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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带着贴身侍女风风火火进殿,她又如往常一般妆容精致,只是面上仍掩不住憔悴。“陛下,明人不说暗话,哀家恳请陛下收回旨意,待汝英王抵京,再相商惩治雁王之事。”
叶准未正面答话,反而问道“长宁宫中的曲姑娘可是在皇额娘那处?”太后顶着叶苍质问的视线,无半分怯色“听闻曲微姑娘于皇帝有恩,又与稚大人私交甚笃,想来也是个有几分斤两的人物。”
她目光陡然狠厉“是皇帝将哀家逼到绝处!皇帝要将雁王送去边北,那可是哀家唯一的孩子!”
“雁王行事荒唐无度,理当褫夺封号。若非顾念旧情,上回修远县洪涝之事便该问责。私贩火药千斤当是死罪,朕留皇兄一条性命已是替他分担骂名。
皇额娘再一再二地让朕包庇,可皇兄明知故犯,哪曾将朕放在眼里?”太后面上阴晴不定,顺了顺气,态度强硬未作半分退让。
“哀家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哪怕皇帝不念及血亲,也该为曲微姑娘着想,若执意追究,哀家不在意手上多一条性命。”叶苍两拳紧握,青筋隆起似要爆裂一般。
他一直忍着定在原处,可当太后提及要曲微的性命时,身体早已不受大脑的掌控,腿一晃便朝她迈过去,铁箍般的虎口就要掐上她的咽喉。
那御前太监是个识眼色的,眼疾手快地上前挡住人“世子冷静,陛下面前不可动武。”太后见状,忙退开几步,脑中一闪便面露喜色“还未发现叶世子有这般心思!
如此正好,哀家手中的筹码越发多了,这曲微姑娘可真是个妙人。世子,你让城外的擎城兵撤了去,哀家保证完璧归赵。”她再清楚不过,皇帝此回这般硬气。
正是因为多了昌云王府加持。纵然昌云王府已上交府印,可养了多年的兵,是认那死物,还是认旧主,并非是定数。
一旦昌云王府退兵,皇帝势必忌惮汝英王与幽王联合,怎的都会看他们的情面。纵然怒火中烧,叶苍并未昏头,陛下的目光正在他与太后之间逡巡,他不能有一丝松动。
“若是曲微有恙,臣必定让太后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眼中激出血红,恨与狠快要满溢出来,丝毫不让人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你!”太后几欲骂人,又生生忍了下来,当下她才是胜券在握的一方,立时转怒为冷笑“看来哀家高估了曲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分量。”她又转向叶准“皇帝,哀家只等五日,五日一到不见收回圣旨,曲微姑娘便是连尸首都留不下。”
她说完便翩翩然转身离开。只要五日内圣旨未昭告天下,等汝英王与幽王赶来京城,皇帝怎的都该顾虑几分。有了几位藩王求情,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殿内只剩下叶苍与叶准四目相对。半晌,叶苍作礼告退“臣先行去找曲微。”转身那一刻,眼里的怒便化作了悲。
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利益严重倾斜,陛下大抵会舍弃曲微,她分明最是厌恶纷争与麻烦,却一次次因陛下被卷进权势争斗。倘若真有牺牲她的那一天,叶苍悲凉地想,他或许要坐实乱臣贼子之名。
“咳咳咳”曲微咳了半宿,眼下已是撕心裂肺般的动静,肺像是要被咳出来。“水”长久被弯折着身子捆绑,一动身牵扯到脊骨便是钻心入骨地剧痛,肺里似烧着一团火,喉咙里血腥气浓重。意识昏沉之间,曲微不止一回地想,她这回大抵活不下来了,为何不让她痛快些走呢。门“吱呀”
一声打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眼前复上一道暗影,曲微费力地擡眼望去。看清来人的一瞬,她总算知晓自己身在何处,那日呆望庭树,眼中荒芜的女子,现下正关切地看着她。
曲微越发绝望,素玉宫偏僻,她在宫里逛了八九日才轮到此处,寻她的人大抵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了。
“姑娘,我扶你起来喝些水。”那女子刚抚上曲微的肩施力。她便痛得张口惨叫,可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那女子连忙撤了力气,朝曲微身后看去,手腕与脚腕之间的绳子绷得极紧,人这般绑着,哪怕功夫高强也跑不了,可是骨头都要折坏了。
她蹙眉思虑半晌,转身出去,又很快返回,手里拿着一把女红常用的剪刀。“姑娘你忍一忍,我帮你松一松绳子。”做女红的剪刀小巧,不如匕首锋利,割断绳子花了不少功夫,曲微疼得出了满头冷汗。牵连手腕与脚腕的绳子断开。
那要将人折断的拉扯感消失,可她的身子已僵得回不到原位,骨头错位般扭曲着。“姑娘,我给你按一按。”这女子手法熟练,刚开始还痛得入骨,往后身上渐渐松下来。
“你发热了。”她面上怜惜。曲微趴在地上,呼吸又慢又重“我叫曲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穗儿。”“穗儿姑娘,你可知是何人将我绑了来?”穗儿面上一顿,压低了声音“送你来的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曲微思维迟缓,理解穗儿的话后,只觉荒唐。太后竟认为自己在陛下心中这般重要,能以她为要挟,做谈判的筹码。
上回修远县洪涝之事,陛下被迫忍让,死了那么多百姓也只能不了了之。这回炸桥之事又是重罪一桩,不同的是陛下身后多了昌云王府加持,自然不会再听之任之。雁王此人,久留本就是隐患,祸害百姓只是其一,只要他尚在,太后一脉就不会歇了觊觎皇位的心思。
陛下固然算得仁慈,也不会对这般虎视眈眈之人心慈手软。好不容易等来的良机,往后雁王若变得谨小慎微,哪还有这般名正言顺的把柄将他扳倒。
“我去给你拿些铺盖。”身下与身上总算不再如卧冰一般寒冷,通身的血渐渐活络起来,曲微烧得乏力,很快便蜷缩着身子昏睡过去。穗儿守在曲微身边,目光落在她血色全无的脸上,给她擦拭额上的冷汗,轻轻叹一口气。
曲微睡了漫长的一觉,梦中并不安稳,像是暑气浓重的时候站在日头底下炙烤,热气侵入五脏六腑,喉咙被烤得干裂出血,太阳光线如一根根银白细针扎入她的脑仁。
“曲姑娘曲姑娘”她听见呼唤的声音自远处嗡嗡扰扰地传来,越发地近,最后仿佛落在耳畔一般。
吵得快要将耳朵震聋。眼睫猛地一颤,睁眼便对上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她似是分外惊喜“可算醒了,你昏睡了一天,怎么都叫不醒,给我吓坏了。今日晚膳送了粥,姑娘勉强吃一点吧,好得快些。”
曲微慢慢想起她身在何处,面前的是何人。粥喂到唇边,她腹中空空,可是胃口全无,勉强张口咽下。一碗见底,门外突然响起人声,说话的是个声音尖细的太监,脚步声朝这处来,穗儿脸上瞬时退了血色,手抖得碗都端不稳。
还未及曲微问出口,门便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哐哐作响。来人看见屋里的场景愣了一愣,突然快步走近一脚踹在穗儿身上,嘴里狠毒地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