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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根本未将太皇太后所说之言放在心上, 回到毓庆宫之后,请太子妃回她屋中休息,便到二书房中取出她整理好的册子。
“女官,浅缃求见。”
容歆让她进来,问道:“怎地不去小憩片刻?”
“浅缃怕您万一有事,您再一时寻不到我们。”
容歆了解她的性子, 便指了指旁的桌子,“你且坐会儿。”
浅缃顺着她的话坐下, 见女官动作,问道:“您是要今日便讲给太子妃听吗?”
“是。”
若是雪青,恐怕会追问,为何要第一日便一股脑塞给太子妃, 为何不日后慢慢教导提点,等等问题。
但浅缃从来不质疑容歆的话,只尽力完成容歆的一切要求。
容歆对她更放心,遂主动解释道:“晨间我为太子妃介绍时,你也见了, 太子妃足以接收,何必循序渐进?”
倘若以师生类比, 容歆这便是因材施教, 既然早晨摸底时,发现太子妃可以,她又何必拖慢进度?
太子读书一直便是如此,因为聪慧和刻苦, 一年的读书进度恐怕抵得上普通阿哥一年半甚至两年,难道要他等吗?
这是不可能的。
太子妃亦是如此。
她想要真正得到太子的心,得到其余侧福晋庶福晋皆比不了的特殊对待,必须和太子势均力敌。
容歆原本打算晚些再与太子正式说,然而今早太子的话,她心中温暖的同时,心知太子定然会欣然同意,早说晚说也无甚区别。
是以,容歆此时也不隐瞒浅缃,直言道:“翻过年,我打算与齐嬷嬷出宫,去景陵住一段时间。”
浅缃一惊,“这是为何?”
“旁的原因不便与你说,而之所以和齐嬷嬷同往……”容歆心情沉郁,缓缓道,“齐嬷嬷不止一次说,不希望终老于宫中,如今她这身体,越发的差了……”
浅缃咬住下嘴唇,神情伤感,“上一次太子殿下为齐嬷嬷请了太医,太医也说嬷嬷老迈。”
容歆颔首,素手遮眼,低声道:“嬷嬷晚间常常疼得翻来覆去,又怕吵到我,不敢弄出声响来。”
浅缃担忧地看着她,“女官……”
容歆摇摇头,良久,长舒一口气,抬头道:“打算是两年,若是能超过,也是好事,不必催我。”
“女官这般说,定然是越久越好的。”那代表着齐嬷嬷还在。
容歆扯起嘴角,两年时间其实不算长,以太子现在的势头,估计三年五年也不至于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
但该做的安排,定然是要做的。
“旁人我不放心,你和绿沈留在毓庆宫看顾着太子和太子妃,若是有实在麻烦之事,便遣人快马加鞭告知我。”
浅缃犹豫片刻,问道:“女官,您是要带雪青一起出宫吗?”
容歆想起晨间太子妃几次看向雪青,道:“雪青也留下,只我和齐嬷嬷两个人。”
“女官。”浅缃眼带期望的看着容歆,“能否,也带我去景陵?”
她这是头一遭主动对容歆表现出某种意愿,然而容歆只能抱歉道:“此番恐怕不行。”
容歆往常不在毓庆宫时,唯有浅缃能稳得住局面,因此这些年,绿沈和雪青皆随她出宫过,唯有浅缃从未有过机会。
今日若是绿沈和雪青两人全都想要随容歆去,容歆也不会这般果断的拒绝,但是轮到浅缃,她只能变得“不公平”。
容歆负疚不止,“不若待我回来,便允你些许自由,陪陪家人,或是只过些松泛日子,如何?”
“可还能回来?”
容歆肯定道:“只要我在,定然是要教你们有归处的。”
浅缃嘴角上扬,摇头,“我只是想随您去拜见娘娘,至于旁的,出宫也没甚么好处,与其出去平添烦恼,不出也罢。”
“原是为了拜见娘娘。”容歆笑起来,“往后毓庆宫有太子妃主持,其他事不敢随意承诺,皇后娘娘祭日时带你们去景陵祭拜倒不是难事。”
容歆很多年前便有出入皇宫的腰牌,报给太子一声,出去几乎不会有阻挠,只是她无事轻易不走动而已。
此番她去景陵,之所以特意求得康熙,一是时间长,二是皇家陵园非一般之所,若无康熙应允,她无法住进陵园,也无法在内行走。
而浅缃听女官如此说,立即笑道:“那浅缃便真的再无顾虑了。”
“待我回来,允你出宫之事依然作数。”
浅缃却谢绝:“我与女官说不想出宫,并非虚言。”
“随你,若改变主意,再与我说便是。”
“是。”
午后,太子妃起来,容歆便带着她的册子,又叫了浅缃三人来到正屋。
“浅缃算是毓庆宫的二管事,也掌管毓庆宫的库房;绿沈管着毓庆宫的宫侍们,雪青则是负责膳食,不过旁的一些杂碎的事,宫侍们找上来,绿沈和雪青也可处理。”
至于容歆,她便是不说,想必太子妃也是知道的。
浅缃三人哪怕在整个后宫都是有些脸面的,此时待女官介绍完便并排而立,恭敬而正式地向太子妃请安。
“几位姑姑请起。”太子妃亲自扶起几人,待扶到雪青时,她却并未立即松开,反而抓着雪青的手,道:“我嫁进来前,丹嬷嬷便与我说,几位姑姑个个能独当一面,若是出宫定是各家争抢的座上宾。”
几人听太子妃叫丹彤“丹嬷嬷”,纷纷笑了起来。
丹彤顿时便装作恼怒道:“我是嬷嬷,你们是姑姑,凭白矮我一辈儿,竟是还笑得出来。”
雪青是个胆大的,眼尾一扬,笑着挤兑她:“你倒是试试在女官面前抬着长辈的架子,便是女官敢叫,你敢应吗?”
丹彤嗔了她一眼,道:“我如今有太子妃撑腰,你若是再像从前似的欺我,我定是要告状的。”
“莫要颠倒黑白。”雪青转向太子妃,可怜兮兮道,“太子妃明鉴,丹嬷嬷当年是从慈宁宫过来的,我敬还来不及呢!”
而太子妃依然抓着雪青的手,不错眼地看着她的脸,语带笑意,斩钉截铁地说:“雪青姑姑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故意一番插科打诨,好似一下子便将太子妃与她们几人的关系拉近,陌生感和隔膜尽消。
雪青得意地看向丹彤,忽而浑身一僵,随后脸上的笑容便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容歆一直关注着太子妃,自然注意到了小姑娘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雪青,青睐之色不加掩饰。
容歆微一侧目,与丹彤对视,将她的无奈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
而后,太子妃总算松开雪青,几人便开始继续先前的正事,帮着太子妃一一熟悉毓庆宫各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浅缃和绿沈留在太子妃屋中,容歆和雪青先一步离开。
“太子妃的喜好你已经知道了,日后早晚膳,也顾着些。”
“是,女官。”
容歆回到她屋前,见雪青还不走,便问道:“还有事?”
雪青紧抿着嘴,一脸严肃地点头。
容歆见她那般模样,便颔首道:“那便先进来吧。”
雪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进屋。
齐嬷嬷正靠坐在炕边看容歆的经书,抬头见雪青也来了,便询问了一句。
雪青扭捏,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日头就要西斜,容歆关上通风的窗子,对雪青道:“莫要吞吞吐吐地,长话短说,说完便去做事。”
雪青一闭眼,一咬牙,一股脑儿地说道:“女官,太子妃她摸我手!”
她这一句话,直接惊到了齐嬷嬷,“你、你这说得是什么胡话啊?这可不能乱说。”
后宫之中,只有皇上一个正常的男人,便是宫妃们也不见得能常得皇上宠幸,更何况被皇权和规矩约束着的宫侍们。
数百上千的宫侍一直忍受着无边的寂寞,是以,宫侍们互相偷偷对食的极多,宫女之间磨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些暗地里的事,康熙估计也心知肚明,只要不闹得过了,通常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其中,绝对不能包括太子妃,一丝一毫地风声也不能有。
齐嬷嬷冷着脸,道:“定然是你意会错了。”
而雪青是真的受到了惊吓,一听齐嬷嬷质疑她,立即抓起容歆的手,大拇指在她虎口上一点的地方,来回摩挲,“就是这样,第一次我还以为是错觉,可太子妃又摸了好几下,好几下呢!”
她边说还边用力摩挲容歆的手,以此作为示范增加说服力度。
齐嬷嬷脸色越来越难看,对着雪青的脸几欲挤出墨来。
没眼色的雪青还欲再说,容歆无语地甩开她的手,道:“我还当是甚么事,你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齐嬷嬷和雪青一同看向容歆:“您/你知道?”
容歆闲适地坐下,坦然道:“自然。”
“若是太子妃真的。”雪青攥紧自己的手,“我、我可没那般意趣。”
容歆瞪了她一眼,道:“昨日丹彤便与我说了,太子妃喜好美景、美食、美人。”语气一顿,“当然,这美人不分男女,欣赏而已。”
是不是昨日说得并不重要,齐嬷嬷和雪青听了她的话,神情皆舒缓下来,便是达到了目的。
况且,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多好。
而临出去前,容歆又补了一句:“咱们太子长得好……”
当晚,太子和太子妃用过晚膳,两人坐在太子妃屋中的榻上说话。
“姑姑年后便要和齐嬷嬷去为皇额娘守陵,两年方归,你需得趁着这段日子,尽快熟悉宫中。”
常人眼中,守陵并非什么好差事,太子妃亦是如此想,所以她不解地问:“白日里未曾听姑姑提起,这好端端地,为何要去守陵?”
“姑姑与皇额娘感情深厚,前几年便有此念,只是一直未能成行而已。”太子认真地看向太子妃,“如今咱们已成婚,再非不知事的孩童,是以姑姑才能得偿所愿。”
“妾身在宫外时,也对皇额娘和姑姑感情深厚之事有所耳闻。”
“可是丹彤姑姑所说?”
太子自听闻丹彤也是坤宁宫的老人,虽比不得浅缃等人亲近,却也为表重视,一并叫了“姑姑”。
而太子妃便是更习惯叫“嬷嬷”,也只得夫唱妇随,答道:“丹……姑姑甚少提及,反倒是我随母亲出外做客,每每说及丹姑姑是伺候坤宁宫娘娘的,众家福晋夫人们便赞叹不止,也有问起容姑姑的。”
太子颔首,“原是如此。”
“嗯。”
太子妃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太子,趁着他不注意,素手悄悄伸向太子,状似不经意地敷在上头。
太子小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再未作出其他动作,转移注意力一般道:“毓庆宫就这般大,事情并不多,你若是闷了,便邀请大嫂去御花园转转,只天冷了,注意保暖。”
太子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对她温柔叮嘱,太子妃脸颊渐渐泛红,眼睛也变得水润,柔柔娇娇地“嗯”了一声。
而她手上也大胆了起来,直接将太子的手抓在手中把玩,有时食指点着太子几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有时小指勾住太子的小指。
太子清咳一声,抽回手,起身将手背到身后,绷着脸道:“你身为太子妃,需得矜持有礼。”
太子妃遗憾地看了一眼太子腰后的手,隐隐失望道:“是,殿下。”
太子见她如此,误以为他说得重了,便又咳了一声,叫道:“太子妃。”
太子妃疑惑地抬起头,与太子四目相对。
太子这才认真地解释道:“太子妃,你我年岁尚轻,切勿沉迷此道损性伤身,半月一次便可。”
“殿下?”太子妃满眼茫然。
“你……”太子微微蹙眉,颇有几分为难道,“十日,不可再少。”
太子妃杏眼微微睁大,渐渐回过味儿来,讶然的同时略显慌张道,“殿下,我没……”
太子抬手制止她的话,道:“不必再多言,此事已敲定。”
“不是……”太子妃想解释一二,可这种事教她如何解释。
“我尚有一本书未读完,这便回前头去。”太子说完,背着手欲走,稍顿,又道,“往后,早膳咱们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晚膳我便陪你。”
太子妃已经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应道:“是,殿下。”
“嗯。”太子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
太子妃望着他挺直地背影,忽然打了自己手背一下,“荒唐的东西,怎地如此不争气?”
这头一日便教太子误会她是个……是个……的女子,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