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罢相篇

梦中宋韵55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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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清楚:这事轮不到自己说话。终于有一天,神宗问到了王安石。面对皇帝的恐慌,王安石表现得非常镇定“天旱、水灾这样的事,就算上古圣君尧舜禹汤也在所难免,都只是些自然现象。我们尽力而为就是,根本不必恐慌”以现代人来看,王安石说的半点错都没。可在宋神宗眼里,他这番话就错了,且错得非常彻底!可说这是这对君臣之间,思维差得最远的一次!

    王安石的态度更印证了赵顼的担心,不畏天的人怎会被天所原谅?这5年来做的事,不仅人不同意,看来连天都反对啊…皇帝说:朕怕的就是我们没有尽力,相反我们都做错了!

    于是仅仅几天后,新法就被突然间全部罢除!晴天霹雳!王安石被震傻了,他不知是哪出了错。甚至整个新党集团,包括吕惠卿、曾布、邓绾等众多反面角色,也谁都没查觉出是谁做了什么,把这一切都翻了天!这就暴露出王安石及其集团最大弱点——警觉性太低、政治手段太劣!政治,不止是治国,更是治人,就是怎么整人!王安石就倒在了这上面,他身为帝国首相,总揽大权近5年,这是什么权威!纵观北宋历史,之前的赵普、吕夷简等宰相任期比他长,可没一人做到他为相时的权威!到这种程度,居然让命根子一样的新法突然被废,都不知怎么出的事!还有比这更呆的吗?还有比他更天真更纯良、不整人不搞事的首相吗?

    谜底与一守城门的人有关。这个城门官在宋史上鼎鼎大名,甚至以一守城门的,在宋史上留下了属于他个人的传记。他叫郑侠。

    郑侠是王安石的学生,进士出身,先在光州当司法参军。后调进京城,可工作不怎么样,在安上门看守城门。刚开始王安石还很器重这位弟子,可人家现在已是位坚定的反改革派了!

    这时中原大旱,各地灾民涌向京城。郑侠就站在城门上一眼望去,瘦骨嶙峋、衣不蔽体、流离失所的灾民无边无沿,他心里顿时“极其痛苦”这都是王安石新法害的啊!灾民就是证明、大旱更是证明,连老天都愤怒了!

    于是他写了份奏章,历数新法弊端。奏章最后他‘视死如归’的声称:请皇上罢免新法,上天必雨!如10天内还不下,就请皇帝把我砍了!除了奏章,他还把千万灾民的苦难画成了一幅《流民图》。写好画好后,郑侠开始发愁:怎么才能让皇帝看到呢?这是个问题…他职务太低了,如走正常途径必须得先由宰相王安石过目?这不行!他想了个好办法:先到开封城外,声称这是密奏,以加急驿马,送进银台司!

    于是皇帝第一时间看到了,6周岁的年轻小皇帝被《流民图》深深震撼,史称彻夜不眠,次日4月6日早晨,皇帝和谁也没商量,就下令全国罢免所有新法!

    当天,大雨…

    7日,所有朝臣包括新党、旧党,都入宫向皇帝道贺终于下雨了。神宗拿出《流民图》和郑侠的奏章给大家看。大家才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是吕惠卿、邓绾等新党成员纷纷相泣于帝前。最终,除了方田均税法被罢之外,其余新法暂时恢复…

    9日,远在西京洛阳的司马光送来了份加急奏章,积极响应皇帝的罪己诏。

    他共总结了6条,眼光独到,实有必要一条条详细研究,才能看出大名鼎鼎、光辉伟大的司马大师有多么高超:

    1“广散青苗钱,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无所得”——不知他从何得出这结论?好吧!就算是民间因青苗法而苦不堪言,但官府居然一无所得?那间封桩库的钱帛是哪来的?

    “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说得不准确。上户的役是免了,但也一样得交钱!如真不让上户交了,估计老混蛋你就不会说什么了。敛下户之钱不假,可按户分等,各有税款,只要不是东明县事件里别有用心的人把等级故意搞混,有什么不公道的?

    “置市易司,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官物”——市易法的确与民间贸易抵触,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北宋自由商业的高度运转。可要注意:这对国家快速积累资金却有着极大好处,军费,这条最重要问题,老混蛋居然选择无视了。

    4“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最让人忍无可忍的就是这句!敢情只有自己国家治理得尽善尽美了,才能走出国门,去收复失地?另外“侵扰”“得少失多”用词多好!作为历史大师,河湟之地与中国是什么关系,你会不知道?

    5“团练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看来农民的本份就是种地,刀枪之类东西一律禁止触摸,以免变得暴戾。嗯!这想法很好,和后来的蒙古人不谋而合,最好是让农民们七八家合用一把菜刀,那样就真的“纯朴可爱,便于畜养”了。

    6“信狂狡之人,妄兴水利,劳民费财”——以数字说话:熙宁年至9年,府界及诸路凡1079处,为田61178顷有奇。这些土地都是假的?哪来的什么狂狡之人,怎能说是“妄兴水利”

    多余话还用再说吗?在此祝老混蛋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多不少就比王安石多活1年,好把北宋的大好乾坤像他童年时的那口缸一样砸碎…

    每条都不成立,可每条都搏得了巨大欢呼!5年了,终于有人为曾无比荣耀、现在被逼进绝境的士大夫阶层说出了心里话。只不过心里话并不等同于真实话。没几颗心灵是完全出于道义良知而说话的。为的,都是利益!

    于是19日,王安石罢相。由新党的另一重要成员“传法沙门”韩绛任宰相。参知政事除原来的冯京、王珪人外,“护法善神”吕惠卿也被提拔为参知政事。而在王安石罢相的前一天,18日,农历的4月,竟然下起了大冰雹…

    现在来分析:第一,神宗为什么被震撼了呢?貌似我在说废话,灾民可怜呗!但有一点,赵顼这皇帝终生没出过京城。也就说他根本就没见过灾民啥模样!第二,郑侠为什么这么激动?又是废话,灾民可怜呗!但抛开新法是否得罪天地,只提一问题:请问新法时的天旱,和从前旧法时的天旱,两种情况下的灾民有区别吗?新法是“瘦骨嶙峋、衣不蔽体、流离失所”旧法时就是大家满面红光、穿绸挂缎、开着房车出来旅游?见你郑侠的活鬼!难道你活这么大只见过一次大旱,只见过这一群灾民不成?以前怎就不见你画什么《流民图》!

    归根到底,宋神宗怕是当时的真理——上天降灾。这是首轮熙宁变法失败的官方原因。可其中还发生过些非常微妙的“小事”也许它们的决定性更大。

    首先是次家庭谈话。某天阳光明媚,宋神宗到后宫去看望老妈和养祖母。几句家常话后,曹太皇太后说“我从前只要听到民间疾苦事,都会告诉仁宗皇帝的,仁宗都会批准我,让民间好过些。现在也该这样”赵顼非常警觉,回答了4个字“今无他事”祖母要干政?立即就堵死!

    但祖母继续说“我听说现在民间青苗法,助役钱都不合理,你应罢免它们”赵顼回答“这是利民,不会苦的”

    接着曹太皇太后老奶奶直接提出最重要的要求“王安石的确有才,但得罪的人太多了。官家如真爱惜他,就让他暂时出京补外职吧。实在想用,过些时候再招回来”赵顼再次驳回“不行!现在大臣里只有王安石能横身为国家当事”

    每句话都被驳回,太皇太后老毛病发作,她泄气了,像当年被韩琦等人欺压一样,不再说话。

    这时赵顼的二弟、岐王赵颢站在旁边插了句嘴“太皇太后说的都是至理名言,真理啊。皇上您得多想想”

    这时神宗皇帝满腔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对弟弟吼了句“是我败坏天下吗?那就换你来当皇上”

    岐王哭了,他非常伤心的说“至于这样吗”

    大家看完有什么感想,觉得赵顼是在小题大做吗?不!无论“奶奶”还是弟弟,都在做着封建时代里最危险的一件事——干涉皇权!居家是父子、临政是君臣,这才是皇权的意义!在这意义上,曹老太太和颢二弟,都是在找死,犯了祖宗家法!就算是宋朝官家们超宽容,不会因此而治他们的罪,他们自己也要明白犯的错有多大!

    不是亲生的奶奶、一不懂事的破小弟,这两人意见皇帝可忽视、可怒吼。但接下来是亲生母亲出场了,情况就会不一样。

    未来无比神勇彪悍的高太后生平首次就政治问题发表意见,态度居然很煽情?是哭着对儿子说的“你就让王安石走吧!他把天下都搅乱了,大家都没法过日子了”神宗皇帝默然。上天发火、后院也起火,这让他怎么做嘛!

    之后就是《流民图》和司马光的奏折相继递上,皇帝终于彻底失去自制,把苦心经营了5年的新法全部罢除…

    现在要弄清楚的是另一件事:皇帝的奶奶、妈妈、弟弟是出于什么原因说了这些话?传统史书给出的答案当然就是王安石非法乱政、搅乱天下!三位顶尖皇族出于天下公义,才冒险这样做的。这让人联想到反对派们一句口头禅“天下皆以为然”动辄一副官场代言人、甚至天下代言人的架势。那就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有个非常准确的数字。王安石当政6年间,反对派们被贬出京城的官员总数0人左右,其中包括1位台谏言官。这数字和大宋朝超级庞大的官员总数相比,宛如九牛一毛吧?就算他们都是京城大佬,每人都有大批人脉关系,就能达到“天下汹汹”的程度?真要像他们所说的,全体官场都反对王安石,那么5年间这么多政绩都是由谁干出来的?

    很明显“出于公义”根本不靠谱。这些躲在皇宫里、表面上万事不管的富贵散人们,其实也早被王安石砍掉了命根子、断了财路!总体来说,王安石得罪了士大夫阶层,而士大夫阶层只是个统称,里边还有各种详细划分如地主阶层、官僚阶层等等。新法多种多样,把它们得罪了个遍…

    如青苗法损害了地主阶层利益、免役法损害了官僚阶层利益、市易法损害了大商人利益。而损害神宗奶奶、妈妈、弟弟利益的新法,叫“免行钱”

    话说大宋首都东京开封城是当时全球最繁华之地,想在这里过最享受的生活,得用什么办法呢?就如皇帝、皇族、大臣,这些人上之人,如看上某些好东西,要怎样得到呢?拿钱买?开玩笑,那还是权力阶层吗?宋朝的办法非常巧妙,是收税之外的再摊派。也就说要在开封城里做生意,除交正常的税外,官府需要的物、料、人,也都由各相关商行无条件地上贡。具体做法有盘剥、索贿、贪污、参与垄断经营等。这就是他们能保证在繁华之都顶层享受的奥妙所在,他们不是参与劳动,而是直接当上了最大的没本钱的老板。可“免行钱”把这梦幻生活突然间砸碎!

    免行钱,就是政府在正常收税后按一定标准再收一笔钱。这笔钱之后,商行不必再向任何方面交任何钱!相当于一刀砍断所有皇亲国戚、京城大员的发财之路!从此之后,大家都只能凭有数的工资过日子。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不是把人往死路里逼吗?

    于是,才有了曹太皇太后、高太后不顾皇权的流泪劝告,弟弟则更是敢于挑战哥哥至高无上的地位,对国家法令说三道四!

    但对于王安石来说,这事情太隐匿了,除非他能像以前的丁谓、吕夷简、文彦博那样和太监交情深厚,才能得到些警告,不然只能蒙在鼓里。

    不过还是要说:107年9月实行的免行钱,1074年4月他罢的相,半年多时间里,王安石是受过非常刺激的事件来警告的,仍没醒悟、没提防,这只能说明他太不善于“整人”了、对政治危险性严重估计不足!

    那件非常刺激的事发生在1074年的元宵花灯节上。历史上非常有名,是著名的王安石劣迹之一。其过程充分表明了王安石有多么骄狂跋扈。

    当时神宗下令登城观灯,百官一齐出席。作为宰相,王安石显得很特殊,骑着高头大马,带了很多从人,到皇宫宣德门了还不下马,进了城门仍不下马,再往里走,将要出城门进入皇宫内部了,终于被当值侍卫喝止!侍卫非常生气,在怒喝的同时,出于愤慨,抽伤了王安石的马。截止到这,是不是应说侍卫们举动非常合法呢?毕竟皇权至高无上,哪有作臣子的骑马进皇宫的道理?侍卫们有功无罪啊!

    而王安石的反应就与之正相反了。不仅不悔过,反而变本加厉,化骄狂为撒野了。大怒的他直接下马去找皇帝,要神宗把值班侍卫全都送交开封府治罪,不知什么原因,还牵连到了一御药院的太监,也一起扭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