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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内, 太子躺在床榻上,床边放着破旧的衣物和一把匕首、一件软甲。太医正在为太子包扎手,经希则是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子,一片死寂。
“经希。”太子自知理亏, 率先打破宁静, “你……”
经希扭开头, 转向太医, 问道:“太子殿下的手可有大碍?”
太医小心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道:“回郡王,那匕首锋利至极,太子殿下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不过好在并未伤及筋骨,休养两月便可痊愈,不影响行动。”
“可有要注意的?”
“这期间万不可沾水, 否则恐会感染。”
太子闻言,清咳一声, 道:“我有分寸, 用的右手,也刻意避开了关节处……”
经希一听, 阴阳怪气道:“太子殿下果真是算无遗漏, 教人敬佩不已,只是不知容女官知道后, 会作何感想?”
太医在两人中间,颇为尴尬,可太子又未教他离开, 便只得稍稍退后, 安静地站在一旁。
经希今日气急, 已顾不上他此举乃是以下犯上,直以长辈的口吻,数落道:“您可有想过,万一您估算失误,那人是刺向你的脖颈,怎么办?”
“不会的,那人矮我一头,最有利的位置便是……”
“殿下!”
太子顿时收声,声音低了一个度,好声好气道:“我也是应急之举,自然无法提前知会你。”
经希看向那软甲,并不十分相信,但又不能明着质疑太子的话。
太子见状,解释道:“那是姑姑为我准备的软甲,从少年时开始,我只要出宫便会穿在身上。”
经希恍然,这倒确实是哪位仔细周到的容女官会做的事。
而太子发现他神情稍缓,掩在被中的手指动了动,面上继续为自己的清白解释道:“乱党混入工人中,我确实有顺势而为的打算,但只要他们行刺,便能达到目的,不必故意受伤。”
经希稍一思索便相信了太子之言,太子受伤确实会使效果更好,但是并无太大必要。
因而,经希的神情彻底缓和下来,问道:“那后续,太子殿下预备如何?”
“我既已受伤,便不该浪费。”太子沉稳道,“未免此事走漏风声,需得连宫中也瞒着,待回宫后再行向皇阿玛解释。”
经希皱眉,不甚赞同道:“不若派个人回京向皇上禀明真相,否则岂不是欺君?”
经希带太子回徐州府衙时,皇上的密探想必便已将太子遇刺受伤的消息送往京城,他们若不据实禀报,难保事后康熙得知,不会对太子生怒。
太子却是摇头道:“此事干系甚大,旁人我无法信任,除非你亲自回京一趟。”他始终坚持不告知实情。
经希自然不可能撇下“受伤”的太子独自回京,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那便只能为大局暂且瞒下来。
两人对视,达成共识后一同转向知道真相的第三人——为太子诊治的太医。
一声震耳欲聋的暴雷之后,闪电劈过天空,屋内亮了一瞬,太子和经希的神情,清清楚楚地落在第三人眼中。
太医:“……”
汗如雨下。
他可太难了……
经希扯起一侧嘴角,略带威胁道:“刘太医?”
刘太医干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欺君没有好下场,违背太子之意亦没有好下场,但此时此刻,太子在面前,识时务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是以,刘太医躬身赌神发咒道:“请太子殿下放心,下官绝不敢随意胡言乱语,若有违,必定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太子温和道:“刘太医快请起,我自是相信你。”他说完,转向经希道:“经希,还不扶刘太医起来?”
经希走向刘太医,刘太医哪敢教僖郡王扶,连忙起身。
“刘太医不必过于恐慌,此事乃我决议而为,与你并不相干,回京后我自会向皇阿玛禀明。”
刘太医惶恐道:“下官不敢,下官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倒也不必。”太子抬起左手,右手则捂着胸口,道,“我在徐州府这些日子需得刘太医为我医治,医治有功,自然会论功行赏。”
刘太医面上喜色顿生,连忙叩谢道:“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太子颔首,“且下去为我熬制治疗胸膛伤口的药吧,若有人问你,知道该如何回答吗?”
“太子殿下伤重,恐有性命之忧,还需得度过今夜才可抱住性命。”
太子满意地勾起唇角,“很好,去吧。”
“下官告退。”
太医走后,太子方才支起上身靠在床柱上,他侧头望着窗户的方向,听着外头轰隆隆的雷声,皱眉,不确定地问道:“这雨,是不是更大了?”
经希答道:“是,方才我看了一眼,府衙院落内的雨水,几乎已经漫过回廊了。”
他们从河堤回到知府衙门,也不过才两刻钟,积水流出的速度竟然已赶不上雨水落下的速度……
“雨势如此大,实在教人心底不安……”
经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窗棂被雨水敲打,像是要随时破掉一样。
而太子也不是那等会沉浸与忧虑之中的人,立即又道:“我如今须得‘养伤’,无法露面,由你代我出面,命徐州府在高处为百姓准备帐篷遮风避雨,以备不时之需。”
“是,您早些休息,我这便去安排。”
太子这些日子属实累极,经希出去后,在这样大的雷声中,他也很快便沉睡,梦中,他和皇阿玛不再是生疏的皇上和太子,而是单纯的父与子。
徐州府城内,太子受伤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府城,有一个算一个,皆在骂那些刺客,只是有些人是因为担忧太子,有些人是觉得那些刺客蠢。
但这一时刻,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太子的情况,百姓们心中惶惶不安,便自发地为太子祈福,其中更是有人来到徐州府衙外等候,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太子的伤情。
后来人数越来越多,正好又有上游决堤的消息送至府衙,经希便决定亲自到府衙门口,见徐州府百姓。
百姓们一见府衙大门打开,立时便喧闹起来,便是在雨中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依旧执着地问询太子的伤情。
经希努力睁开眼,昏暗之中,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无数的人影。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伤得重吗?”
“能不能告诉我们?”
“太子殿下……”
经希听着耳边一声一声焦急地“太子殿下”,一定神,想到此时已至黎明,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徐州府的百姓们!我乃多罗僖郡王爱新觉罗·经希,暂代太子殿下理事,太子殿下确实伤重,但熬过昨夜已无性命之忧,尔等不必担忧!”
“真的吗?”
“太好了!”
“太子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万幸!”
经希感受到百姓们淳朴诚挚的心,只是他深知太子真正挂念之事,便再不耽搁,大喊道:“雨不停息,水患已势不可挡,太子殿下抵至徐州府便已发布告示,命徐州各县百姓提前收拾行囊,随时准备搬离居住地躲避水患。”
“今日,由我代太子殿下下令!徐州百姓速速搬至高地!不可耽搁!”
百姓们未离,大声追问:“那太子殿下呢?”
经希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喊道:“本郡王自有安排,太子殿下一定会安然无恙!”
“真的吗?”
一说话便喝进一嘴的雨水,经希吐掉嘴里的雨水,大声喊道:“本郡王何须蒙骗尔等?”
“速回家中!片刻不可耽搁!”
“太子殿下说过,只要保住性命,他定能帮尔等重建家园!”
“太子殿下……”百姓们哗啦啦跪了一地,积水没过腰也不在乎,哭声中尽是对太子的感激,以及期盼他平安无事。
事态紧急,经希也不能在此耽搁,留了几个侍卫驱散百姓,便匆匆与徐州知府迅速安排人去通知各处。
至于太子,也需要尽早转移,只是该如何顺畅地转移,经希决定群策群力,好歹教众人知道他们的艰难。
五日后,太子遇刺,并且受困于水灾之中的消息传遍京城。
康熙得知信报之后,强撑着才没有昏阙,可脑中一片混乱,久久未能回复精神作出安排。
三阿哥、四阿哥立即请求前往徐州府接太子,其余皇子纷纷附和,请旨前往。
大阿哥亦是眉头紧锁,不能相信太子竟然在几日之前危在旦夕,然后下一瞬的想法便是,若容歆得知,该是如何担忧……
康熙到底当了数十年帝王,回过神后,颤抖地右手握紧书案边沿,下令道:“老四先带御医去徐州,朕再命户部安排赈灾银,由玛尔珲护送,随后赶到。”
“是皇阿玛。”
毓庆宫中,毓庆宫众人得知消息后,皆焦急落泪,慌乱不已。
太子妃闻听后,身子晃了晃,却又很快撑住,坚强地稳定毓庆宫和众人的心。
而容歆听到太子手伤的消息那一刻,亦是不由自主地换乱,但片刻之后便想起太子身穿软甲,伤在胸腹部论理不应该,然后又想起太子临行前说得话,便对太子妃道:“有些话,我想私下与您说。”
容歆将她的猜测说出来,安抚太子妃的情绪,随即咬牙道:“我要亲自去徐州一趟。”
“姑姑,徐州水患,您这般年纪,如何能折腾?”
“我非要亲眼瞧一瞧殿下才能安心。”她也要亲眼瞧一瞧,他是真重伤还是假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