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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你娇弱如秋天的瑟风
我热烈似夏日的骄阳
你只在皑皑白雪中绽放
我却在一泓春水里舒张
塑料杯与天蝎茶的相遇
注定是季节与季节的交替
“我先给它腾出场地，再把第一口茶的滋味送到它的跟前。这时我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颤抖，而且有所活动，象是要浮上来，好似有人从深深的海底打捞起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它在慢慢升起；我感到它遇到阻力，我听到它浮升时一路发出汩汩的声响。”多年以后，当我读着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时，有关我生命里的第一个茶具——塑料杯的记忆就如同这第一口茶的滋味在我脑子里浮起。
塑料杯是我初中的邻班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尾随着她，任无边无涯的秋风漫卷我心尖的茶语。她在前面凄凄地走，我在后面悠悠地跟，在家乡的青石板上酿了一杯三年的丁香茶。她是林黛玉从大观园走来，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凄凉的秋景。她是达芬奇笔下的吉内弗拉，有一种不为他人窥探的自我专注。她是一座冰冷的冰雕，远远望去是一片雪飘。她的眼睛藏着不为人知的忧郁，是一杯幽幽的雪水。这雪水该是妙玉收藏的梅花雪水吧，拿来煮我天蝎之茶，是否有“秋江欲画毫先冷，梅水才煎腹便清。”的感受呢？
初中毕业，我上了市重点她上县一中。我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可我不想就这样失去。我托人给她捎话想要她的照片，让我惊讶的是她要我的作为交换。见面的时候，我们还是没说话，只是拿过她的照片的时候，我看见那冷艳的脸上敷上一层洁光泛滥的晴雪。我恍惚间看见一片碧叶投入一杯白雪，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温度越来越高，雪水滚沸着，碧叶也随之翻腾，用积蕴的香气溶化了一杯的幽冷。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个场景，我才明白当时是天蝎强烈的情欲击败了茶叶的睿智：天蝎座的茶叶只能用最滚烫的沸水冲泡，塑料杯能承受这高温的煎熬吗？塑料杯注定是盛白雪的。
高中的日子是茶叶的炼狱。一片片鲜嫩的新芽在这里被制成扁扁的茶叶，所有的情感都被压进这方寸大小的叶子里。难受的时候，我总是想着我的塑料杯，想着杯里的白雪。每年的元旦，我们都会互相寄一张贺年卡和一封信。感情在三年的时间里只靠着三次通信来维系，也许有点天方夜谭，但天蝎的专注和坚韧的让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在我的塑料杯里重新释放成自己。
高考结束后，我终于牵起了她的手。那年夏天，在她堆满积雪的脸上，我留下了天蝎的烙印。那烙印像从绽破的石榴里挤出来的一颗鲜红的米粒，我看着她满脸的冰雪开始从这一点热情的烙印化起！然而考试结果出来，命运暗示了天蝎座茶叶和塑料杯的悲剧：我在武汉，她在宜昌。可是天蝎想钳住命运的喉咙，他在给塑料杯的情书里写道：
倚在窗边望着月亮，此刻你应该也在望着月亮吧。不知我的心境你能否读到，不知我对着月亮为你祈祷你能否听到，不知我为你采撷的那片月光是否倾洒在你的肩头月光透过窗户，倾洒在桌上的月饼上，倾洒在我身上，倾洒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这流动的银光点点汇起来了，慢慢凝成你的模样：秀发，明眸，樱桃般小巧的嘴，还有嘴角噙着的一丝微笑。你用你纤细的手指把月饼掰成两块，把一块递到我嘴边。我张嘴去咬，却只有一丝冰凉的月华从嘴唇滑过。你不见了，只剩下桌上那块完好的月饼和我一颗已被你掰成两瓣的心。清风带来一阵淡淡的桂花香，那该是从你身上逸来的，你还没走远吧，不知我还能否追上
追着月光，追着桂花香，我来到一处开满玫瑰的地方，天使般的你穿者一身洁白的舞裙等我。我们相对而坐，互相凝注着对方，默默无语。飘香的月华像牛乳般在我们西周流动，也不知是月光注进了花蕊，还是花香融进了月光。就在这片静谧中，我们聆听月光如风拂过
花瓣的声音，听月华如水滴落石缝的声音。在一片淡淡的音乐声中，我和你相拥起舞，当我看见你脚上的水晶舞鞋，我万分欣喜，原来你就是我找寻一生的灰姑娘！
我的塑料杯也在这如茶的爱情里陶醉着：
“你送给我的那把小小的玉钥匙我每天都戴在身上，我怕被人偷去打开你的心锁，偷走了那颗属于我的心。你也要每天戴着玉锁哦，替我好好看着你的心。”
“你真的很像天蝎耶，外表冷冷的，写的信却让人看得心跳。每次你的信来，幸福的感觉就溢满心扉，我要小心翼翼裹着，要不肯定要从脸上流出来的，好浪费哦。”
“读你的信就像喝一杯香浓的茶，拿到信后我总是跑到学校那片小树林里，一个人静静的品尝。那味道会在我身上留好多天呢！”
初恋让我成了一名茶的梦痴。我是黛玉姑娘手里的一杯茗：夏夜里你"倦乡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我为你洗去一身烦闷；秋夜里你"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我为你溶掉满心惆怅；冬夜里你"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我为你带来淡淡的欢欣。我是润开的一枚茶，到杯内初如白云翻滚、雪花自舞；继而芽尖坚顶水面，朵朵如荷尖玉立；稍后茶芽徐徐下降，如沉鱼落雁、仙女散花，芽形水光相映成趣；最后茶芽落入杯底，如春笋出土、春蕾初绽、兰蕙初发，一片生机勃勃气象。
爱情的滋润让我的热情和痴狂越来越浓烈，可这浓酽却让你渐渐害怕了。
“听你说的样子，好像你整天都魂不守舍地想着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得努力学会没事的时候再想想我，别爱得那么累，好不好？这样我压力会很大的。”
“听说一个女生为情自杀，我很羡慕她，同时也为我自己悲哀，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用情这么深吧。那天晚上我问你愿不愿意为救我跳下河去，我知道你不会游泳所以这样问。你毫不犹豫地说愿意，我很害怕，因为我自己无法做到。像我这样的人配拥有你的心吗？可我舍不得，我对自己说，你不同一般，你会让改变的。真的会吗？”
“有些日子没给你写信打电话了，你肯定在怪我吧。每次想写信，都无法一次完成，过后我又懒得再动笔；每次想打电话时，想到那种上上下下来回跑又不一定找得到你的感觉，我就烦。算了，顺其自然吧。平淡如水地过日子未尝不是好事。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完全地依靠频繁地写信打电话维系，是吧？别太紧张我了，弄得我这个懒散的人不得不紧跟你的心情走。我仍然是我，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我无法学会也不想学会只让你一个人存在我的心里，你得明白我的确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请你试着少想我一点，再少想一点，让我活得轻松一点。”
天蝎座的茶叶天真地以为这只是地理的距离造成的，于是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我去了宜昌，我希冀着牵着她的手从这个世纪走向下个世纪。我在她的寝室楼下等了一整天，终于在晚饭后等到了她。大家都在为迎接新世纪的来临欣喜着，我和她却走到了时间的河边。
我说：“陪我走过一个世纪，真的这么难吗？”
她说：“在这个世纪结束的时候结束，我才能崭新地走向下个世纪。”
你纵身跳入时间的长河里，奔向了新的生命。我在时间的岸边站成一尊石雕，手握成挽留的形状。时间是一条直线，我们用一个个坐标把它写进记忆。今夜，我的坐标用你命名，可是你呢？当一个又一个世纪过去，河岸的那尊石雕是否已风化？
当世纪交替的时候，偌大的夷陵广场挤满了人。我躲在黑暗的一隅，耳边传来的是佛祖的偈语还是法老的诅咒：“忽然不想让你知道 在我心中你多重要 既然你要自由 你就得到 让你永远都记得我好 忽然不想让你知道 你的爱我已经戒不掉 就让思念淹没我不想逃 反正你将永远不知道 今夜星光多美好 适合用寂寞去凭吊 我们曾用爱互相依靠 付出多少不用知道 想一个人有多好 就算只剩记忆可参考 被爱放逐到天涯海角 我的思念你不用都知道 直到有天你我年老 回忆随着白发风中闪耀 至少我清清楚楚知道 你若想起我会微笑”
煮沸的感情刺激着茶叶的经脉，我上下翻滚痛苦地挣扎。天蝎座的茶叶被泡开了，可是盛装的茶具呢？血色的茶水淌了一地，茶叶如一条干涸的鱼扑腾了几下，肢体瘫软着死去。天蝎座茶叶的第一次涅磐，他明白了塑料杯不是他生命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