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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天朗在四十分钟后被雀宁叫醒,他睡了大概五个小时, 不多但也够养回来精神, 毕竟工作忙的时候加班到凌晨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是常态。他深吸口气揉了下额角, 靠在树上睡一点也不舒服, 脖子和后背都或多或少有些酸痛。
柯天朗活动着僵硬的关节,见对面的蔚鸿之已经苏醒,停顿两秒后,对他道了声:“醒了。”
“是啊。”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冰山脸, 蔚鸿之却不知怎么从柯天朗的眼中觉出了些许内疚, 也是, 一个关系算不上好的人为了救他差点死掉, 只要是个有良知的人,都肯定会愧疚。
“既然这样,待会儿我们就出发吧,顺着水往湖的方向走,我的手机还能工作,等到了信号好一些的地方, 就可以向外面求救了。”柯天朗说了下的大概计划, 顿了顿, 又问蔚鸿之, “除了脚之外, 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头之前在河床上撞到了,不过疼的不是很厉害,可能还稍微有点感冒, 都不碍事。”蔚鸿之收敛了私下面对雀宁时的表情,不再嬉皮笑脸,指了指被固定住肿了老高的脚,“就是这个得拜托你们了。”
柯天朗点头:“我和雀宁轮流背你,我先吃点东西,等我十分钟。”
柯天朗用十分钟解决了吃喝拉撒的生理问题,他到浅滩边洗过手回来,道:“走吧。”
雀宁将包收拾好,扶着蔚鸿之起身,轮流背着他走是肯定的了,但在谁先来这件事上,雀宁和柯天朗有了小小的分歧。
柯天朗心有愧疚,看雀宁也不算强壮打算让他拿着包自己先来背蔚鸿之,他刚在蔚鸿之身前俯下身,便被雀宁拦住,雀宁伸手将包递给他,道:“我先来吧。”
“能行吗?”
“我身体应该不会比你差。”雀宁将包带塞到柯天朗手里,拉着蔚鸿之一条胳膊站到他前方,就要将他背起来。
蔚鸿之察觉到雀宁的不高兴,雀宁情绪隐藏得很好,但仍未能逃过蔚鸿之的眼睛。
他大概知道雀宁为何生气,雀宁好歹也是个身体健康正当年轻的男性,柯天朗处处都让着他的行为,让他觉得被柯天朗小觑了。
蔚鸿之虽然一只脚不能动,但其他地方还是灵活的,背起来也相对轻松一些,就像背五十斤面粉会比背一个五十斤的孩子觉得相对沉重。一百五十斤的重量压在肩膀和背部,雀宁深吸口气,他双手托着蔚鸿之大腿,迈开了第一步。
蔚鸿之比雀宁要高十公分,他两只胳膊揽着雀宁脖子,分开的双腿夹在腰侧,胸膛整个贴着雀宁的后背,雀宁被压的有点呼吸困难,他深吸口气,步调缓慢却稳健地一步步向前出发。
柯天朗确定没问题,便走在前面开路,尽量挑着平坦的地方顺着水流前进,他时不时回头看上雀宁和蔚鸿之一眼,以防身后的两人被落下。
此时此刻,雀宁在柯天朗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彻底底改变——什么像个小绵羊一样柔弱温顺、很好欺负、赏心悦目到适合放在身边每天看着的小男生……全都是假象!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会有这种错到离谱的感觉的。
酒店包厢中礼貌到疏离的应对,酒吧卫生间里愤怒地反问,雨夜送他回家急着下车连伞都忘了拿,汇报工作时平淡到冷漠的神情,还有在河边向他伸出手之前恨不得将他一脚踹下去的阴狠眼神。
柯天朗回忆起和雀宁的第一次接触,在世宏酒店的走廊上,他在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将路过的雀宁推到墙上,那时候的雀宁还是酒店服务生,穿着白色修身的制服衬衣。挣扎中雀宁的手除了奋力推开他外,还伸进了裤子口袋里试图拿出什么东西,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用来记菜的笔。
拿出来笔之后呢?那笔尖的目标……是他的眼睛还是脖子?
柯天朗打了个寒战,只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雀宁不知道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自己已经成了柯天朗眼中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他其实真没过分到柯天朗想象中的样子,不过如果他知道柯天朗心中所想,估计也就是惊讶一阵不会出言反驳,他巴不得能让柯天朗觉得可怕从而自觉远离呢。
一时间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尽量减少体力的消耗,蔚鸿之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人背着是什么时候了,他趴在雀宁背上,感受到雀宁每一步地落下都相当沉重,担心自己太沉会压得他很难受。
说实在的蔚鸿之一点都不想雀宁继续这样背着自己走在山路上,但又不能说只要在原地等着过上几个小时会有人来救他们,只能道:“没关系,累了就休息吧,不要勉强自己,反正包里物资也足够,更不用担心水的问题,进度放慢一些也没关系的。”
“我怕你的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走了大概一千米,雀宁的呼吸已然因为体力的迅速消耗变得急促,但想到蔚鸿之的身体状况,便咬咬牙坚持着继续向前,就连蔚鸿之都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蔚鸿之见状也就不再吭声,他怕一旦说了雀宁接他话,体力消耗会更加严重,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稍微挺起一些不至于整个人都趴在雀宁背上,时间长了,意识到这个姿势无论对他还是雀宁来说都会更累一些,便放松下来,将下巴轻轻点在雀宁肩膀上。
这样一来,呼吸便顺理成章地尽数喷洒在雀宁颈窝,温温热热的,雀宁像是怕痒一样缩了缩脖子,他脚步顿了顿,微张着嘴喘了两口,侧头看了蔚鸿之一眼,才继续迈开步子。
雀宁默认般的反应对蔚鸿之来说无异于鼓舞,蔚鸿之蹬鼻子上脸,他偏了下头,像是觉得脸颊一侧痒痒似的,在雀宁肩膀上蹭了蹭,于是高挺的鼻梁因此顺理成章地蹭过雀宁颈边。
突如其来的触感太像一个吻,雀宁整个人一抖,早就酸麻的双臂差点没捞住蔚鸿之的腿,他喉咙发紧到发声困难,过了几秒钟才轻声道:“别动。”
明明是呵斥的话,却因为音调的原因怎么听怎么温柔,蔚鸿之嗯嗯应着,听他的话保持这个几乎像是埋在他颈窝里亲吻吮吸一样的姿势不动了,鼻尖贴着,嘴唇距离细腻的皮肤只差毫厘。他清楚感觉到雀宁脖子上冒出的汗水,还有皮肤下的因心跳而起脉动,不知是因为他的过度贴近还是体力的消耗,正激烈得异常。
雀宁在外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不可能干净到哪里去,也就今早在浅滩边撩水洗了洗脖子和脸,他不想让蔚鸿之那么亲昵地用鼻尖和脸颊触碰这样脏兮兮可能还有汗味的自己,却又无法抵挡这种恋人般才会有的接触,甚至说……带着隐秘的求爱意味。
他呼吸整个乱了,脚步因此不住踉跄,就好像蔚鸿之是什么都市传闻中的神秘存在,正在用亲昵的触碰吸取着他身体的力量。在手脚彻底发软失去力气之前,雀宁喊住了前方的柯天朗。
柯天朗回过头,就见雀宁满脸通红呼吸粗重,脸颊脖颈和锁骨处全是汗水,一副难以支撑的模样,他只觉得雀宁是累的,赶紧快步到他跟前,把包暂且一放,将蔚鸿之接到自己背上。
雀宁终于能完全直起身喘口气了,他抬手擦了把头上的汗,又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刚刚被蔚鸿之碰到的地方,同样是汗津津的。
他将抹过脖子的手又放在鼻端用力嗅了嗅,确定没有奇怪的味道,松了口气。
平复了心中近乎疯狂的悸动,雀宁拾起背包赶到柯天朗身前,进行带路的工作,就像柯天朗之前那样。他同样也会时不时会头看上一眼确定两人有跟上,但柯天朗敏锐察觉到,雀宁和蔚鸿之的视线接触只有一瞬,接着便会向旁边移开,害羞似的,这让柯天朗有些疑惑——这两人真的是情侣吗?搞得这么纯情?
在柯天朗背上蔚鸿之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了,他沉默着,柯天朗也沉默着,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柯天朗突然蹦出来一句:“谢谢。”
这个时候蔚鸿之都快无聊到睡着了,还以为是他听错了,愣了下:“什么?”
“我说,谢谢你救了我。”
“你记着就好,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哦。”
柯天朗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就在蔚鸿之以为这样就完了时,他突然又憋出来一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做到,就肯定会帮的。”
这人真是,说话就不能一口气全都说完吗?蔚鸿之有点想笑,他知道,柯天朗是在向他示好,从今以后,他在柯天朗眼中不再是曾经那个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蔚二少,而是可以作为伙伴和朋友的蔚总。
“成,那你可得记着啊,别到时候我找了你再赖账。”既然柯天朗先服软,蔚鸿之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番相当简短的对话宣告着两人之前的对峙彻底告终,原书中分别作为炮灰和正牌攻的两人不再因为争抢雀宁而相互敌对。
雀宁在前面听到了对话的全部,他当然不会干涉蔚鸿之做出的任何决定。鸿哥如果能多一个朋友的话也挺好的,他这样想着,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不,是很不舒服,明明柯天朗三番两次对他表露意思有非分之想,鸿哥怎么还能毫无芥蒂似的同他和好呢?
他抿紧了唇,原本还隐隐兴奋的情绪低落下去,现在蔚鸿之和柯天朗成为了有过生死交情朋友,那他呢?
雀宁并不知道蔚鸿之知晓柯天朗后来的种种行为都出于剧情控制,会这样想也理所当然,但就算如此,他也仍对蔚鸿之保持着信任。不高兴归不高兴,雀宁还是相信蔚鸿之这样有他的理由,也许只是成年人之间的虚与委蛇呢?毕竟商场之上最重要的就是人情关系,有柯天朗这样一个能用得着的“朋友”,鸿哥以后发展事业也会轻松一些吧?
柯天朗背着蔚鸿之走了两公里,也撑不住停下了,他把蔚鸿之放到地上,三人暂且休息恢复力气,十五分钟后再度前行。就这样断断续续走了六七个小时,太阳从东边移动到头顶,到了最热的下午一点钟,雀宁和柯天朗基本上都快要累瘫了。
“还没有信号吗?”雀宁躺在地上摊平了喘.息,只觉得两只腿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刚开始背着蔚鸿之时他体感还好,到后来只觉得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几乎要把他压到地里去。
看雀宁累成这幅模样,蔚鸿之怎么可能不心疼,他受伤的脚每分每秒都在像神经传达着痛觉信号,以至于都要变成了一种麻木。
蔚鸿之伸出手想给雀宁揉腿,在捏第一下感觉到雀宁显而易见的一抖,紧接着略显僵硬地向他看来。
“我给你揉揉。”蔚鸿之道,“辛苦了。”
“还没有,应该就快了。”柯天朗掏出手机看了眼,他环视四周,现在停着的地方周围遮蔽物很多,不太.安全的样子,“再坚持一下,先挪到相对空旷的地方吧。”
“好。”雀宁挣扎着爬起来,已经体力透支的两人没再继续背着蔚鸿之,一边一个地搀扶着他,挪向前方树木稀疏的地方。
轰隆隆的声音在这时随着风飘来,被一直在等待的蔚鸿之捕捉。
他停住脚步,示意两人认真听:“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雀宁凝神细听,那轰隆隆的声音逐渐靠近,变得明显,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惊讶地抬起头——
远处的天边,一架直升机正缓慢低空飞行。
半个小时后。
蔚鸿之躺在担架床上,看急诊医生处理他受伤的脚踝,雀宁坐在一边捧着杯温水,直到现在,还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雀宁想到他们会被救援,可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形式。
孟尝冬将所有的定位工具收起,坐到雀宁旁边,在得知蔚宏失踪而孟尝冬可能知道具体坐标后,蔚封便和搜救队取得联系,直接动用了蔚家的私人飞机,让救援队伍带着孟尝冬坐飞机寻找失踪的蔚鸿之。
“哥哥没事吧?”
面对孟尝冬的关心,雀宁摇摇头,他现在连笑一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还好,就是有点体力透支,睡上一觉就好了。”
孟尝冬放下了心,他看向担架上的蔚鸿之,有点想知道看起来受伤最严重的他情况如何,却又有点拉不下来脸。
而柯天朗在另一边坐下,他跟雀宁同样疲惫,瘫在座椅上,几乎说不出来话。
孟尝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来之前他便知道失踪昨天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好像开了天眼一样早有准备的便宜老板和雀宁哥哥,还有对面这位名叫柯天朗的总裁。而孟尝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曾在蔚鸿之嘴里听说过,这位柯天朗对雀宁哥哥藏有歹心,不是个好人。
对面有着墨绿色眼睛的少年突然有一种仇视且警惕的目光看着他,柯天朗不明所以,但也实在没有力气管了,爱咋咋地吧。
照顾好蔚鸿之后,医生过来处理他和雀宁手臂腿上被植物刮出来的细小伤口,在震耳的螺旋桨声中,直升机驶向江城最好的私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