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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再读关雎,不觉莞尔。
“窈窕淑女”是天生丽质而又教养良好的女子,是所有“君子”情有独钟并一门心思迎娶回家的良配佳偶。此时“君子”们肯定不会一厢情愿地自问敢不敢选一个来爱,而是挖空心思谋划着如何获得青睐。于是,君子们“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后展开隆重复杂的求爱仪程:“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搭足了苦恋,献足了殷勤。不辞辛苦,不厌其烦的劲头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淑女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开屏献媚一向是雄孔雀的专美;男人不必觉得丢脸不值,造窝邀宠一向是公狐狸的专利。
悠悠数千年,君子们依旧志诚不改。不让他们买单,他们会跟你急。毕竟“买单是幸福的”那怕“结婚是痛苦的”呵呵。
然而,窈窕淑女的人生青光也就是仅此而已。君子付出的苦心不是白费的“买单”也不是白买的。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出阁的婚轿还在路途上,反反复复盈耳不绝的就是如山的责任。“宜室”“宜家”“宜人”这就是君子通过婚姻索取的回报。
“于归”之后的女人,洗尽铅华,素面憔悴,湮灭于层层叠叠的贞节牌坊之后。还有谁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还会有谁关注他们千年雷同的悲辛?
分离和背弃,思怀和怨艾,是婚后女人的生活重心。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宴尔新婚,以我御穷”——诗经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曹植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唐,温庭筠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宋,吕本中
“百尺朱楼临大道,楼外轻雷,不间昏和晓。独倚阑干人窈窕,闲中数尽行人小”——清,王国维
诗词歌赋里吟咏不尽的是夕阳雨夜,空闺幽怨;秋扇见捐,暮春花萎;烛泪风悲,红残泥香;玉容憔悴,揽镜自伤没有描写闺愁离怨的绮词丽句,唐诗宋词元曲该打多少折、缩多少水?
可以说,思妇弃妇的形象从诗经开始,浩浩荡荡,贯穿整个中国文学史,成为中国妇女的两个鲜明特征。甚至到了今天的信息时代,也余音不绝。你看现代怨妇裘海正还在凄楚无比地苦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有没有搞错,坚忍不若王宝钏,刚毅不如秦香莲,直叫人摇头叹息。
放眼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文字充斥如此众多玉容惨淡,悲悲切切的思妇怨女。是中国女人能思善怨,还是中国男人善于拈花惹草、背信弃义?男人明知道家中“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地等着他,他都没事人似的“十年一觉扬州梦”“忘却归来,只道春将暮”
男性是窈窕淑女们悲剧命运的始作俑者,却又隔岸观火,对女性的悲切和伤痛抒写不已,把玩不止。中国的文化和文学,男性拥有独家话语权。他们笔下的扬弃和筛选,可以看出他们的价值取向。他们喜欢这样逆来顺受的女性,即使遭到背弃,幽幽怨怨怪罪的也是别的女人为难了自己这样的女人,最适合用来安定自己的后院。给一点家用,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贤妻良母。男人在“后院红旗不倒”的情况下,腾出手来营造“前院红旗飘飘”的风流意境。
人去楼空,红颜褪尽,不再窈窕的淑女,在寂寞的流光里,还会不会记得曾经那个“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的阳光少年?
窗外,只有阳光白纸一样不谙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