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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年,一年了,一年零好几天,艰巨的工程呵。老先生对镶假牙曾经一腔热情、信心十足,高兴了好一阵又好一阵。
唉!烟消灰飞,不再指望医师,甚至也不再盼望美丽的梦,不再祈求神灵。老先生只好听天由命。甚至自己也不再相信自己,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他有些怨天尤人,半口假牙在科技发展的21世纪居然也如此之拿它无奈:
无可奈何牙老去,别盼完好再归来;
只怪少不经事日,老了苦脑自己挨。
虽然科技高发展,小小牙齿能怎样;
牙齿牙床不合作,关系只能这样僵。
我的假牙也,牙床呀!你们怎么就不肯通力合作!这小模小样的俩,怎么就总是不肯和谐,从大局出发,精诚合作、荣辱与共呢?
老先生是想,它们才是真正的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彼此相依、志同道合,是命运相关的关系呵,没有牙齿,牙床能有什么作用,没有牙床,牙齿又何以安生?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可是它们就那样乖戾,没完没了的扯皮、内耗、闹矛盾,不是你嫌它就是它怨你,不是你怪它就是它烦你,怎么就不肯安安生生、和谐一致呢。
它们一闹矛盾、搞派性,老先生可就吃苦头了,不仅不能好好的帮着他吃馒头、咬萝卜、啃排骨,还常常像是他在咬假牙。
什么?牙床,你说是假牙不对,你说它本来是好端端的,父母给了一口好牙,怪它自己好吃贪嘴,不安分守己,才弄得个落难今朝。什么?牙床,你还脑它弄个假玩意天天缠你,哦,你还说,牙受之于父母、大恩大德,连对毛发也不能慢待,牙偏偏玩起花招搞什么现代化,图什么漂亮好看,赶什么时髦风尚嘛。
你是说“玩”就玩了“图”就“图”了“赶”就赶了“摆”就摆了“闹”就闹了,既往不咎,可它总不肯循规蹈矩,爱跳跳蹦蹦、游游逛逛,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所以才会给老先生找麻烦。是这样说的吗?
什么?你是说假牙还在背地里挖苦说,就喜欢主子大口喝汤大口喝茶,咕嘟一口汤茶下去,它便可以水涨船高,在嘴巴里荡漾,优哉游哉。这个不识抬举的,下次一定坚决镇压,借助上牙紧紧的压,不让它不亦乐乎、逍遥自在。
什么?假牙,你又说是牙床是挑拨离间,不是你的错,是牙床狭隘、保守、自私自利、本位主义、宗派情绪,它容不得你、挤兑你,不肯与你保持亲密关系,你才耐不住寂寞,情不自禁的爬了出来。什么?你说它还常常挤得你一身酸痛,该怪牙床无情无义?
呵,真是难,一张嘴巴里也不得安宁。难怪俗话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是非非真难判个明明白白,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呵,这牙床说牙床有理是假牙的错,假牙又说假牙有理是牙床不对,咋办、咋断哟。
假牙与牙床在老先生的嘴巴里相厮相守了365天还要多,好歹也是那么长的日子了,有甜鲜同享、有苦涩同当,该有些感情了,医师还一次次不耐其烦的帮它们协调关系。我的假牙也,我的牙床呀,你们怎么就不领情,即便看在医师辛辛苦苦,也该彼此协调、和平共处才是呵。
唉,它们一定是效仿那些别别扭扭的人,又是什么“捆绑不成夫妻”又是什么“不是一路的人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是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又是什么“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又是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去他们的吧,不安分守己的人才会有这样怪里怪气的想法,假牙和牙床之间玩这一套把戏做什么哟。
一天,老先生朦朦胧胧之中偶然发现假牙与牙床亲热了起来,拉拉手以后彼此抱在了一起,紧紧的。老先生这下高兴了,可正高兴得要为它们的融洽欢呼,等不及他表扬,竟然发现它们是联合起来一同攻击起他老先生来了。
一个说,这老家伙怎么就不怪怪自己总怪我们哥俩,要求人家是马列主义,对自己则自由主义,就晓得给别人唱高调,怎么就不多想想,当年他给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待遇,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就晓得把我们当劳动力使唤、颐指气使,就晓得要我们一年到头拉磨、一天到晚碾压那些食物,他关心爱护过了我们多少?自己不分甜酸苦辣,一味贪嘴,图一时痛快,又红烧蹄髈,又爆炸鸡腿,又糖醋排骨,弄得我们那么辛苦,他考虑过我们的感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情没有?
老先生被它们数落得哑口无言。居然追究起主子的责任来了,责备主子当年没有把它们当回事,只顾着自己,只考虑自己的感觉。老先生无可奈何,怪自己少不经事、懵懵懂懂,没有好好保护它们,悔已晚矣。
不管,就让它们议论、责怪、发牢骚,只要它们肯亲亲密密,帮助自己共同对付自己要吃掉的那些红烧蹄髈、爆炸鸡腿、糖醋排骨。
老先生听见假牙对牙床温情脉脉起来,都不知道是喜是忧,假牙对牙床说:咱哥俩今后一定要好好相处、团结一致,不要再别别扭扭了,不要弄得万一哪天主子一不高兴“呸”的一声把我们一起吐进了垃圾堆里去。
老先生听得还挺好笑的,不料还没等老先生开口,假牙和牙床又忽然生分。牙床不喜欢假牙这样说话,马上就顶撞说:什么呸的一声把我们一起吐进了垃圾堆里,要吐就把你这假洋鬼子吐进垃圾堆里,他哪里能把我这受之于父母的牙床也吐掉,你套什么近乎。我从来都是给你垫背垫脚的,你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我被你压在下面受苦受累,你在人前咧着一张嘴,漂漂亮亮摆阔时候想到过我了没有,你的快乐我什么时候有份。
老先生本来是个得过且过、马马虎虎的人,不爱较劲,只盼着它们和和谐谐、和平共处,哪料到还是没有一天平静日子,假牙和牙床还是没完没了的扯皮闹分裂。
老先生常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冒金星、哆哆嗦嗦,有一天终于忍不住而发话了:你们吵什么闹什么,急了把你们打入冷宫去,让你们靠边站、坐冷板凳,不许露脸,开除、下岗、流放、改造、监禁、枪毙
老先生一年到头屁颠屁颠、来来回回的折腾,假牙和牙床却还是不得协调,老先生被烦昏了头、急糊涂了,昏昏沉沉中莫名其妙的说起糊话来了:
半口假牙什么了不起,老夫气急便不再睬你;
让你尝尝禁闭的滋味,把你抛进冰凉冷水里。
给你三天五天的限期,如果悔改才能启用你;
不要自以为是了不起,若再狼狼抗抗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