓眉微扬“那么敢问,在下可否先护送“本小姐”回贵府了?”
谈璎珞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心下尽管满满欣然,面上还是故意装模作样地思索了半晌,这才挥了挥手。
“那好吧,本小姐勉强接受。”只是话语刚落,她随即又有些不安地追问:“可你的伤当真不要紧吗?”
“小意思。”他露齿一笑。
可恶的灿烂笑容,再度害她脑中空白了一瞬。
都是他!
害她失魂得像个傻瓜似的,忘了还在普陀寺门口候着的轿子和丫鬟。
直到黄昏时分,杏儿、蕊儿和轿夫跑回家里嚷嚷着小姐不见了,直到坐在屋里支着下巴发傻愣笑的她嫌吵,手擦腰出去骂人,这才想起——对喔,她忘了差人通知杏儿一干人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你们哭得我头都疼了。”谈璎珞没好气地瞅着面前哭得眼睛都肿了的丫鬟,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小、小姐”杏儿、蕊儿惊悸犹存,仍抽噎未止。“呜呜呜可吓死婢子们了”
“行了行了,我现在不好好站在你们面前?”她不耐地挥挥手“去去去,都吃你们的饭去,别再在这儿罚站嚎丧了,本小姐还没死呢。”
“小、小姐?”杏儿、蕊儿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要再小小姐了,我可是大小姐,别把我给叫小了。”她索性跟赶鸡似地把她们俩硬推出房门,好图个耳根清净。“走走走!要是吃完了饭就去睡你们的觉,晚上我不用你们在跟前伺候了。”
省得整晚都对着她们泪汪汪的凄慘脸蛋,害她做恶梦。
杏儿、蕊儿被不由分说地赶出绣楼,连替小姐燃几盏纱灯也来不及。
待她们一走,谈璎珞纤背紧紧贴靠着门扇,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总算安静了。
总算,安静得可以让她细细回味今天日间所遇见的一切。
“原来”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朵甜甜笑意,自言自
“听说,昨儿又有人听见鬼哭了!”
咦?
无聊到扬着牡丹团扇经过的谈璎珞脚步顿停,耳朵竖得直直的。
“是啊,这次准是真的,不但是刘妈,连老王头也都说听见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大老爷是决汁不信这些的,要不要咱们私下买些酒水黄纸烧奠一回——”
“谁敢到那屋里去烧奠?”打扫的大娘打了个寒颤。
“说的也是,光天化日都没人敢进那里了,更何况入夜?”浣衣的大婶声音压得低低的“况且大老爷说了,谁都不准再去那儿,违者就大板子打出谈家!”
“可县这鬼万一越闹越凶”
她们在说的是那一处早被爹爹命人封起来的老旧园子吗?
谈璎珞眉头微皱,心下疑忖。奇了,爹爹不是说那园子是年久失修,砖瓦都松动了,这才封起来不准人进出的吗?怎么会是闹鬼呢?
“嘘!别再说了,要是给主子们听见可不得了。”灶房的老厨娘连忙摆手。
“胡嫂子,你是那屋昔日用老的人了,怎么看也能担待看三分情面,可我们这些人可就不一样了,当年三爷”
“你疯了?在这宅里还能提三爷的事儿吗?”打扫的大娘惊恐低斥。
三爷?不就是过世多年的三叔叔吗?为什么不能提?
谈璎珞脸上难掩疑惑,却听得更加专注入神——没想到花丛后头声音却变得细微几不可闻,她忍不住向前两步,却不小心压断了一根横生的枝叶。
“是谁?”
她心下一震,急急想躲,想想不对,便昂首挺胸地扬声道:“我。”
还以为里头那些人会乖乖出来拜见自己,没想到花丛后头陡地悄然无声,等她觉得不对劲,绕过去看时,这才发现大家早吓得跑光了。
“搞什么东西?”她顿时火大“我可是大小姐耶!”
可恶!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都是一群胆小鬼。
“那处废弃的园子”她面露沉吟,思索了起来。“当真有鬼吗?”
这怎么可能?想他们谈家是百年殷商人家,有钱有势,宅里光是奴仆就不下百人,财气阳气都这么重,哪可能闹鬼?
黄昏日渐西,昏鸦南飞。
“小姐,不要啦”
“小、小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爷要知道会打断我们腿的”
杏儿、蕊儿和小丫鬟战战兢兢,试图阻止谈璎珞。
“你们该不会也怕鬼吧?”她没好气回头,眉头挑得高高的。
丫鬟们吞了一口口水。“不不不不怕”
“那不就得了?放手!”
丫鬟们只得怯怯地松了手,却是离得那扇紧闭大门远远的,满脸惧色。
“怕什么?我就不信里头真有鬼。”谈璎珞霸气十足地手擦腰,上下打量那挂满了蛛网的陈旧斑驳大门“灯来,我自个儿进去看。”
“不不不,小姐,万万不能啊!”丫鬟们个个吓得不得了,拼命阻止。
夜色沉沉地笼罩下来,冷风不知打哪儿窜出卷过,树枝暗影里隐隐有不知名虫鸣夜鹑哀啼。
饶是谈璎珞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不禁心下惴惴难安。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要是此时此刻在丫鬟面前却步,那她谈大小姐的颜面何存?
“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真的很恐怖”小丫鬟已经语带哭音了。
老实说,谈璎珞有一刹那的冲动想打退堂鼓,就这样下了台阶也好,可是这座神秘阴沉的园子里仿佛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与故事,她好想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样?真有仆人们说的那么可怕,甚至是闹鬼吗?
她盯着门上头特地用沉重大锁牢牢链住的生锈铁环,心底好奇疑惑之情更浓了。
“小姐”
“吵死了,你们都回去!”她回头怒目瞪视。
“可是”
“你们不走吗?那待会儿你们一个一个给我翻墙过去,替本小姐打前锋。”
丫鬟们吓得连连退后好几步。
“小、小姐,那、那门上落了重锁,是打不开的,咱们回去了好不好?”杏儿苦苦相劝。
“就这破锁能挡得住本小姐?”谈璎珞嗤地笑了,眸光四下游移,随手搬了颗大石头,粗鲁地砸向门上的大锁。
铁石交击的巨响在静夜里分外骇人。
“小姐?”丫鬟们惊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去拉扯阻止。
沉重斑锈铁锁终究禁不住重敲,喀地歪歪斜斜坠开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声惊怒暴喝陡地响起。
“老、老爷,奴婢该死!”丫鬟们一惊,忙不迭跪了下去。
“嘿,本小姐还真厉害。”谈璎珞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砸得开这锁,不禁大乐,回过头来,得意地向她爹炫耀。“爹,您看,我把锁打开了,等会儿就推门进去瞧瞧。什么闹鬼不闹鬼的,都是那些平日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胆小心虚的家伙们胡诌——”
啪!一记掌掴声响亮响起。
谈璎珞瞬间懵了,伸手捂住红肿熟烫的颊,不敢置信地傻傻望着她爹。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你竟敢、竟敢——”谈礼复硬生生止住话,依旧盛怒难当。“咱们谈家都到什么份上了,你还竟敢给我闯祸?”
闯祸?她到底闯什么祸了?
谈璎珞呆呆地望着暴跳如雷的爹爹狂怒咆哮,脑中一片空白,滚烫泪雾弥漫模糊了眼前。
她颤抖着指尖碰触颊边热热又凉凉的湿意——她哭了?为什么?
因为爹捆了你一巴掌!
现实瞬间穿透了因震惊而恍惚的脑际。
“我最讨厌爹爹了!”她满心受伤地哽咽了起来,紧捂着颊,哭着转身跑走了。
“珞珞——”谈礼复这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