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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策马回到昨日所住的客栈,那公子使计胜了他,但毕竟也是胜了,心下郁郁,不知该就此雇舟前往鹫峰呢,还是留在此处寻找那公子,和他再较量一番。
正犹豫间,店内突然冲出一人,和他撞了个满怀,那人抱头大叫:”你没生眼睛么?怎么走路的?噫——狐狸!”流川一撇嘴:”白痴。”
来人正是樱木。他本来和赤木一同前来,路上受到地方官员的吹捧甚是飘飘然,流川突然留书作别,他心下大怒,原想不理,想那狐狸笨头笨脑,体质又弱,武功又差,走不了多久定会逃回来和自己一起走,哪知狐狸竟不回来,而他心中却爽然若失,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怕他路遇强敌已遭不测,也向赤木告了辞,在流川走后一天便跟着赶了上来。巫云湾地方不大,人却不少,他连夜赶来,也不休息,见了客栈就进去问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的像狐狸的少年人。众人见他疯疯癫癫的,一语不和抡拳便打,倒也不敢怠慢了他。这是他询问的第五家客栈,又没找到流川,他硬开了每一间客房,闹得鸡飞狗跳,出来时正好撞上了流川。
他又喜又怒,先抓着流川领子骂了他一顿,接着将自己离开赤木后找他的经过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通。
流川见他满脸是汗,风尘仆仆,想是一路赶过来的,心下感动,脸上却是不露声色。见这家店没法住了,结了账后就和樱木去江边雇了条小船,前往鹫峰。
樱木在船上吃吃喝喝,这几日他尽顾着赶路,睡的甚少,吃饱了后着地就睡。流川却坐在船舷旁向江面眺望,江水清澈,两岸风景绝佳,但山山水水于他皆如过眼云烟,脑中尽是那公子的音容笑貌:”他到底是什么人?那十五剑怎么这般厉害?当时他这么一剑刺来,我若不躲,举剑去削他双腿会怎样?——”想了半天他的功夫,又想起他在日月楼唱歌赠扇的事来,想到扇背面的那几句词,忽的心中一动,”’不是人间富贵花’,是指我么?”他虽从不亲近诗词,人却聪明,这几句词又非特别难懂,被他在心头琢磨了几十遍,竟尔终于弄懂,脸上不禁微微一热。
舟行甚速,一个时辰便到了鹫峰山所在地。流、花二人打发走了舟子,嫌找客栈麻烦,就在鹫峰附近的一座山上找了个宽敞的山洞居住,山上野兔獐子之类的小兽甚多,加上树上果子,倒也不愁吃喝,两人闲来无事,就练剑自娱,只是每天轮流去江边打听,怕错过了赤木的接亲队伍。
流川遇到那年轻公子的事本要和樱木说,却不知怎么开口,见他不问,也就不提了。依樱木的性子,原要先上无极门去挑战一番,流川也是极想去,但见樱木也想去,少年人逆反心理,反倒不愿去了,只推现在才是三月末,约好四月前去,人家说不定还未准备好,现在去即使赢了也胜之不武。樱木一听”胜之不武”当即不再提及此事。
四月初,赤木刚宪从仁京带着公主回家,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流、花二人在山上便听到了江边传来的唢呐声,当下起身向接亲队伍行去。
樱木这几日与流川独处,打打闹闹的倒也不寂寞,忽见大师兄到来,心下竟然微觉失望,侧头看流川时,他低着头若有所思,不禁不满道:”你这几天怎么了?打架时也心不在焉似的,这儿又没女孩子,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
流川抬头向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樱木当即来了精神,道:”想打架么?我奉陪。”
流川举鞭欲抽,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收起了鞭子,冷哼一声道:”我才不稀罕女孩子呢。”随即策马前奔。樱木发了一会儿愣,也即跟上。
赤木刚宪在仁京和公主完了婚,他想起和田岗茂一的约定,不敢耽搁,只在京城留了三天,和陵南王约好到时联兵共抗海南后,就带着公主返回。陵南王派人相送,直送到鹫峰脚下,赤木想再送下去没完没了,何况自己尚要与人比武,带着这群官员颇为不便,便要他们回去;这群京城大官却想沿途收受贿赂,以饱私囊,硬是不肯走,赤木好说歹说,才将他们遣回,但他们神色间颇为不满。
流、花二人赶到时正值赤木打发众官员过江返回,身边只有从湘北带来的旧部,另有一顶八人大轿抬着公主,几名陪嫁宫女随侍左右,个个神情端庄,目不斜视。赤木见了他俩十分高兴,对他们自由行动一事也不多问。
他们一行几十人,鹫峰下只有一个小村庄,赤木不愿劳师动众,吩咐部下去附近山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供暂时落脚之处。樱木道:”我知道有个山洞。”
流川白了他一眼,他自觉不对,却又不服气道:”我说有个山洞不对么?我又没说让公主住山洞,大师兄不能住么?”
忽听头上一阵闷雷,阴云密布。赤木一皱眉,见一个部下匆匆跑来报告说找到一间废弃的破庙,赤木想看这天转眼就会下暴雨,先不论一座破庙能否居住,且去避一避雨再说,当下下令前去破庙。
破庙依着山脚而建,庙身颇大,看来容纳几十人不成问题,但进门之处却小,一台八人大轿无论如何进不去。
众人刚到庙前,大雨便倾盆而下。赤木来到公主轿前,躬身道:”庙门狭小,轿身无法通过,这就请公主下来避雨吧。”樱木凑到流川耳边问:”大师兄干么对自己老婆这么客气?难不成他怕老婆?”流川猜想不透,摇了摇头。
赤木连叫几声,轿中都无动静。众人见公主不进庙躲雨,不好先行进去,都在雨中站着。樱木见流川顷刻间淋的浑身湿透,刘海全贴在眼睛上,心中无名火起,便要上前去把那个什么公主拖了出来,但见轿帘一动,公主自己走了出来。
几名宫女忙上前将她围住,匆匆拥着她进了庙。樱木又奇道:”她们干么只挡着她脸?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不是一群白痴。”正要跟着进庙,却见一宫女跑出来道:”公主有令,不许跟她进庙。”
一言未毕,众人哗然。赤木道:”现下天降暴雨,附近无可避雨处,公主虽是千金之躯,但湘北向来上下一心,荣辱与共,没有为了主子安逸让部下受苦的道理,公主入乡随俗,还请包涵则个。”也不理那宫女怎么说,挥手让部下一一进庙避雨,只是远远地离开公主所在。
樱木见公主面向佛像,背对众人,始终也不回头,奇道:”这公主是丑八怪吗?干么这么怕人见到她面孔?”流川斜睨了他一眼,想:”这白痴怎么和我当初想的一样?”正想说”她不丑”旁边一人却代他说了出来。
樱木问:”你怎知道?难道你见过她?”
那人点头道:”赤木将军在仁京待了三天,第二天和公主成的婚,前一天公主曾和陵南王一起出来巡视,她骑着马,戴着面纱,本来看不到她样子,但半路起了阵风,吹起了她的面纱,那时我正在街边,便看见了。”他又询问那天和他在一起的几人,他们均称赞公主容貌端丽,有母仪天下的风采,说的樱木好奇之心大炽。
流川见他不断向公主背影瞧去,知他想去看看公主的样子,却又没有借口,故意气他道:”那有什么稀奇?在巫云湾,我也看过她样子。”樱木果然上当,气道:”好了不起吗?她长的再好看也比不过师姐,更比不过——比不过——”他本想说比不过你,但想此处生人众多,这么说须于他脸上不好看,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美人,忽然灵机一动,道:”比不过晴子姑娘。”
此言一出登时后悔,流川已经怫然变色,转过了脸不去看他。樱木心慌之下一拳向他背部击去:”我说的不对么?”流川日常与他拆惯招数,也不回头,反手架开他一拳,但樱木第二拳又至,他不得已回身挡开,与他拳来拳往斗了起来。
众人不知他二人从小打惯,招数虽然凌厉,力道却控制自如,不会打伤对方,见他们打的呼呼风响,每一拳都有开山裂碑之势,慌了起来,有人急报赤木。
赤木在偏殿之中与部下谈笑,听闻后吃了一惊。若是三井、彩子,便不会去管他们,赤木毕竟与他们相处时间甚短,怕他们有甚折损,回去难以向父亲和师父交代,忙去正殿劝架。
二人对劝架之声充耳不闻,樱木打的兴高采烈,忽然心念一动,从腰中抽出了长剑,道:”死狐狸,我们来比比剑法。”流川一愣,二人平时打斗从不用兵仞,需知刀剑无眼,不比拳脚,即使打中了不过疼痛一阵子而已,但见他说时眼角向公主看去,已明他用意,也抽出了长剑,挡住他一击。
众人更是惊慌,陪同公主的宫女们大叫:”在公主面前不得争斗。”赤木屡喝不止,心下怒气渐生,骂这两个小师弟不识好歹,见他们出剑虽快,剑势却颇为软弱,正要上前夺剑,忽然樱木手中一剑被流川长剑一挑,拿捏不稳,向公主飞了过去。
他大吃一惊,正要去救公主,身旁两道疾风掠过,已抢在他前头去接剑。他心下一凛:”好快的身法。”
原来樱木故意与流川斗剑,让他将自己的剑向公主头上踢去,自己借口接剑,便得以窥探公主容颜。二人均是胆大妄为、我行我素之辈,浑没想到此举是否有什么不妥。
流川挑剑时便已动身,待剑飞过公主头顶,向正殿中央如来佛祖的肚子上插去时,稳稳将剑接住。就在此时,樱木也已到了,两人齐齐落在公主身前。
那公主啊的一声,连忙以袖掩面。樱木匆忙几眼,见她一张瓜子脸,皮肤比之流川枫的虽远远不及,也还算白净,实在颇有几分姿色,但看后也不觉怎样。流川却吃了一惊,忽然纵身到公主面前,将她掩面的手拉开,道:”你不是淑玉公主,你是谁?”
那人一惊,道:”我——我——”一宫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流川叱道:”快别惊吓了公主,退下。”赤木也道:”流川,别胡闹。”
流川心下疑惑,见这人和那日在树林中所见到的公主相貌完全两样,她若真是公主,那日林中之人却是谁?她若不是,大师兄怎么会娶她回来?见公主神色慌张,目光不敢与他相接,更是起疑,问赤木道:”大师兄,你洞房时见到的是这个人?”
赤木黑脸上一红,道:”不错,怎么?”
流川好生不解:”你娶的是淑玉公主?”
“是啊。”
“但我见过淑玉公主,和她长得不同。”随即向刚才几个声称见过公主的人招招手,问,”你们见到的公主是淑玉?”几人点点头,流川向公主一指,”你们仔细看看,是她么?”赤木知道事有蹊跷,虽绝不信面前之人竟是假冒公主,仍向部下一使眼色,几人绕到公主面前,一人惊道:”不是她。”
赤木心下一惊,暗暗回忆成亲几日情况:拜堂时公主戴着红布,陵南王虽在侧,却瞧不见她容貌;待洞房后,她突然托病不与他一起去见父母,当时他只道公主害羞;临走时,她又对他说不忍当面与父母道别,让他捧了她素日用的笔砚去向陵南王告别,她自己先行一步 ——难道这中间当真有诈吗?
他越想越是心惊,又想陵南王一向自视甚高,此次将爱女下嫁自己实属局势所迫,本来就不情愿,若他知道公主不见了,不知会怎样大发雷霆呢。
他思议未定,那边流川已一剑横在那女子颈上,冷冷道:”相田弥生呢?”
陵南王世姓相田,那日林子中他听那公子称公主为”弥生”便即这么问道。当时陵南礼法严谨,莫说公主之尊,即便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会将闺名轻易告诉陌生男子,那女子见剑横颈上早就吓得双腿发软,又听他道出公主闺名,以为他早知详情,哭道:”公子饶了我吧,我不是什么公主,是公主让我扮公主的。”
赤木厉声道:”胡说,公主怎会如此胡闹?定是你和别人串通了将公主挟持走了。”忽然想到自己到仁京时听传言说过淑玉公主去巫云观潮时曾被当地渔民刺杀,虎目一瞪,道,”快说,公主现在在哪儿?”
那女子被他吓得哭也哭不出,只是摇头,忽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赤木想此事非同小可,眼前只有先将消息瞒住,暗暗派人探察公主踪迹,当下挥手道:”关了庙门,将众宫女带到面前来。”他知这些宫女们必然收受了贿赂,这才一路掩饰,便要从她们身上追查。
众人都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起身去关庙门。几个老练之人不等吩咐就去守在庙外四方。只有樱木事不关己,只觉有趣,问流川道:”这人不是公主干么要假扮公主啊?难不成瞧上了大猩猩师兄,定要嫁给他做老婆么?”流川想起那日在树林中的情景:淑玉公主对那公子言笑无忌,神态亲昵,听说自己是赤木刚宪的小师弟后却容颜冷淡,想:”难不成她和那公子是情人,她自己不愿嫁给大师兄,便另找了人来代替她,自己和那公子跑了么?”若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那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但他将心思全放在那公子身上,直到事发才想到此节。想到后,心里不知怎的竟尔伤痛难禁。
在他愣愣的出神之际,局势又变。
赤木部下本来要去关庙门的,突听雨中一阵哀歌传来,紧接着,一群全身缟素的人推着一辆车子朝这边走来。
赤木听报一皱眉,料来是哪家人家办丧事,半路遇雨后到这儿来避雨,也不在意,命人先将一众宫女绑了,和那假冒公主之人一起带到后殿。一宫女知道一旦被缚后再无逃命之望,她假意朝庙外一指:”公主来了!”趁来绑她的人一疏神,拔腿朝庙外奔去。
赤木道:”抓回来,死活不顾。”
身边有三、四人立即窜出,但随即就听到他们几声惨呼,又被人扔回庙中。
赤木见那几人俱是前胸大开,被人挖走了心脏,死状惨不忍睹,又惊又怒,向门口道:”何方高人前来指教?赤木不才,在此候教。”
他话音刚落,门口有一个人蹿了进来。赤木刚宪已是身如铁塔,哪知此人比他更高了半个头,手长脚长,满身肌肉错结,面目狰狞。他手持了根钢杖,比之寻常钢杖长了一半有余,他一进门,就拿杖在地上一敲,地上青砖立刻裂为碎片,声音在庙中萦绕不去。他满脸悲愤之色,瞪着赤木,仿佛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赤木见了他大吃一惊,知他是田岗的首席弟子鱼住纯,他曾带领师弟们来过一次童山,那时自己正在山上学艺,与他比武后稍胜他一筹。两人互相钦佩,约好以后再比一场。这次自己上无极门,想到能遇旧友,心下常暗自欢喜,哪知他竟会在此时出现,看着自己的神情倒似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鱼住兄——”
鱼住举起钢杖往地上又是重重一砸,喝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谁跟你称兄道弟?你害死我师父,我跟你拼了!”冲上去举杖就砸。
他身后几人原是要解释,但见鱼住一上来就和敌人性命相扑,怕他吃亏,也纵上帮忙。流川将一剑扔给樱木,二人抢上前站在赤木左右,赤木道:”别伤了他们性命。”二人答应了。无极门弟子中好手不少,这次又是个个舍命狠斗,但流、花二人剑势严密,守的风雨不透,他们一时攻不进来,几次抢扑,险些被二人的剑刺伤。
赤木的手下可倒了霉,相斗不几招就纷纷被无极门中人刺死。
赤木听鱼住说田岗已死,心下就一惊。他知田岗是昔日炎王手下四大法王之一,武艺高强,炎王死后仍辅佐过两任陵南王,现今陵南王的爱子更是蒙他收入门下,与陵南王室渊源匪浅。他临行之前,父亲多次叮嘱他务必要拉拢这位武林奇人,因此这次上无极门,比武还是末事,主要便是拉拢田岗。哪知他已经死了不算,他门下弟子还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他。心知有异,欲待辩白,但鱼住纯使开疯魔杖法和自己拼命,又哪里开的了口?
又斗一阵,湘北众人已落于下风,忽听门口几声马嘶,他们所骑之马已被无极门门人刺死。
流川心头恼怒,见庙里打的天翻地覆,庙外几个无极门弟子却始终守着那辆大车,那大车四面透风,瞧的清楚,中间躺着一人。他想那大个疯子说他师父死了,车里必是他师父尸体,刷刷两剑挡开面前之人,飞身向车子冲去。
他身形迅捷,无极门弟子不及阻拦,就被他抢近大车之旁。这时他瞧清了,车里躺的不是什么死人,而是一个从头到脚用布包裹的伤者。他一愣,想对付一个伤者胜之不武,只举剑想抵在他喉前,要无极门弟子先行住手。眼见那人双手吊着绑带,毫无还手之力,哪知流川剑尖刺过去时,他右手拇指微翘,对准他虎口处的合谷一穴,因他料敌机先,在流川出招前已料知他方位,手指动作又是极微,流川的合谷穴与他拇指擦到时才察觉。他变招极快,手腕一麻立即撤剑,但那人连他退路也已算准,食、中二指竖起,等他将列缺、太渊两穴撞上去。流川心下一惊,右手已经酸软下垂,危急中左手将剑抢过,仍是一剑刺向他咽喉,只是出手方位略高,让他的手指触不到。
但这么一耽搁,已有人冲上营救。一面目清秀的少年人将他长剑驾开,另一个小个子少年上前扑倒在伤者身上。
流川左手使剑也是威猛绝伦,他闪电般刺出几剑,令阻挡自己之人不暇他顾,一招烟笼芍药便向小个子少年刺去,要他躲开,哪知他并不闪躲,只是大声嚷道:”别伤我仙道师兄!”流川刺出去的剑不由的一顿。
在庙中打斗的无极门弟子除了鱼住外已全部退到车边,见流川剑刺车中人,齐声大叫,有的喊:”休伤仙道师弟!”有的嚷:”快别伤了靖王!”几般兵仞一齐向流川身上招呼。流川练过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灵台澄澈,眼明手快,一一挡开攻向自己的兵仞,使一招飞花剑法中的绝招瓦解星飞,疾若骤雨般向动手之人刺去,顷刻间便刺了九九八十一剑。此时雨势初缓,但雨仍未停,雨线受他剑气所逼,四方乱溅,无极门弟子中有人已被他快剑刺中,有的没有,但脸上溅上了雨水,也道中了剑,心下大骇。流川此时衣袖中又兜了一兜雨水,蓦地里朝无极门弟子脸上甩去,众人大惊之下,一一后跃。适逢樱木赶到,两人将无极门弟子围在中间,举剑便要刺杀,忽听一人喝声如雷:”住手!”
流川见赤木已将鱼住打倒,便收剑跃过无极门弟子头顶,站在他身边。那适才替车中人挡了他一剑的清秀少年在他从自己头上跃过时跃起抓他脚踝,但流川猛的一扑,他抓了个空,暗叫邪门。
赤木适才与鱼住一番狠斗,已尽了平生之力,最后连使诱敌之术将他点倒。他将鱼住放在脚旁,让樱木仗剑看守着,知道无极门弟子不敢轻举妄动,这才道:”诸位都是无极门弟子么?我们约好在山上比武,各位为何突然到此袭击我们?无缘无故地杀害了我们这么多人?”
他的部下死了十多个,无极门弟子只死了两三个,余者也只是轻伤,他虽知其中必有缘故,但也忍不住恼火。
哪知他恼火,无极门弟子更火,嘴里纷纷叫骂,若不是鱼住落入敌手,便要上来厮拼。
流川见一个模样憨厚的无极门弟子凑在车中伤者的耳边听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来到双方面前,对着赤木一揖,道:”在下无极门门下植草,适才赤木将军说我们无端攻击你们,是真不知情呢,还是假不知情?”
赤木道:”在下从湘北直接赶到仁京,娶了公主后便来此处,遵约比武,实不知何处得罪了贵派?”
植草肃然道:”我知你做了这般有亏侠义道的事之后必然不敢承认。”
赤木怒道:”我做了什么有亏侠义道的事了?”
植草道:”你说娶了公主后便来此处,我问你,公主现在何处?可否请出来我们一见?”
赤木登时无语,他一个部下却道:”公主千金之躯,岂能让你们随便见到?”植草冷笑道:”赤木将军也不必掩饰了,公主根本不在你身边,你身边那个乃是假冒的公主。”赤木一惊,喝道:”你怎知道?是你们将公主劫走了吗?”
无极门弟子一阵恨恨的冷笑,植草道:”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陵南王为了联合湘北之兵共抗海南,这才下旨将淑玉公主下嫁于你,但公主因靖王的关系,早认识了我们家仙道,对他情有独钟,这次便在婚前买通人冒充她,自己逃到了无极宫中。这些赤木将军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赤木心中一阵茫然。众部下个个低头不语。须知未婚妻不肯下嫁而至逃婚,乃是做丈夫之人的奇耻大辱,一般人尚且不能容忍,何况一个将军?
植草接着道:”本来么,我们家仙道英俊智勇,无不胜你百倍,和公主正是天造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只是仙道师弟心怀仁义,说大丈夫不夺人之妻,正要慢慢劝的公主回心转意后再嫁给你,哪知道,哪知道,”他愤愤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偷偷潜上山来,在师父和他的茶中放了迷药,又施重手打死了我们师父,若不是越野师弟正好赶到,便是仙道也要被你打死了。你犹自不足,夜晚又派人来盗走师父尸体,你——你到底将他老人家弄到哪儿去了?”说完眼泪流下来,无极门弟子想到师父死后尸体尚要遭受凌辱,无不低低啜泣。
赤木听了这话后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樱木却大声道:”你胡说,大师兄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今天他刚过河到此地,他怎么分身去杀你们师父?”
植草道:”巫云湾到此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我师父、师弟是昨日夜间被害,师父尸首是今日凌晨被盗,这之间他真的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樱木一犹豫,仍道:”是啊,那又怎的?”
植草见他犹豫,更是怀疑,冷笑道:”那就奇了,我师父和师弟明明中的是天地风云掌,而且我们还有人看见了他。”他向那名眉目清秀的少年道,”越野,你将当时情况说给各位听听。”
越野上前几步,道:”我那天晚上睡前喝多了水,睡到一半忽然内急起来,便起身去茅厕。走到一半忽然见到眼前黑影一晃,当时我也没想到有哪个贼子这般大胆,敢夜闯无极宫,想起公主几天前来到我们这儿,还道仙道师兄忍不住去看看她,”说到这里朝赤木冷笑了一声,赤木又羞又怒,他续道,”我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去瞧瞧,哪知他的身法好快,几步就没了影子。我四处找了一圈,觉得没劲,正要回房,忽然见到师父房中有灯亮着,还传来他与仙道师兄的对谈声,似乎二人正在饮茶对奕,我正想仙道师兄怎么和师父在一起,忽听师父叫了一声,道:’你在茶中放了什么?’仙道师兄道:’没什么呀。’紧接着传来椅子跌倒声,我刚才见到的那个黑影忽的从花丛中跃进房内。我知道不好,一边喊一边进去,见师父已被那人击倒在地,仙道师兄手中握着一块碎瓷片勉强在与他相斗。我武艺低微,虽从旁相助,但仍被他打伤了仙道师兄,幸亏我的几声喊引来了同门,他怕寡不敌众,暴露了身份,跃窗逃了。”
他说完后一片寂静,良久,赤木道:”那么说你没瞧见那人的面貌罗?”
越野怒道:”那又怎样?你身材魁梧异常,任谁看了后都不会忘记,何况师父、师兄身上的掌印明明是天地风云掌的掌印。就算我见识浅薄,无极门中众位师兄还会认错么?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又何必嫁祸于你?”
赤木道:”果真如此,便请仙道兄弟将伤势给在下看一看如何?”
他此言一出,无极门众人又是大哗,越野哭道:”你这厮明知他不可能再给你看,假惺惺地装什么蒜?”
赤木奇道:”什么假惺惺?他怎么不能给我看?”
植草道:”你既决意隐瞒身份,又怎么肯让留有天地风云掌掌印的人留在我们山上?你第二日凌晨时分来抢了我们师父的遗体,又放火烧仙道的居处,他伤中不能动弹,差点给你烧死,但现下虽没死,身上也烧的一塌糊涂了,还有什么掌印可言?你也恁的歹毒。”
这时刚才扑在仙道身上的小个子少年出来道:”我见到了,放火的就是这个大个子,他面孔用布遮着,但身材和头发就像现在一样。当时我姐正在仙道师兄房内照顾他,他差点连我姐一起烧死。我——我——”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植草道:”这位是我们的小师弟彦一,便是陵南王之子,当今的靖王,就算我们冤你,王既和你结亲,王子便没理由冤你吧。”
赤木皱眉不语,樱木急道:”喂,你说话呀,这些人这般冤枉你,你怎么不说话?”他推推流川,要他也说几句,却见流川目光怔怔地看着车中的仙道彰,不知在想什么。
赤木知此事蹊跷甚多:若说无极门众人和靖王为了公主的缘故联手骗自己,田岗是武林前辈,又怎么会参与?必定有人处心积虑地在暗中陷害他,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明白。
他一日之中连遭打击,脑中乱成一团,当下道:”此事实非我所为,但我现在说了你们也必定不信,我请各位给我三个月的期限,三个月后我若不能追到真凶,定会亲自上山,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也不等回答,将鱼住双手托起交给植草。无极门弟子见他神色凛然,倒也不敢动手,齐齐向植草望去。
植草接过鱼住,他不知赤木以何手法点的穴,怕自己一时解不开徒惹对方笑话,暂将他放在一边,冲赤木道:”这可是阁下亲自说的,三月后若无真凶便自己上山受罚,阁下到时可不要反悔。”
赤木怒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植草冷笑道:”那么三月后我们在无极宫中恭候大驾,到时也会请诸武林同道共来蔽派裁决此事,免得有人说无极门颠倒黑白,滥杀无辜。”
赤木心下一凛,想这招好毒。他原想真要找不到真凶的话,自己为田岗偿命也就是了,但听植草的意思,竟是要将这事公诸江湖,到时非但武林正派要同与自己和白发门下为敌,陵南王恐怕也要对自己不利,自己身份特殊,若因一己之故,惹得陵南、湘北反目成仇,值海南在旁虎视眈眈之际,那可十分不妙了。他也见植草说话前附耳仙道嘴旁,每说几句又看他一眼,知是仙道的主意,心中暗暗生气,想年轻人做事不分轻重,为了个女人便要陷国家于不利。
这时植草等已推着车走远了,赤木强打精神,带领余下众人将死者尸首埋了,挑水冲洗了地上血迹,又将绑住的众宫女和假冒公主询问了一番,知道公主确实在巡城这天晚上便私自离宫逃走,命她们顶替。
他见众部下一个个没精打采,离自己远远的,知他们也在怀疑自己,心中气苦,想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若是小师弟来结亲,他美貌绝伦,公主必定不会舍他而逃婚,以至生出这种事端来。想到此处忽的一惊,向左右瞧了瞧,问道:”流川和樱木呢?”
一人道:”刚才那群人走了后,流川就跟了上去,樱木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赤木跺脚道:”胡闹,胡闹!他们还嫌事情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