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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二日。
离中国的传统农历新年还有一个月零六天,这是本世纪最晚的第二个的春节。
早晨六点过一些,卢东杰就睁开了眼睛,也不需要调闹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的机能在发挥着作用。
在这个昼短夜长的季节,人们都习惯了睡个懒觉,并非卢东杰不想,而非不能。
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会,等思绪清醒后便翻身起来。
不到六点多的光景,窗外依旧昏沉蔼蔼,马路上偶尔传来稀疏的汽车鸣笛的声音。
穿着睡衣起床,先去厨房打了一壶水放在煤气炉上烧着,然后轻手轻脚地去洗手间洗脸刷牙。
等一切收拾完了,烧水壶已经“哧哧”作响,提起已经烧开的水,从马口铁罐中抓出几颗胖大海往茶壶里一泡,然后才回到房间,换上一身冬季的运动卫衣。
轻轻地关上了门,他拿着一条毛巾和钥匙下楼。
春寒料峭,泛黄的灯光下街道显得有些冷清,清洁工人已经打扫完马路,垃圾车正做着收尾工作。
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单车叮铃的催促避让声,只见后座载着两大箩筐的骑车人行色匆匆。
他们是九龙城的报业派送人,也就是市民口中的报纸佬,不过报纸佬后来也被咸湿杂志引用成某种不可描述的代称。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卢东杰在这住了二十几年,却很少有那么起早的时候,这眼前的光景不禁让卢东杰想起了nba球星的那段采访对话。
记者曾经问科比:“你为什么能如此成功呢?”
科比反问道:“你知道洛杉矶凌晨四点钟是什么样子吗?”
记者摇摇头:“不知道,那你说说洛杉矶每天早上四点钟究竟什么样儿?”
科比挠挠头,说:“满天星星,寥落的灯光,行人很少”
眼前的这些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崇高伟大,他们仅仅只是为了能解决三餐一宿的生计而奔波着。
卢东杰松了松手脚,缓缓沿着教会道朝游乐场方向跑动了起来。
要练唱功,先要练气,也要会运气,慢跑这个有氧运动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谓的气,也就是唱歌时的呼吸。想要唱好一首歌,首先中气要十足,其次气息也要均匀稳。
卢东杰相对于专业歌手来说,算是有点先天不足的了,虽然基础理论知识扎实,但他的音域、音色还算勉强可以,基本是属于抢救一把,还能有救的样子。
天光道游乐场,这个坐落在半山上,归属于市政局辖下的公众场地,旁边有个大斜坡,上面栽种着不少棕榈和松树,斜坡旁还有条行人小径,泥泞和碎石堆砌而成,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穿梭其中有如小森林一般。
一棵巨大的榕树在路边,跨着行人径,树干斜斜向前伸展着,树枝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般,大树底下,一群中老年人聚集着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这个时间尚早,若再过半小时,附近的街坊也会出来晨运、散步、看报之类的活动,卢东杰沿着小径小步慢跑着,在拐角找了个安静隐蔽的位置,这一方小天地的空间自然足够摆开架势来练上一阵。
卢东杰折下一根树枝,双眼微阖,以枝代剑,一招一式,不疾不徐,如同练习太极剑般,身形自若,随风而动。
二十几分钟过后,他身形陡然加快,步伐越来越轻,如一片羽毛,手中出剑越发迅疾,只见寒芒一闪,旁边一颗臂腕粗的树干被手中的树枝击穿。
他笑着摇了摇头,抽回树枝扔回树丛里,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拭了拭额头的汗水。
略歇了一会,卢东杰轻轻吐了口气,便起身仍旧沿着小径慢跑着回家。
“阿杰,有无兴趣过来玩几把,都好久没你来了,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这样可不行”大榕树下一个老伯笑着向卢东杰招了招手
“不用了,陈伯,我有事赶着回家了,下次有机会先啦”卢东杰停下来,笑着摆了摆手。
“实是嫌弃我们这班老家伙跟不上时代啦,当年死缠烂打说要拜师学艺,现在有毛有翼识飞啦”陈伯似笑非笑地看着卢东杰。
“哪敢啊,真的是今日有事要出去啊,再说啦,我这三脚猫功夫,也不敢在各位叔父面前献丑啦”卢东杰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珠,有些尴尬地说道。
“老陈,你别为老不尊啦,现在的年青人哪还有钟意玩这个的啊,阿杰你去吧、去吧,别阻住我们开始练习了”旁边另外的苏伯摆了摆手,出言给卢东杰解了围。
“好,那我走先啦,得闲我请几位叔父一起饮茶啊”卢东杰把毛巾往脖子一搭,笑着离开了。
“唉,现在的后生仔个个都钟意赶潮流,老祖宗留下的精粹,恐怕就快后继无人了”陈伯看着卢东杰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群老叔父辈组成民间粤剧社,说是草台班子也不为过,他们人人都是粤剧迷,每周有个三两天固定聚在一起玩粤剧,消遣着老年时光,有时也会到社区进行义演。
粤剧又被称为南国红豆,俗称广东大戏,而香江和羊城都是粤剧的重镇,在娱乐方式匮乏的年代,粤剧才是市民最喜爱的重头戏。
但随着西洋音乐的入侵,电影电视这些新娱乐的冲击,在此消彼长之下,粤剧这种传统的文艺也渐渐式微,年青一代也不热衷,反倒成了中老年人喜爱的娱乐活动了。
而卢东杰也跟粤剧有过不解之缘,那年卢东杰只有九岁,恰逢中秋节,老妈所在粤剧团有演出活动也把他带上了。
在街头上,一个粤剧班子搭了简单露天戏台,吱吱呀呀的乐声和着说唱,当时卢东杰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他知道那吱吱呀呀的乐器中有一个叫二胡,当年的生日礼物,他就让老妈送自己一把二胡,此后还经常缠着老妈带上他去开工,一心想着跟师学艺。
反正这些棚面老叔父也不赶他走,他就经常去坐一旁,仔细观察聆听,刚开始他们也不会教,卢东杰就模仿他们按弦的手势,学到似为止。
慢慢地,这些老叔父发觉卢东杰这小孩是认真的,开始赐教指点他两句,混迹了几年后,他也练得有模有样,有时候二胡师傅有事不在,就让卢东杰这个滥竽充数的顶上。
不过现在却是西洋乐的天下,民乐终究是落于下风了。
八点钟,卢东杰回到家中,老妈还在准备早餐,卢爸在阳台上分拣一些需要晾晒的药材,卢小妹还在睡懒觉,她这两天情绪算是稳定下来了,该吃吃,该睡睡,看似平静无事,但她却晚上梦中还说着呓语。
卢东杰冲了个凉,回到房间内,从抽屉了拿出笔记本翻开,里边已经有一半纸页被撕去了,上面密密麻麻着曲谱和歌词。
不少地方还圈起来备注着什么,这是这两天辛勤的搬运成果,卢东杰合上了笔记本,重重地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