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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烟尘漫天，我独自躺在洛阳城外的驿道上，奄奄一息。
牡丹花神的桀骜激恼了自负的女帝，盛怒之下的她命令将所有牡丹连根拔起，逐出长安。“流放”于中都洛阳。板车哐啷声中，没有人注意到我滑落于古道之外。
初春十分的太阳已经有些烈，枝丫残存的嫩叶几近脱落。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脚步的逐渐逼近，等待聆听自己心碎的尖锐，等待着魂飞魄散时分的来临。黑暗中，几百年的经历恍惚在脑海中飞逝而过。
忽地觉得有些清凉。睁开眼睛，一个书生摸样的清秀男人，正将皮囊中的水轻轻洒落在我身体上。水珠落下，甘霖一般，枝叶在顷刻之间有了光泽。他清秀的面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明亮的眼睛中溢满温情。刹那间，恍惚有种错觉，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书生将我植于附近一汪塘水旁边，笑着说：“不知将来开放时候会是怎样一种漂亮的花呢！”
望着他远去的淡淡身影，我感觉到自己心中绚烂的花朵肆无忌惮地绽放。
2
不知过了几世轮回。当初的水塘早已不见，洛阳的的繁华亦胜往昔，我独立于天地之间，吸收天地精华，在洛阳城外孤傲地芬芳灿烂，守候和寻觅着。
花开花落，习惯了无数的惊叹和艳羡，奈何却总是寻不到那一抹熟悉身影。
花神姐姐说我修行圆满时，心中某些情感如灾一般泛滥，我知那是思念，发酵了不知几世几年的思念。姐姐看出了我的心思，叹息说：“当初因了这份善缘，老天多赐予他几分恩泽，几世以来他都生于富贵荣华之中。你该知道，世俗里的物质最能消磨人的灵魂和意志，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
我默然无语，泪珠悄然滑落。
3
群芳阁的雅间里，我轻抚瑶琴，绫罗绸缎上针刺绣着大朵妖娆华贵的牡丹，绽放得肆无忌惮，一如我，是群芳阁中颠倒众生的花魁。
楼下传来阵阵喧哗。隐约之间似乎听到：“凭什么不来见我？”我问碧奴：“楼下怎么回事？”
她叹口气答道：“是尚书家的公子，经常来这里蛮横，伺候的人每次都要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行事。不过有时候倒又是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模样儿，平日里常对在门口行乞的人慷慨大方。”
我向外望了望，说：“碧奴，帮我更衣。”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缓步下楼，巧嫣倩兮，轻启朱唇，对这个忽然失魂般的男人说：我的名字是，落裳。公子，落裳亲自来请你上楼品茶！
心，无言地痛着，这个灵台不明目光浑浊的男人，是我牵挂了几百年的人儿吗？
从此以后，他日日前来我的闺房之中，静静地对弈，听琴，品茶，我亲手泡制的牡丹花茶。
他说：“落裳，奇了，为何每次坐在这里听着琴品着茶，我总是会感觉到一种透心透神净化般的感觉，烦躁不知何时就消失无踪。落裳，你到底是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我轻笑，走到窗口打理那盆长得郁郁的牡丹：“我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罢了！”
4
尽管反对声一片，父母顾及颜面声称不要这个不肖子，他还是在府院的角落里，为我收拾出静辟一隅。他说落裳我觉得你是一朵在角落静静开放的花，我想你只开给我看。
你错了，我不是静静开放的花，我开放的时候，是肆无忌惮的绚烂。可是，我情愿，只开给你一人欣赏。
我将花盆中的牡丹移植于泥土中，长势越发茂盛了。他开心道：“落裳，即便有再多巧匠府中牡丹也总是长得了无生机，怎地你院子里这株就会如此茂盛呢？”
我知那是花神姐姐的好意，没了牡丹，断了我世世寻找他的气息。
褪下群芳阁中雍容华贵的绸缎，换了轻素淡雅的钗裙，我清爽平凡如任一人间女儿。他惊艳：“你穿华服时芳华绝代，高贵得令人不敢仰视一般，素衣时候却别有一番清韵，淡然素雅。可是，都会让我有一种仿佛认识你几世的感觉。”
我一惊，手中的棋子久久不能落下，声音有些颤颤地说：“牡丹花快开了，到时，多来品品我泡制的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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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过后的洛阳，桃李芳菲尽，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清冷。那日他来到小院，欣喜地叫着：“落裳你开来看，牡丹花开了呢，府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灿烂的花朵呢！”
我盈盈笑着，端过茶盏说：“快些尝尝吧，今早早起摘了花瓣泡的茶。”
眼角余光所及，看到一片飞落的花瓣，似是在说，姐姐，这样值得吗？
月余过去，牡丹花瓣落了一地，我也不曾去打扫过。小院里，显得清冷了许多。一日，他关切地问我：“落裳，你是不是不舒服，怎地脸色苍白了许多？”我摇头，有些悲哀，是啊，该走了呢！
踱步至大院，那个我从来不曾踏足的地方。立于缠绵柳枝后，看到湖心亭上一个年轻美妇在逗弄两三岁的孩子玩耍，眉眼之间尽是温柔慈爱，和些许淡淡的忧伤。我知她真如碧奴所说那般贤良淑德，足矣！
回过身，跟两个丫鬟并肩行过，恍惚中听到说：“少爷最近似乎改了不少性情，温和许多，那日翠儿打烂了一件瓷器他居然笑眯眯地说没关系，还好久不曾花天酒地吊儿郎当到处惹是生非了。”“是啊是啊，老夫人都说不知道是不是祖宗积德菩萨保佑，少爷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我听着，微微一笑，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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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他迎出来焦急地问“落裳，你去哪里了？从来都没有见你走出过小院的，来了看不到你，让我着急了好久。”我微微一笑：“没什么，有些烦闷，去外面散了一下步，这不是回来了吗？”
坐定，端出一盏牡丹花茶，看到院子里最后一片花瓣飞落，递给他：“来，喝茶吧，牡丹花的季节快过去了，可能以后都没机会泡花茶给你了。”
他笑着说：“怎么会，下一年很快就来了，到时再继续泡茶给我喝啊！落裳亲手泡的茶，喝起来格外清香。我教那些仆人照着你说的方法去做，怎么也没有这股子清香。，哎对了，你知道吗，城外那株传说有千年的牡丹花枝枯死了，我看着心酸了许久，也不知为什么”
我惊叫一声向门外掠出，终是体力不支扑倒在地，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在孤伶伶的牡丹花梗上。他惊叫：“落裳你怎么了落裳”
恍惚中，仿佛又听到花神姐姐说的话：“落裳，你可考虑好了？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值得吗？”
我凄然一笑：“若没有他怎会有今日的我？修行因他而成，缘他而灭也无何不可。”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存的一丝灵魂附于正在凋零的牡丹花枝中
清醒之时已不知是多少年后，周围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开得触目惊心，洁白胜雪，鲜艳如血。一个年已不惑的男人，站在牡丹花丛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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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一颗善心，使我得以完成千年修行。
我用千年精魂，还你被消蚀的温润灵魂。
即便为此芳华消逝又有何惧？
落裳，为了所爱，落尽繁花，褪尽华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