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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片光里漂荡
靠不到岸也没有桨
每个城市都是异乡
每条街道都是过往
我只是观望的过客
我的寝室是整栋楼的顶层。以前我不愿意站在阳台上，因为满眼的霓虹只是倍增我的孤独和凄凉。可是现在我却常常走出卧室，因为我的紫砂壶也在这座城市里，我幻想着某个方向里会有她的目光。如果说几米向左走向右走中最初的分离注定最后的相遇，那同在一个城市的我们呢？是否最初的相遇注定是永久的分离？一盏盏的灯光从无数个方向向着我这一点投射。四面八方也意味着没有了方向，于是我在这片光里漂荡，靠不到岸也没有桨。没有了方向也就无所谓孤独无所谓凄凉了，因为每个城市都是异乡，每条街道都是过往，我只是个观望的过客。
听了十年又听到那些花儿，你是昨天离开的还是十年前？恍惚中醒悟了你只是记忆里的一朵花儿了。人的贪婪总让自己活在沮丧里，也许我该知足的，因为只要你曾在我眼里绽放过，又何必在乎是一天还是十年呢？那么你的记忆里叫做我的那朵花是凋零了还是从未绽放呢？目光穿过喧闹的街道，穿过明亮的窗口，穿过粉色的面颊，所有的都透明。难道就没有一处能让我凝成光斑的阴影？只有记忆，只有结实得像一堵墙的记忆是不透明的。
到天津后的半年里，平稳的完成了从一名学生到一名技术人员的转变，工作也驾轻就熟了。然而我的爱情观却在惊涛骇浪中濒临崩溃。我的爱情还走着柏拉图一脉传承的路子，认为爱情最高境界就是意淫，就像似水年华里文和英那样。我也是这样做的，沉浸在和玻璃杯的电话爱情里。然而在我还停留在手工作坊的阶段时，我周围的同事们已经开始工业化大生产了。他们在灯火通明的车间里整夜整夜地make出来名叫love的产品，而且常常拿鸦片战争时大英帝国看清政府的目光看待我。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我接到了紫砂壶的电话，告诉我她人在天津了，叫我去火车站接她。
紫砂壶和我是老乡，也是我高中的校友，只是我们的相识却是在我大二暑假返校的火车上。又是火车，我常常困惑我的爱情为什么总是以火车作为载体，难道只是因为它有着梦一样的特质？因为紫砂壶无论回家还是返校都要在武汉转车，每次都会找我帮忙。再加上她是学中文的，我常常可以陪她用信件玩玩文字游戏，所以后来我们就以伯牙和钟子期自喻。那时的我还在我的爱情作坊里惨淡经营着与塑料杯的爱情，而她已经在网络上规模生产了。虽然当时我对她的“工厂作业”很不屑，可这并没影响我们合奏高山流水的雅兴，我和她一直保持着很纯洁的友谊。
“很纯洁的友谊”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只有苦笑。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我不知道。记得临毕业找工作时紫砂壶告诉我她在网上新交了个男友在天津，说我最好能在天津找到一份工作，这样她就不用摔琴了。后来我真的就在天津工作了。现在想来也许从我在火车上遇见紫砂壶的那一刻起，我就像可怜的蓝精灵中了格格巫的咒语，在森林里迷了路，而我接的电话就指引着我在毫不直觉中一步步走向格格巫的城堡。
接了紫砂壶回来，她说刚和男朋友吵架分手了，在天津就只剩下我这个知己了，所以就来投靠。我说你肯在天寒地冻里来宠幸一下某个孤独的人是他的荣幸，他肯定殚精竭虑地伺候你。于是她就开始放肆起来，除了让我打洗脚水更让我给她脱鞋。我在一番口若悬河后还是被她溜溜转的眼珠搞得眩晕，于是给她脱鞋脱袜。在触碰到她莲藕般的脚裸那一刻，忽然就想到了金瓶梅里脱鞋的暗喻；想到了心理学家贝尔纳德卢多夫斯基在他的著作过时的人体中写道：“脱掉异性的鞋袜是性占有的一种象征。”；想到了脚其实是一种色情器官。我开始心慌进而手慌，而她好像也意识到什么，脸突地红透了。“看你表现挺不错，放你去看电视吧。”还是她打破尴尬给了我大赦。
室友刚好出差了，我就和她同室共眠。我躺在室友的床上，她在我床上，相隔不到三十米。其实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可这次却因为洗脚的事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你的被子太薄了，我有点冷。”我听见这话，心猛地狰狞成了狼的脸形，我赶紧拿柳下惠赶走狼：“我盖的被子挺厚的，要不我们换一下？”“你拿过来啊，我不方便。”“你就不怕我不方便。”“你是个男的，就算我看到你什么，占便宜的也是你啊！”我想也是，就拿着被子走过去。她的床在窗口，窗外隐隐有光，而我的床在暗处，走过去让我想起我的阴阳两界。我掀起她的被子，一阵白色的眩光晃眼。她裸着身子，嘴里蹦出王小波的台词：“我长得好看吗？”我不是阳痿，所以我只有扑上去。可她的话让我阳痿了：“别别这样。我觉得你平时对女的不感兴趣，所以想试试你，看自己的魅力值够不够高。”她像玩变形兽一样把柳下惠和狼玩弄于股掌。
第二天她回去的时候在火车站打来电话说：“我做你的女朋友吧。”我以为她又玩玩具呢，一口答应了。答应后的日子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就是通电话的频率增多了。然而一切都在春节回家发生了改变。那个冬日的夜晚，小镇拐角那盏昏黄的路灯见证了我的陷落。
她仰头看着我，那眼光像迷路后，在暮色苍茫里，远远地闪起的一粒火光，在叫唤我，引诱我向她去。她悠然等待着，等待着我看向她。她诱惑着我的诱惑，等待着我的诱惑。假使我不敢答应，她只有缄默。假使我轻率地答应，她将莞尔报以轻蔑的微笑。假使我不能毅然走向她，她决不会来迎向我。她在探测我的广度、高度、深度、密度。她在探测我的决心和信心。我欠身望向她的眼睛，一眼井，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她的眼光不否定也不肯定，可能否定也可能肯定，但看我的抉择和态度。她的眼光像一束x光使我的骨骼和内脏都历历在目；她的眼光是一口陷阱，将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一并活活地捕获。如果你眼光里有秘密可寻，那就正是我的彷徨、紧张、狼狈。爱么？不爱么？to be or not to be？她终不置可否，只静待我的声音。她似乎已经料到我的回答，似乎已经猜透我的心思，于是嘴角上隐然泛起微笑，蒙娜丽沙的微笑！
在那间简陋的旅馆里，我如一名虔诚的工匠，感恩地把五色土雕琢成我的紫砂壶。我的舌头、我的手指、我的身体都是打磨的工具。我凝视着紫砂壶表面的肌理，犹如宋代山水变相呈现，重重叠叠，幽深苍茫；又若大江小溪回旋显隐，沟沟坎坎层层而去，葱葱茏茏、生动勃勃。我仿佛游走在林中的小径“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我恍惚攀登于崎岖的山路“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我蜷曲着躺在杯底，当滚烫的水，汹涌地灌了进来，那意想不到的激情，迅速打开了我最初的面目，鲜嫩，娇翠。叶子一枚、一枚，舒展开来，在飘落中站立起来，作最后的挣扎，停顿，喘息，在杯底又长成了一片林子。无人想到这唇边的美味多么绵长，像绿色的火焰，在静静地燃烧，舌苔在品味、在触摸、在打旋。第一次，天蝎之茶在水中跳动，与紫砂壶紧紧拥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