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昏时才真正的清醒

带雨的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读小说 www.duxs.net,最快更新带雨的云文集最新章节!

      妻子进门看看,丈夫还是在昏迷之中,一天粒米不沾、茶水不进,总不断的说着呓语。脉搏正常,体温也依然是37度。医师来看了说没有什么问题。究竟怎么回事呢?

    他的呓语说得还相当清楚,左一个“怎么没有矛盾”右一个“怎么没有矛盾”像是讲课,又似乎在和别人辩论,还好像是纠正自过去的说法。

    丈夫时而冒出这样几个术语和名词:“工人和老板的关系”“官员和群众的关系”“富人和穷人的关系”“上级和下级的关系”“政府和百姓的关系”都已经昏迷得糊里糊涂了,还这个关系那个关系的没完没了。

    妻子理解丈夫的苦衷。她同情丈夫活得太辛苦了,当理论家真难,用手轻轻的在他额头上揉,舒缓减轻他的脑子负担。

    她早感觉理论家不好当,如果纯粹理论倒也没什么,纸上谈兵,如同火箭炮打风的影子,空对空,无干于群众利益,和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没有什么实际联系,文章写写、电脑敲敲,悠哉也乐哉,过日子如同仙神。

    可是社会上常常有这样的事、那样的事,这样的问题、那样的问题,这样的矛盾、那样的矛盾,这样的麻烦、那样的麻烦,一桩桩的摆在面前要你说话,要你表态,又是一桩桩都和群众利益休戚相关。怎么说,说什么才好呢?

    他从前对妻子说过,自古以来吃了皇粮,是皇粮养着自己就不能不为“皇上”说话。现在虽然已经没皇上了,但依然脱离不了“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这个自古以来的金科玉律,说错了,不合人家意能不断饷吗?“你帮谁说话?”振聋发聩,多么响亮?

    哪朝哪代也不能不考虑站在什么立场,帮什么人说话的问题。古代叫做“居朝言朝,居府言府,居官言官,居库言库”现代叫做“是站在资产阶级的立场说话还是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说话,是帮百姓说话,还是帮政府说话。唉,责任重千钧啊。

    她很理解丈夫有这样那样的难处,听一些人姐妹们说也有这样的苦恼和难处,理论家的妻子可不好当哟。

    某教授自一次失言,说了:“我敢断定,上访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有精神病的人”从此他的妻子便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深更半夜也把耳朵竖起来,怕有什么动静。

    后来果然有一伙一伙上访的人找去他家,说是要请专家看看他们是不是有精神病。

    一天,院子外忽然聚集了许多人,吓得她赶快把丈夫藏起来,她急得团团转。怕把事闹大又不敢打电话报警,更怕万一那些人蛮起来,一路砸了进去把他丈夫打了。老骨头是个文弱书生,哪禁得起这里三拳头两脚那里三拳头两脚啊。

    她战战兢兢、脸色唰白,心脏蹦蹦跳,只好沉住气笑脸相迎,堵在门边,慌慌张张中忽然计上心来,抓了一大把钱。

    来人倒也还算文质彬彬,这个问,教授夫人,请教授出来看看,我有神经病没有。那个问,教授夫人,你看看我有没有神经病。

    她慌里慌张中只好说,教授开会去了还没有回家。她不知怎么回答好,也来不及一个个回答。她连珠炮一样“没有”“没有”“没有”答应,一边从提包里取出钱来这个塞几张,那个塞几张,要他们找医院去,这才终于把他们一个个打发走了。第二天赶紧搬出去住。

    她丈夫可怜兮兮的,最近一些日子脸上的肉都凹进去许多,已经也眍了进去。

    那些人也是,政府和官员的事,要研究人员讲什么嘛,研究嘛就是空对空的纸上谈兵,哪弄得清楚具体问题。我的乖乖丈夫呵,你逞什么能,连“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也不懂。“居朝言朝,居府言府,居官言官,居库言库”的道理也不懂

    胡乱放炮,弄得一天粒米不沾、茶水不进,送医院又不好,有名气的人连看病也麻烦,传出去岂不又沸沸扬扬。专家实在令人同情,连专家的妻子也是挺可怜见的。如果常常这样还会造成一种感觉似乎专家也信不得。

    背地里常常有人议论说,现在的专家不是从前的知识分子,不是那种清高和正直不阿的人。

    话说回来,这事也由不得自己,有时候连自己妻子孩子都有看法,甚至小孙孙也会说:爷爷,汽油味喷臭的,你怎么说汽车的污染还没有自行车的污染严重呢?

    看过一篇寓言文字,写一条魔椅,谁坐上去都会变脸,一张慈祥和蔼、轻松舒展的面孔忽然绷得紧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朝上面看,鼻子歪了,两边的眉毛蹙在了一起,嘴角往下面耷拉,只会哼哼,哼哼,哼哼。

    换一个人坐上去也一样,孙子坐上魔椅后,连自己的爷爷也不认了,指手画脚对着爷爷哼哼,爷爷成了他的孙子。

    正好一个更夫进来,大家好奇,也叫更夫坐上去试试,他半辈子打更,估计还是更夫的老样子。更夫哪里敢,怕得罪爷们。

    都说不碍事,下了魔椅就马上恢复原状,他才好奇,试试就试试吧。哇擦,上面坐的哪里是一个打更人,简直是一个大官,甚至比大官人还架子大,官气十足、活灵活现,还死活不肯下魔椅,不断的哼哼,哼哼,哼哼。

    明白了,那教授夫人的丈夫,就如同坐上这种魔椅,一坐上去马上就变得“狗眼看人低”连更夫也俨然一个大官人。

    有一个说法叫“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没见过这种魔椅,大概就如同“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境界。

    有句口头禅叫做“群众不明真相”群众不喜欢这样的口头禅。生活在群众中,怎么能不明群众本身的真相呢。

    至于教授,或许因为遁入那魔椅境界,或者是久居“此山中”天天忙于课题研究,分不开身去群众中走走,以至于闹个“自行车的污染比汽车还严重”的笑话。好办,下“魔椅”从“此山中”下山,不就明白了嘛。

    这位忽然昏迷而暂时离开了“此山中”于是看见“庐山真面目”了。看来教授夫人不必为先生的生命担忧,多昏迷一些时日也不打紧,也许脑子还会更清醒一些:

    忽然昏迷一阵,不料反而清醒;

    朦胧云雾散去,山水变得分明。

    眼前一片透明;脑袋不复昏沉;

    说话有条有理,不再混混沌沌。

    妻子的小妹妹,专家的小姨子去探望姐夫,听见昏迷中这另一番迥然不同的见解,少不经事的小姨子,也许会突然一声惊叫:啊!原来姐夫昏迷时才真正的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