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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石头啊。”白祈生很懂人情世故的打着哈哈,他放下手中的双胞胎,上前抓着我的手把我好好看了一番。
“嘿,小伙子越长越精神了,比我还高了一个头。”不等我回答,他伸手在我胳膊上拍了拍,动作虽然不大但是挺有力气的。我微笑着叫了声“大表哥”握手之间感受到浓浓的关切之意。
虽然我与这个大表哥年龄相距甚大,但是一向却是甚为敬爱他。他为人处世都很踏实厚道,在我母亲这一族同辈间的威望很高,加上大舅舅年事已高,家族里很多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协调的。
黄莺忙叫我们进屋,我与白祈生坐下来略略谈了谈这几年的变故,白莉媛在娘家一直都是声称我在治病,所以我就按照她掩饰过的故事情节说了下去,白祈生并未对此起疑心,想来这些年他并不了解我们家的具体情况,我只大概告诉他,这几年白莉媛都在经商,家里的经济状况还算不错。
我们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女人们的饭菜已经做好了,从厨房那边传来诱人的香气,黄莺走出来对儿子道:“祈生,差不多该吃饭了,去帮你爸爸出来吧。”
白祈生口中称是,白莉媛忙拍拍手解下围裙道:“等等,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大哥。”我也起身跟在他们后头,从大厅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我注意到这楼梯修得很平缓,旁边还设有条防滑坡道。
白祈生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说道:“我们这里冬天阴冷潮湿,不放心老人在一楼住,这是为了方便爸爸上下楼的。”
上了二楼,我们走进楼梯旁的一个大套间,里面的家具都很简朴古旧,与外头形成鲜明对比。两排带玻璃窗的大书柜里放满了书籍,旁边的书桌上放着手写的文稿和一副老花眼镜。
穿过这个小房间,里面就是大舅舅的卧室了,窗明几净的屋内摆设不多,除了一张旧式大床和一张藤编躺椅外,墙角还放着个搪瓷脸盆与痰盂,室内有一股久居病人的异味。
虽然室内有一台带加湿功能的电暖器在送着热风,但那张床上的被褥还是极厚,被子下方躺着的老年男子正是我的大舅舅白崇儒。好多年没见,他好像老了许多,已经是满头银发,脸上也布满了皱纹。
但是斜长的浓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脸庞五官与白莉媛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出他年轻时肯定是个美男子。
“爸爸,爸爸。”白祈生蹲下身子,凑到熟睡中的父亲耳边,轻声唤道。白崇儒张开双目,一对有些浑浊的眸子看了下儿子,然后投射在旁边的我们身上,他的眼神中好像有股浓霾一般,纯然不见记忆中的睿智。
“大哥,我来看你了,我是莉儿呀。”白莉媛方才进门后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忍不住脱框而出,她扑在兄长的被子上泣道,可是白崇儒却浑然不知般,只是无神的看着眼前的妹妹,口中微微颤抖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姑姑,姑姑。”白祈生轻轻拍了拍白莉媛的肩膀,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悲伤无助的神情。“让我帮爸爸起床吧。”白莉媛这才意识到自己压着兄长的被子了,她忙站起来。白祈生坐到床沿,先是拿起一件大衣盖在父亲肩膀上,然后伸手托着他坐了起来,让父亲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着手帮他换衣服。白莉媛忙走了上去,她毫不避嫌的伸手帮兄长解下蓝白条纹睡裤,然后拿起裤子帮他穿好。白祈生目带感激的对她点点头,然后他从床边推来一只轮椅,我上前帮忙将大舅舅抬到了轮椅上。白祈生仔细推着轮椅走出房间,沿着那条防滑带缓缓下楼。
白莉媛走在他旁边,面带忧色的悄声问道:“祈生我哥的病情是不是更重了,他见了我都不说话。”
“嗯,爸爸这几年越发不好了,之前还会看看书,跟我们聊聊历史什么的。前年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渐渐的连家里人都记不得了。除了妈妈,其他人跟他讲话都没反应。”白祈生叹了口气道。
我与白莉媛闻言都一阵的难过。在过来的路上,她已经告诉过我,大舅舅前些年患了帕金森综合症,有些不方便行动,没想到这病情是愈来愈严重了。
刚才在帮大舅舅换裤子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的两条腿上肌肉萎缩得很明显。现在虽然坐在了轮椅上,但他的身上仍然在轻微颤抖着,穿着棉鞋的脚不停的踢在轮椅的踏板上。
可以看出白祈生对父亲十分的孝顺,他一路小心翼翼的护送着大舅舅进了餐厅,把轮椅推到那张大圆桌前一家之主的位置。
生怕父亲着凉的他还拿起条黑色的羊绒围巾缠在他脖子上,配着大舅舅身上裹着的呢大衣,他清癯端正的脸庞在灯光下依稀可见当年的儒雅风范。
只可惜双目焕然无神,手脚脸颊不停颤抖着,就连白莉媛在一旁不断跟他讲话也视若不见,好像整个人的灵魂已经不在这副躯体上一般。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头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黄莺与蓝香忙着将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了上来,有醉鸡、熏鱼、八珍素什锦、腐竹红烧肉、烤麸、鳗鲞等等。
待这座充满江南风味的菜肴上齐后,我自考奋勇的拿起副18响到门口放了起来,震天动地的炮仗声把大毛二毛和双胞胎惊回了屋中。
随着一阵刺鼻的硫磺味,宣告除夕夜的开始。大家都坐回圆桌上,蓝香把一盘放满了肉圆、鱼丸、鹌鹑蛋、皮肚、木耳的粉条放在桌子当中,这道叫“大团圆”的菜是年夜饭必备的头道菜。
白祈生先拿小碗装了一碗给父亲,然后是母亲、姑姑和我,最后才装给双胞胎,一直眼巴巴坐在椅子上等着小女孩们忙不迭的吃了起来。
桌上已经烫好了一锡壶黄酒,蓝香提起锡壶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倒满,黄莺忙叫道:“香儿,别忙活了,来一起吃饭了。”
蓝香这才脱下围裙,有些腼腆的在桌尾坐下,黄莺举起面前的酒杯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白家喜事连连,真真叫做大团圆了。来,大家干了这杯,庆祝新年。”除了双胞胎,我们都把面前的酒喝干了。
黄莺喝了半口却停下,把杯子凑在丈夫嘴边,细声好语的喂他喝了剩下的几口,然后,她拿起一条餐巾绑在大舅舅的胸前,拣了些桌上酥烂易嚼的菜放在一个海碗里,先在自己口中嚼脆了。
然后用调羹细细的喂给大舅舅吃。大舅舅见到黄莺之后,眼中的浓雾散了好多,他好像只记得这个结发之妻一般,很顺从的听由她摆布,努力的张开还在颤抖着的嘴巴,把黄莺嘴嚼后的饭菜吞入口中,他的牙关不住抖动着,有时候菜汁和饭粒会从嘴角溢出,流到下面的餐巾上,黄莺会轻轻的将他嘴角的污渍擦净,然后再继续喂他。大舅舅当年以出众的外表和渊博的知识在乡里着称,在他手底下不知培养出了多少人才,走在街上人人都会尊敬的称呼一声“老校长”
而今满头华发的他却只能屈身在轮椅上,像一个未长大的小孩般由自己的妻子喂饭。此情此景,让我们看了心下恻然,可是黄莺对大舅舅的悉心照料又让我们大为感动,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