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子一

蝶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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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前我上初中时,非常讨厌英语,因为我不喜欢那个英语老师。她的笑眯眯的眼睛永远只盯着那几名学习成绩好的宠儿,对我们这些坏分子总是横眉冷对,嘴里没有一句好话。一次上课开小差被她揪出来回答问题,我没答对,理所当然地被她羞辱了一番,末了,还狠狠地掷下一句:“你这号人如果都能把英语学好,我的名字倒起来念!”可笑的是,几年后,我成了一名英语老师,而且大学最后一年正是在这所学校实习。

    其实我进外语系绝对是场误会,1990年高考是先参加考试再填报自愿,为了追一个暗恋已久的女同学,报了和她同一所学校,她报外语系,我报的是中文系。那一年我的英语只考了62分,接到的竟是外语系的录取通知书,据说因为我是体育尖子,女多男少的外语系急需我这样的人去改变一下体育方面阴盛阳衰的局面!新生报到那天,我遇到了她,告诉她我进了外语系,她咦地一声,说:“我进了中文系!”

    我能考上大学也是个奇迹。

    受家庭的影响,整个中学阶段我活得无比痛苦,压抑得想自杀。幸好有足球!我把几乎所有的热情都倾泄到球场上,身体瘦小的我是校队的绝对主力前锋。我在那里找到了自信和快乐的理由。但我依然很孤独,孤独的我也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以至于后来被球友们排除出了踢球的圈子,尽管我的技术是最好的。我和老师们的关系更加糟糕,经常强词夺理把老师搞得下不了台。我虽反叛,但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不谈恋爱,他们也抓不到我什么把柄,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驯化我。我经常逃课,一个人溜到金沙江边,在石头上写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我通过这种方式来释放自己的郁闷。有一天居然见到一个女生拿一笔记本在石间穿梭,抄我写的东西。觉得很好笑。也许是活得太沉重,初中时我笑起来眼角就有了鱼尾纹。父母单位上的人说我象个小老头,更有同学戏说我的笑很难看——“笑得不团结。”这令我非常自卑,所以我很少笑。直到上大学以后,有女同学说我的笑容很好看,我才渐渐释怀,大胆地展开了笑容。

    第一次遇见她是个星期天的上午,参加外班几个同学搞的野炊,灰色的天空飘着濛濛细雨。见她第一眼,我就感觉胸口某个地方被悬空了那时我酷爱听齐秦的歌,后来开始弹吉它也是受此影响。其中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在雨中,遇见你,苍白脸孔和长发”——就是这样的感觉!瞬间心动!算是我的初恋吧。文学是和她接近的很好的借口,我想方设法混进了学校的文学社,她也是文学社的成员,这样就有了经常和她接触的机会。看得出,她对我并不反感,每次约她,她都没有拒绝。但我只能暗恋她,因为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她是学习尖子,而我是人人头疼的三等公民。她在我眼里犹如山顶的月亮。89年高考,我预考就被刷下来了,七科成绩365分!高中毕业证都是通过补考并找人代考才拿到的。虽然早知是这样的结局,但我依然痛苦得无法自拔,在两天没吃一口饭的情况下,一口气喝干了整整一瓶尖庄白酒,当场人事不醒,被弟弟送进了医院。我觉得一切都完了!

    第二年,我振作精神进了补习班,从理科转到了文科。出乎意料的是,她也没考上!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整整一年我没和她讲过一句话,就象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第一学期,我依然很茫然,想努力却找不到感觉。期末考试六科成绩274分,全文科补习班84人我倒数第四!除了上帝,没有人相信我能考上大学。那一年我满20岁,母亲破天荒地给我举行了一次隆重的生日晚会,并邀请我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参加。看着母亲疲惫而操劳的身影,我又感动又惭愧。她和父亲离婚已经5年多了,这五年,分分合合,风波不断。我和弟弟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我却总令她失望。一年后我才知,所有的人都对我绝望的时候,母亲找到一个算命很准的人算了一卦,说她的儿子今年肯定能考上。

    离高考还剩三个月了,我突然开了窍!

    一天晚上,我和一个叫陈建的同学闲聊,他89年就考上了的,因为学潮期间写了几幅反动标语被查出,进校不到半月就被一脚踢出来,和我一起读补习班。那天他请我到街边吃串串香,几杯啤酒下肚,他吐了一口烟圈,漫不经心地说:“我说小白呀,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参加高考就直接上大学的。因为你有上大学的气质!”我一听乐了,知道是这家伙一贯以来的调侃。但当时的确灵光一闪,我说:“嗯,不错!这样吧,我们俩从今晚开始每天通宵看书,没准还可以冲上重点大学呢。”他一拍大腿:“好!”说干就干!于是从那晚起,我开始通宵达旦地苦读。而且就有了强烈的预感:我一定能考上!我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上课的时候也不听讲了,如果按照老师那一套我只有死路一条。我自己看书,自己做笔记。真不知道那股巨大的能量从何而来!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我已冲上全班第35名。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我名列第22名。我的同桌李华怜悯地看着我,说:“小白,如果我们班能考上15个人,你一定是第16名。”我勃然大怒:“我和你赌一百元钱,我一定能进前十五名!”有几天我们教室总是断电,学校拖拖拉拉总是不给予解决,于是班主任就鼓动我们去找校长。我们十多个人进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笑嘻嘻地看着我,不屑一顾地说:“其他同学说他们要考大学我还相信,但是你嘿嘿嘿!”我一拍桌子:“校长大人,我们走着瞧!”转身出了校长办公室。当时只要谁对我说一句泄气的话,我就跟谁急,象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那段日子也是我表现得最极端的时期,我经常在教室里肆无忌惮地和几个不思上进的同学大讲黄色笑话,在静悄悄的晚自习突然发出阴惨惨的怪笑,依在教室门口做出很色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女同学看,甚至下了晚自习以后为了赌一碗面条在操场裸奔!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有一个信念越来越强烈地支撑着我几乎崩溃的神经。那就是,我一定要考上!我一定能考上!

    三个月后,人都瘦得变了形。但我终于如愿以偿,90年高考我名列全补习班第十二名!

    最戏剧性的是,那位校长,又把我当成活广告,宣传他们的补习班:“你们看那个某某某,过去是有名的差生,还是理转文,经过一年的补习,突飞猛进,考上了大学。所以,要相信我们学校,我们给你们配备的都是全校最优秀的教师”他似乎忘记了,当初我想读补习班,学校根本就不收留我,原因是我成绩又差,又反叛,简直不可救药!幸好初中时教过我并一直以来关心我一位老教师拉下脸皮为我求情才得以进去。

    有了这样一次经历,我一直顽固地认为,我们现在的教育体系绝对是非常荒唐的,如果开了窍,一个人只需一到两年时间就可以轻松完成整个中学阶段六年的课程并考上大学。甚至在大学里,我们学的也是一些过时的、毫无用处的知识。大学教育的意义在于让你在这个学术染缸里熏陶一下,能不能有所造化全凭自己的悟性。所谓开不开窍,简单一点说,不过是有没有学会自我学习。我深切地体会过当差生的滋味,因此后来我当老师以后,对那些成绩差的同学特别好。其实,多年后能记住老师的多是那些差生。他们更重感情!更懂得珍惜!多年后有出息的也多是那些在学校不太用功,反叛的学生。我最庆幸的,就是十多年寒窗,自己的灵性没被抹杀掉!

    高考成绩还没公布,我就知道我一定考上了,并且一定和她同一所学校。那晚,我找了她,一如从前,我们沿操场散步。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就各自回去了。我要把对她的感情保留到大学进校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