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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但是胸口涨满的怒意却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甚至连这样的对视也难以再维系基本的礼貌。我转过身用力收紧了双拳,“风堡主大驾光临,自然是有自己的贸易……”
当我拖着满身的酸痛,从厉山训练营打马回城的时候,天色已昏黄。“枫苑”里里外外的灯已经迤逦亮了起来。
我有意无意地绕到风瞳的书房看了看,门扇依然禁闭着。
尽管这里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但是不知怎么,我却觉得他的气息反而越来越浓,就好像缭绕在空气中某种无法捕捉的气味或者似真似幻的音韵一般,总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牵动着我。
我始终觉得他还会回来……
但是回来了,我满心的歉疚就可以烟消云散了吗?
也许,还是不要回来更好一些吧。他那样的人,原本就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
送信给介子迁,是刚到东瑶城时候的事。说实话,当时对于能否请动他,我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在我的印象里,像他这样隐居山林的高人往往架子奇大,需要沐浴斋戒,然后三顾茅庐才能请得动……
我真的没想到他能来。
他到达东瑶城的时候,我正在昏迷之中,之后又忙于处理孩子的事,和他见面的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在我走进书房之前,心里一直在嘀咕,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因为受到怠慢已经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了呢?
介子迁端着一杯热茶,正站在书房的中间,十分专注地打量着挂满了整个西墙的那副牛皮地图。他还是老样子,一身粗布短衫,活像个走江湖的野郎中。黑瘦的脸上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闪烁着无穷的智慧。
“介先生,怠慢了。”我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没想到先生真的能来东瑶。先生别来无恙?”介子迁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我,“城主的信言辞恳切,让老夫难以拒绝。就只怕老夫没有城主抬举的那般大才,反而耽误了城主的壮志雄心。”这几句滑溜溜的客套话,不知怎么就让我想起了老狐狸许流风。果然不愧是师兄弟。我不打算和他绕圈子,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先生既然看过了无心的信,以先生高见,无心信中所言之事,应该从哪里下手?”我在信中只说了请他来治理东瑶,并请他出面物色合适的人选来完善东瑶城的新律法《民律》。但是,他此刻既然说出了“壮志雄心”四个字,显然,他知道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介子迁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抚上了颌下的短须,将自己几根稀疏的灰胡子不疾不徐地捋了两下,“如果只是为了治理小小的东瑶城,城主断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如果老夫猜得不错,厉山山中的两万兵马,是城主的手下吧?”我的心一跳。厉山训练营从筹建开始,它的存在始终十分隐秘。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了。
介子迁眼珠一转,流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狡猾的神色,“所以老夫暗中揣测,城主之志,必然不在区区东瑶。”“先生说的哪里话,”我浅浅一笑,“东瑶这小小的地方,前有狼后有虎。无心又是亡命之人——不过是想把巢筑得安全些罢了。”“哦?”介子迁斜视着我,忽然就笑了,“北部六郡的地势一马平川,真想求个安全……就只怕赤霞关不好买啊……”我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溅了出来。心里却不由得又惊又喜:看来,关于北部的形势,他果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依先生高见?”介子迁低头踱了两步,抬头凝望着西墙上的地图,淡淡地说:“看来,你我遇事都习惯于先去考虑最坏的结果……”说着,他摇了摇头,“不论城主有心无心,此刻,也只能养精蓄锐,静观其变。”我垂下眼睑,小心地掩饰着内心的震动。
介子迁又将短须捋了两下,慢条斯理地在书房中央踱起了方步,“就只怕你这巢筑得太结实了,也容易惹人眼红啊……”“先生这话……”介子迁的目光落到了地图上,沉沉地说:“韩姜这人我略有耳闻——最是急功近利。他在韩高面前并不得意,所以他一定是要想方设法为自己讨回一些颜面……”他沉吟了片刻,又说:“焰天、大楚两国目前交好,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打大楚国的主意。而瑶城只是风云堡名下的一座商城,风云堡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庇护,又地处四国边境……恐怕,此刻已在他的算计之中了……”我悚然一惊,刹那间只觉得遍体生凉。
介子迁捋了两下胡须,若有所思的目光却还流连在地图上,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万事都还在两可之间……还是刚才那句老话:养精蓄锐,静观其变。”我的手指反复描摹着茶杯上精细的花纹,久久没有出声。他的话我不是没有想过,却总觉得他们总还是官兵,并不是强盗……但是现在再想,又觉得韩姜真要是拿下东瑶,将焰天国北部的国境线推移到锡罗河南岸,与檬国、铁龙两国隔河相望,说起来也不过是以国家的名义没收了风云堡的私产——所谓的成王败寇,这世间大多数的人原本就是只看重结果……
又有谁会考虑东瑶愿不愿意……
介子迁的目光沉沉望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在我脸上一扫,便又闪了开去,“老夫所说的,自然是最坏的结果——不过提醒提醒城主,心里有数也就是了。城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依老夫看,假如真有那一天,对东瑶而言,未尝不是大好的时机……”我心里猛然一跳,抬眼去看他,介子迁却又捋着胡子扯开了话题,“皇上猜忌韩丞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韩相才这般急于将军权揽到自己手中。只不过,韩姓族人百年来深受荣宠,族中子弟皆不屑于投军到前线艰苦之地谋取前程,所以他始终没有物色到十分合适的人选来取代楚元帅。外姓人,韩相是信不过的。韩姜可以说是韩相不得已的选择。”他将头摇了两摇,颇有些惋惜地说:“韩姜在军中资历甚浅,难以服人,人又骄纵。岐州兵变只怕是早晚的事——城主不妨借机拿下岐州。只要拿下了岐州,北部六郡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到了那时,城主大可拉拢铁龙、檬国两国,牵制大楚。到时候,倾北部之兵力拒焰天国兵力于赤霞关外……北部便真正是一座安乐窝了……”他的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侃侃而谈之间神采飞扬,“只不过……北部六郡夹在大楚与焰天两国之间,一旦两国联手来剿,以北部的兵力,断断难以兼顾首尾。要牵制大楚,只怕不那么容易……”“大楚国的新皇帝易凯登基不久,王位尚未坐稳。他的几位兄弟各有各的势力,都围在宝座周围虎视眈眈,发兵救焰天国,他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两敲,“如果我们收买其中一位王爷,暗示他,一旦我们能平平安安地在北部六郡站稳脚跟,就会全力支持他夺取王位……那恐怕就更妥当了。”“痛快!”介子迁抚掌笑道,“城主果然是个剔透的人。”我心里不禁一喜,“先生是同意留下来了?”介子迁笑道:“只是老夫生性舒懒,受不得拘束。”我连忙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先生肯留下来,无心已感激不尽,怎么会拘束先生?”我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立刻感觉轻松了许多。我请他来东瑶最初的目的,是想借他的名气来吸引各地有名的学子共同起草东瑶城的新律法。但是经过了这么一番剥茧抽丝般的谈话,我相信他可以给我更加重要的指引和帮助。
“还有一个问题……”我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问道,“先生是焰天国人,为何会帮助我这叛贼来谋这大逆不道之事?”我并不是在怀疑他什么,只是这个问题如果不问清楚,我和他之间,恐怕难以做到推心置腹。
介子迁似乎对我的这个问题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淡淡一笑,目光又投向了西墙上的牛皮地图,“老夫隐居于乡间几十年,外界都传言是因为我淡泊名利,无心仕途。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安黎国人,她不允许我在焰天国出仕。”他看看我意外的表情,呵呵笑道,“至于我肯帮你的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是你于我有救命之恩,第二个原因,是我折服于你信中所流露出来的独特思想。”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双眼之中灼灼放光,“只一句 芸芸众生在律法面前一律平等…… 便叫我刮目相看了。竟然还要让百姓自治——何等地匪夷所思?!你这番言论,倒叫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目光烁烁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阿、罗、王。”我心中猛然一跳,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山洞中壁画上那位相貌威武的天神。
“阿罗王是大陆分裂之前的最后一位君王,”他缓缓地说,“也是传说中最伟大的一位君王。他继承王位之后就开始着手改革他的王国,他修改了律法,废除了贱民制度,让贱民和奴隶都可以参加朝廷的会试和官员的选拔。可是这大胆的举措却触怒了当时的大贵族,他们联手血洗了阿罗王一手建立的奴隶收容所,导致了战争的全面爆发。最后,大陆分裂为铁龙、檬、大楚、焰天四个国家。而王族的最后一支后裔据说逃亡到了临西山山脉以西,在那里建立了现在的安黎国。”他侃侃而谈,连目光也有些迷离,似乎整个人都已经浸入了久远的传说当中。
“先生当初指点我向东北方向,”我试探地问他,“对于无心的奇遇是否……”他打断了我的话,脸上流露出神秘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我早就说过,人一生中的际遇,大多都是无心为之。”“先生……”他摇了摇头,“我进来之前,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我现在要去跟他谈谈。说不定……”他像卖关子似的笑了笑,“说不定这个人可以帮上你的忙呢。”我还想问问他所说的有趣的人到底是谁,他却已经摇摇摆摆地走了。想起刚刚才答应过不限制他的自由,我只好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能让他觉得有趣的人,会是谁呢?
既然不能限制他的自由,自然也就不好去过问他的事了。不过,我还是猜测他所说的那个有趣的人很有可能是英汇。我看见过他们在花园里一起散步。
对于这件事,我的态度是听之任之。我并不指望英汇能留在东瑶城。他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人,这一点从他的眼睛里我就看得出来。而且,他的眼睛里有种很警觉的东西,让我直觉地有些防备。尽管我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是我绝对不会把后背朝向他的那种人。
这样微妙的重逢,让我不由得深深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我们之间的交情可以永远停留在围炉把酒的那个时刻,那该是多么好呢?
英汇一家住进“枫苑”之后,我一直卧床休养,因此只见过英嫂和小英雄几次。英嫂子对于丈夫在外面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她也说不清楚英汇和刘云海到底有什么交情。不过,无论他是不是岐州的奸细,我现在都不能放他们回去了。我总觉得有韩姜在,岐州只怕不会太平,他们跟刘云海有私交,回去了也许更危险。
更何况现在的东瑶,是这么的好——我该怎样来描述它的好呢?
在我心目当中,曾经描画过千百遍的安乐窝就是它现在的这个样子。安稳、恬淡,街道的上空总是漂浮着喧闹的笑语……
而我所能想到的事,几乎都已经按部就班地上了轨道。我得承认我利用了这里的居民对于“城主”的信任,同时也利用了冥宗对于帮主根深蒂固的无条件服从……我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因素来推动所有的人共同建立一种新的秩序,使东瑶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让每一个流亡到这里的人都可以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地徜徉在明媚的阳光下……
适应了北部,就觉得适应这里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不过是冬季比南部来得漫长一些,夏天气候更干旱一些,花木更稀少一些……
但是这里的天空总是蔚蓝如海水,空气总是透明得不含一丝杂质,阳光永远灿烂得如同流火,连风吹在脸上都带着自由惬意的气息……
更何况,在这片开阔的土地上,只要撒下汗水,就一定会收获最甜美的果实。看着它,就如同看着另外一个孩子在北部自由的天空下一天天地成长——让人如何能不爱它?
原本晴朗的天气,到了午后就开始变得灰蒙蒙了。站在厉山山麓远眺岐州,只能看到城市的方向笼罩着一团浓重的阴霾。
风声飒飒,墓地周围的枞树也开始发出了低沉的呼啸。
不知道是谁先来过了,梦驰的墓碑前面摆放着整齐的烛果。
我的手轻轻抚过梦驰的名字,一种奇异的安宁从指尖一直传进了心底。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气氛,竞驰一直哭闹个不停,直到把自己哭累了,才昏沉沉地偎在奶妈怀里睡着了。而梦驰就让我感觉很安心。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我轻抚着冰凉的石碑,有些恍惚起来,“宝贝,又到秋天了……”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柔软得像记忆中梦驰的手……
明知道任何事都没有“如果”,却还是忍不住一再地问自己:如果他不是孤零零地躺在这里,而是时刻陪伴在我的身边,像他的哥哥……那又会怎样呢?会像他一样地爱笑吗?会像他一样地急躁吗?只因为肉粥久等不来,便气得自己直哭,任谁去哄也不肯张嘴吃饭吗?……
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沉沉地由背后传来,带着丝丝莫名的熟悉。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却一眼看到了枞树下那个黑色的人影。
刹那之间竟有种不真实感。记忆中的那个暴雨之夜,他夺门而去的狂怒身影倏地划过脑海,竟然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一时间,我竟无法分辨眼前熟悉的人影究竟是真实,还是……只是幻觉?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一直刻意不去回想的种种过往却在这一瞬间,宛如不小心碰翻了的箱子,里面所有的东西哗啦啦洒了一地,纷乱得让人措手不及。
忽然间涌上心头的,竟是无法遏止的愧疚——生平最不耐之事,便是亏欠了别人……而这个人,我欠他最多,却偏偏无从还起……
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大氅,他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了,可是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伤感和几分……让我意外的愧疚,宛如一道温热的水流缓缓地流过了我的心头,“我应该早回来的。我曾经希望,在你每一次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都能够出现在你的身边。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他低下头,抬去手,温柔地拭去了我脸上的润湿,“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最会气人的,我竟然还是没有忍住。”他停顿了一下,唇边浮起了淡淡的一丝苦笑,“以后,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就是了。”从这个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嘴里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让人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点异样的心酸。他的掌心里带着让我贪恋的温暖。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就把手收回去。
他的手到底还是慢慢地收了回去,仿佛有些无措似的后退了一步,“你……还好吗?”我想摇头,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他的眉尖一跳,眼里缓缓地漫起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惆怅,“我听说……东瑶是彻底变了模样了……”
他离开的这半年来,东瑶的户籍制度变得更加宽松,人头税也已经被取消。
东瑶城的日常事务已经由各大商会、各街道推举出的居民代表组成的临时管委会来共同管理。介子迁、我和风达也在其中占有席位,和其他的人享有同样的表决权。
介子迁推荐的两位学生从新年之前就已经开始招募合适的人手,共同修编《民律》……
义学的数目也已经增加到了六所……
这里原本就是座商城,各族的商人几乎占了全部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他们带来各地文化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技术,将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了这块没有归属的土地。为了吸引更多的商机,四个月之前,临时管委会再一次降低了各大商会的赋税。
风秀秀的徒弟们在春季来临之前陆续到达了东瑶,除了筹建免费的医馆,更忙于药材的试验性种植。而初春时播下的第一批种子,到现在已经进入了收获的季节。同时,更大规模的药材种植计划也已经开始了筹备工作……
也许是被檬国分离出来的时间已经太长,也许是因为焰天国的兵城岐州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虎视眈眈,又或许是因为铁龙族的流匪时常跨越锡罗河来抢掠城外的商队和农庄……东瑶特殊的存在,让这里的居民没有特定的归属感,也本能地缺乏安全感,因此对于护卫队有种理所当然的信赖。正因如此,扩大护卫队规模的提议,在临时管委会的会议上几乎没有遭到任何一方代表的反对就得以通过,顺利得不可思议。
冥宗的旧部已经编制成特殊的分队并入了护卫队。护卫队由原来的正副队长风尧、风敬和冥宗的代理掌门冥川来直接管理。而在他们之上,那个对护卫队拥有最终权力的人,是我。
尽管我入睡之前仍然要把刀压在枕下,但是被噩梦惊醒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在我的心底,东瑶已经渐渐地变成了我生命当中真正可以依赖的地方,而这一切却来自面前的这个男人……
……
我应该说一声对不起的。那是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想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可我却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满心满眼都是似真非真的恍惚感。
我们已经分开了这么久……
在我几乎已不抱有希望的时候,他竟然又回来了……
鼻子忽然有点发酸,可是,却又有种我分不清是隐怒还是委屈的东西快速地涨满了我的胸口,“你……连口信也没有……”风瞳的眼里有一点亮光倏地一跳,深沉的目光里忽然就多了一点诡异的柔和。而这一点柔和落在我的眼里,却瞬间点燃了我心头的那一层隐怒。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但是胸口涨满的怒意却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甚至连这样的对视也难以再维系基本的礼貌。我转过身用力收紧了双拳,“风堡主大驾光临,自然是有自己的贸易……”说完这么半句话,又忽然觉得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却也只能暗中咬牙,“东瑶很多方面都依仗风云堡。风堡主但凡有所差遣……”黑色的人影忽然闪到了我的面前。
而我,还没来得及收起咬牙切齿的表情,就这么愣愣地与他相对,直到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漫起了几乎是欣喜的神情……
我心中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把将他从眼前推开,“东瑶再不起眼,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爱上哪儿就滚哪儿去,别再跑到我眼前来晃……”我伸出去的拳头却被他一把抓住,空着的手一拳挥了过去,又被他捉住。正气得头昏脑涨,就听他用一种十分委屈的腔调反问我:“不是你赶我走的吗?”我一窒。一口粗气硬生生憋在了胸口。
而他,却忽然笑了。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明朗的笑容,宛如满天乌云刹那间散尽,露出了海水般澄净的蓝色天空……
我满腔的怒火,就在这怔怔的痴望中不知不觉融化开来……
他还在笑,却用一种无赖般的神态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我们先回去吧。吃过晚饭,让我休息休息,你再接着发脾气,好不好?”“回去?回哪里去?”我惊讶地抬眼看他。他也惊讶地瞪着我,很无辜地反问了一句,“枫苑,我的书房——你真的连我的房间也取消了?”不等我回答,他将头摇了两下,“你这女人糊里糊涂的,连账也不会算,万一被人骗了的话,利息我找谁收呢……还是让我回去住吧。”他专注地望着我,唇角挑起,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我聪明能干,武功又好。还特意带了好多好多的礼物准备贿赂你……”而我,却从来不曾这样矛盾过……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应该板起脸赶他走,还是该放任他留下来?明知道他要的我给不了,可是一想起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心里似乎……又在隐隐期待……
他凝视的目光里飞快地掠过了一簇幽暗的火花,随即不太自然地放开了我的手,理直气壮地说:“你快点啊。我已经饿了——你知道我赶了多远的路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悄然漫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