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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恐怕是痴人说梦。”太子摇着扇子, 挪步到姑姑和大阿哥中间,“大哥常路过此粥棚,难道竟从未发现问题吗?”
大阿哥从容地回复:“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
太子折扇一收,认真都看向大阿哥道:“此言差矣,你我身为皇子,本该忧国忧民、安民济物。”
“揽一身大义,太子这抱负背得不重吗?”大阿哥转身走向他的马, “你有你想做之事, 我亦有我想做之事, 莫要以你之愿强加于我。”
大阿哥上马, 容歆和太子也上了马车。
众人启行,大阿哥一拽缰绳,绕到马车中容歆所在的一面, 一路上便走在容歆窗子旁,与她随意地说些话。
而太子坐在另一侧, 也不再挑衅大阿哥, 轻摇折扇出神。
大阿哥的庄子就在京郊不远, 众人只又走了两刻钟便到达庄子前, 然而容歆和太子还未下车,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响彻周遭,马顿时便狂躁地喷气, 马蹄也控制不住地乱蹬。
容歆扶着马车门, 依旧能感受到马车的震颤,揉了揉耳朵,问大阿哥:“可会影响附近的百姓?安全吗?”
“附近皆是良田,并无村庄, 只有少数佃户,至于安全……”大阿哥引着两人入内,语气平淡道,“既是做此事,便已考虑到了意外发生的可能。”
大阿哥的语气近乎于冷漠,但容歆并不认为他是轻视人命,便又问道:“那位戴先生的家人,殿下已做出安排了吧?”
太子摇摇扇子,代替大阿哥回答道:“我前些日子在户部见到大哥时,身边便多了这位新面孔的小厮,听人说姓戴,不知可否有些关联?”
容歆顺着太子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大阿哥身后确实跟着一位容貌平凡的少年,从前并未见过。
此人正是戴梓的次子戴亮,大阿哥随口说了一句,对太子道:“太子真是细致入微,连一个小厮也能看出不同来。”
“过奖。”太子摇扇子的速度稍快,显然是有几分得意的。
而容歆听两人呛声,摇了摇头踏进庄子正门,然刚行至正殿前,便又听得一声轰隆声。
此时距离更近,声音更大,容歆的耳朵满是嗡嗡声,缓和了好一会儿方才恢复如常。
大阿哥见她如此,便对戴亮道:“去告诉你父亲一声,暂时停止试放。”
戴亮听令,立即便往庄子后头小跑而去。
大阿哥这才对太子和容歆解释道:“每次试放损失的皆是真金白银,庄上并非每日如此。”
造一门大炮极不容易,大清刚入关时也不过几十门,近些年才慢慢增长,在乌兰布通之战中占得优势。
而大阿哥如今的俸银根本不足以满足制造更多的大炮,全靠底下孝敬才能勉力支持,哪能真当放炮仗似的放着玩儿。
容歆听着他的话,四下打量着庄内的场景,草木肆意生长,想见是许久未曾打理了。
大阿哥命人奉茶,又对太子和容歆道:“别看我这庄子不甚精致,但茶是好茶,足以待客。”
太子礼貌地啜了一口,方才开门见山道:“可否去大哥庄后的炮场看一看?”
“不装偶遇了?”
太子淡定道:“如今偶遇大哥庄上试炮,这缘分比京郊偶遇大哥可更妙几分。”
大阿哥对太子的厚脸皮实在是无言以对。
容歆则是低下头,用茶碗掩住嘴角的笑意。
及至戴亮回来,炮声已多时未响起,大阿哥便起身邀请道:“走吧,教太子殿下长长见识,看看我这庄后的猛兽。”
一行人往庄后走,而这一段路,越是往前,周边的房屋园景越是狼狈,甚至有不少碎石散落在各处。
大阿哥走在前头,回身提醒道:“仔细脚下。”
容歆和太子点头,注意着脚下的碎石,慢慢跟着往前走。
等到走出这一段路,便见一块儿将近三十亩大小的空地上乱有两处简单地棚子,而脚下的地面更加不平整。
太子颇为无语:“我记得兵仗局的炮场并不似这般,大哥就不能教人稍收拾一下吗?”
“派人过来做这体力活儿,难道不用给月钱吗?”大阿哥回得理直气壮。
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吗?太子打量着大阿哥的衣服,试图从他身上寻出窘迫来。
而大阿哥瞧见他的神色,当即便打断道:“休要胡思乱想,我身为皇阿玛的儿子,自是要以身作则,克勤克俭。”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亏他说得出。
容歆和太子随大阿哥走到戴梓等人身边,听大阿哥问他的试验结果,始终未曾打扰。
“回大阿哥,卑下等人已仿制出准噶尔军中的大炮,适才便是在试发。”戴梓微一拱手,愧疚道:“但卑下暂还未能对其精进,实在有愧大阿哥的信任。”
“无妨,继续研造便是。”大阿哥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先前连个搬石头的人都不愿付月钱的人不是他。
太子走到那重炮炮尾,仔细观察道:“与我先前在兵仗局所见差别微乎其微,戴先生天赋异禀。”
戴梓见他气质非常人,眼神中充满疑惑,“这位公子是……”
大阿哥淡淡道:“咱们大清的太子殿下。”
“竟是太子殿下?!”戴梓激动地跪于遍地碎石之上,“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他跪得结结实实,膝下不定多难受,太子亲自扶起人,十分礼遇道:“戴先生倘若真的为大清造出更先进的火器,便是我大清的英雄,不必如此。”
大阿哥见戴梓越发激动,悄悄靠向容歆,低声道:“太子惯会收买人心,姑姑,我与他相比,属实是老实地过分。”
容歆侧头,无奈道:“您和太子闹别扭,可莫要带上我。”
“也就姑姑您当是别扭而已。”大阿哥站直,打断太子和戴梓的对话,道,“戴先生如今虽专功大炮,亦对手铳有所研究,太子送姑姑那一支手铳已用多年,不若便重新选一支。”
也不是只有男人才喜欢强大的武器,容歆也不逊色,所以她听了大阿哥的话,立即便惊喜地问:“果真可以吗?”
“自然。”大阿哥利索地点头,“教戴先生替您选一支合适您用的。”
太子和大阿哥对视,随后笑道:“姑姑慢慢选,正好我和大哥说说话。”
容歆自来之前便知道太子定然是有话与大阿哥说的,是以极爽快地应下,请戴先生带她去看手铳。
而庄子的火器存放处就修在炮场边缘,全是用石头垒成,外表平平无奇,若是不说明它的身份,恐怕还以为是什么普通库房而已。
大阿哥等他们走向库房,便对太子道:“姑姑知道你算计她吗?”
太子蹙眉,“大哥此话怎讲?我何曾算计过姑姑?我也无需如此。”
“呵——”大阿哥讽刺道,“那你独自前来便是,何必带着姑姑一道过来,难道只为带姑姑与我叙旧不成?”
“大哥想多了。”
一阵风吹过来,卷起些灰尘,灰尘中又夹杂着些许硫磺的味道。
太子举起折扇挡在鼻前,待风过之后,才道:“当初大哥在战场上乃是与布日古德厮杀险些丧命,我并未教人告知姑姑,否则她面对大哥若是生出几分自责,不是更符合大哥的猜测?”
“如此……我勉强相信你没有那个念头。”大阿哥也没当太子是正经的可人,直接寻了一块儿石头,不拘小节地坐于其上,直白地问,“但我不相信你无事登门,直说吧。”
太子未随他一般坐下,一袭锦衣华服立于这狼藉之中依旧端方。
“我是为大哥卖官之事而来。”
大阿哥满脸无所谓道:“怎么?又想教育我皇子何所为何所不为?”
“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明明有更合适的赚钱途径,实在不必冒那般危险行事。”
这与大阿哥先前所想相差甚远,微微坐正身体,问道:“你这是何意?”
“大哥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江浙踹匠暴动之事?”
“那些暴民根本不成气候,只要官府出面镇压,便会溃散。”
太子却不甚赞同道:“踹匠受布店、包头盘剥,为求酬劳提升才铤而走险,虽说其后行为确实触犯律例,但布店、包头的苛待亦是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与你所说的赚钱途径有何相关?”
“大哥莫急,容我慢慢道来。”太子缓步走到他对面,“这事件背后,必定有人对盘剥之人包庇,那么便免不了背地里孝敬,且也绝不会仅此一个错处,只要从中找到衙门中人受贿违法的证据,便可治罪收没家产。”
太子见大阿哥若有所思,语气越发带着几分蛊惑道:“大哥,历来抄家便是肥差,这踹匠一事虽小,但你若是处理得当,日后再有此类事发生,皇阿玛岂不是率先便想到你?皇阿玛默许你研造火器,定然不会在意你从这里得些好处。”
大阿哥府里如今的开销皆靠福晋的嫁妆和私房,他是真缺钱,因此太子所说,他也是真的心动了。
但大阿哥也不是傻得,“这般得罪人的差事,太子倒是好算计。”
“大哥只说可行与否?大哥倘若自请平乱,到时我是第一个支持。”
大阿哥不置可否。
而库房内,容歆随意地靠在门旁的石墙上,食指套在扳机内,把玩着手铳。
戴梓站在他一丈远,问道:“容女官,不出去吗?”
“太子和大阿哥兄弟之间说话,我自是要多给他们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