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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述莒嵋荫比起来,横罗虽说也是孤儿,但是他并没有那些太过沉重的悲伤记忆。他的父母似乎在生下他的时候就抛弃了他。还是个婴儿的他,被农村的一户没有儿女的老夫妇抚养。因为两人年事已高,在横罗六岁的时候便逝世了。那之后,横罗被赶出了自家的破屋——因为那里要被有钱的地主收作他用。
独自一人流浪了一周之后,横罗的运气不错,遇见了暮邪以及芸砂,加入了那个流浪儿组成的“大家庭”。
——“哈!小子,被我当场抓住偷馒头你还想跑?喂!汤老板,我帮你抓住这个小贼了哦!”——
头领是暮邪,尽管十二岁,却已经精明到能够与各式各样的大人商量谈判。以雇佣童工的低投入高回报作为筹码,暮邪率领一众流浪儿在各处的作坊打工,让所有人都能够做到三餐温饱。
——“总之,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保你每顿饭都有白面馒头吃。”——
是了,那个时候,暮邪就是绝对的孩子王,大姐头。跟随在她的身边,让人有一种安心感。
——“嗯,以后不可以再偷东西了哦。”——
而芸砂……八岁的她一直跟随在暮邪的身边,那个时候的她唯唯诺诺的,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坚强。不过,她……一直以暮邪为目标,想要成为那样子的“姐姐”,想要成为能够保护大家的大姐头。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像现在这样的责任感。
——“啥?你的名字叫‘一六’?嗯嗯,我知道咱们穷人基本以数字为名啦,不过既然你做了我的小弟,就不能把名字整的太过随便。容我想想……唔……你就叫‘横罗’吧!‘一’是一‘横’,‘六’可以混淆成‘罗’,嘻嘻,我还真是命名的天才啊!”——
被这样的“大家庭”接纳,横罗觉得十分幸福。即使每天工作都会累得不行,但是在芸砂的教导下,他明白以工作换取报酬是正确的,是理所应当的。比起那些不务正业小偷小摸的人,他们是可以自豪的。
那之后,暮邪和芸砂又接纳了述莒——那个让横罗很是头疼的家伙。
——“决定了,这小子的名字就叫述莒,你们要和他好好相处哦。”——
和一般的流浪儿不同,述莒看待他人的眼神充满着不信任,哪怕是看待给了他食物邀他同行的暮邪,也是一样的不信任。
对此,其他流浪儿的态度十分简单——排斥。既然这小子不愿意融入大家庭,那么就让他边缘化好了。或许那群孩子们心中没有这样明确的想法,但是他们确实不愿意和述莒说话。
横罗倒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待述莒,不知不觉间,他变成了唯一会和述莒说话的人——尽管,述莒并不会一一回应。
——“够了啦!你到底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嘻嘻,你终于回应我了,是你输了哦,按照约定,你要做我的朋友!”——
——“输了?我输什么了?”——
——“暮邪姐跟我说了,你要和我玩一个游戏,如果我能够让你回答我的话,就算你输了,你就要做我的朋友,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你被骗了啦笨蛋!”——
——“诶!?暮邪姐怎么会骗我?”——
——“唔……真是受不了你这副傻样子,我认输了,烂罗!”——
——“烂罗?什么东西?我的名字叫横罗啊!”——
——“我说烂罗就是烂罗!烂罗!烂罗!烂罗!烂罗!”——
——“你……那你就是破莒!破莒!破莒!破莒!破莒!”——
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仅仅是想要成为朋友,仅仅是在乎这个朋友,友情便成立了。
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嵋荫也加入了进来。
最初见面的时候,嵋荫就像是一个坏掉了的人偶一般呆呆的。不能说话,连吃饭都要人手把手喂着,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麻烦了呢,我和小芸要想办法和那群老板谈判,需要到处走动,没办法照顾她……唔,横罗,没错,就是你了,我看好你小子哟,连述莒都被你搞定了,这个……呃……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妮子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鉴于横罗平时的表现,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贴身照顾嵋荫的人选。当然,述莒也没有放下横罗不管,与他一起分担着照顾嵋荫的任务。
日常工作的时候倒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嵋荫是不会擅自行动的,如果没有人牵着她的手,她压根不会走动。不过吃饭的时候就有些讲究了……
——“喂……破莒,我把馒头放到她面前,她怎么不吃啊?”——
——“真是笨,这女孩子的嘴那么小,怎么可能直接吞下你手里的馒头?”——
——“可是我们不都是直接吃的吗?”——
——“你傻啊,人家这叫失了魂,是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吃饭说话的。要喂她的话,就得把馒头撕成小片,然后塞到她嘴里。”——
按照述莒的说法,横罗撕了一小块馒头放到嵋荫嘴边。理所当然的,嵋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啊破莒,她还是没有张嘴。”——
——“呃……容我思考一番……根据我前些日子在酒楼里看到的,那里的女人喂男人吃饭的时候,总是会甜甜地说一声‘啊’。你可以模仿一下。”——
——“模仿?怎么模仿啊?”——
——“哎呀!你真是笨,就是‘啊~’啦。”——
——“啊?”——
——“不是傻乎乎的‘啊?’,是‘啊~’啦!”——
——“‘啊~’……这样可以吗?”——
——“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呢。你再试试。”——
——“啊!?”——
——“笨蛋,这是惊叫声,要甜甜的!啊~”——
——“啊……”——
两个男孩讨论着那些以他们现在这个年纪还完全无法理解的男女之间的亲昵举动,然后作为参考……
结果便是,对着深情呆滞的嵋荫,两人“啊~”了一个中午,结果还是没能让嵋荫吃下东西。到了晚上暮邪回来,才告诉了两人正确的方法。
——“两个蠢货!哪里有对着失了魂的人‘啊’来‘啊’去的,傻缺嘛你们?直接掰开她的嘴巴把食物塞进去不就行了!对了,如果她咽不下去的话就抬起她的头,强迫她咽下去,不然她真的会饿死的。”——
尽管暮邪说的方法是最为合适的方法,可横罗总觉得这样做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有些过分。
但是,横罗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每次吃饭的时候尝试述莒教导的方法,尝试无效之后才采用暮邪的手段。——毕竟,不吃东西的话,是会饿死的。值得庆幸的是,嵋荫只是不会自己张口而已,若是掰开她的嘴巴,把食物塞进去后,她会自己吞下去。
就这样,横罗一直照顾着嵋荫,述莒也会时不时地跟着横罗一起展开那“啊~”的喂食计划。两人这样的举动在其他的流浪儿眼里,完全就是笨蛋的举止。对此,横罗并不在意,因为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述莒更是全然不在乎他人的视线。
半年之后,嵋荫的状况仍然没有任何好转。尽管中间暮邪使用了一些手段带着嵋荫去看过大夫,可大夫也没有任何医治手段。
一天的晚餐时间,在使用强迫手段之前,横罗一如既往地开始了自己的“啊~”大作战。
——“啊~”——
——“我说烂罗,也差不多该换一种方法了吧,这个‘啊~’完全没有用嘛!”——
——“诶?当初说这个方法有用的不是你吗?”——
——“抱歉,我错了行了吧?毕竟我当时看的时候,这是女人对男人用的,说不定男的对女的用就无效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道理啊,那我这半年来不是一直在傻乎乎地做无用功?”——
——“呃……可以这么说。”——
——“破莒!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那我不是白白被那群家伙笑话了整整半年嘛!亏我还以为自己没做错呢!”——
——“冷静一点啦,烂罗,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新方法,这次我可是亲眼目睹,确保万无一失。”——
——“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做啊?”——
——“这一次我偷偷跑到了那个叫做丽春院的地方,通过观察里面男人女人的喂食方式,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你只要先脱光衣服,然后把吃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应该就能让她主动来舔……哦不,主动来吃了。”——
——“破莒,你确定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在横罗准备脱掉衣服的时候,暮邪突然出现,一记手刀敲在了述莒头顶。
——“述莒!哪里有你这么坑骗朋友的?还有啊,你丫的整天不去工作,竟然是去那种地方鬼混?还有你!横罗,你也注意一点,这明显是骗人的啊!别真的脱衣服啊!”——
这样那样,暮邪狠狠地教训了述莒与横罗,在她怒气冲冲说教训话的时候,原本呆立在旁边的嵋荫稍稍张开了口,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啊?”——
——“……横罗,你也是,明明……”——
——“不是横罗……是……烂罗……”——
——“呃……你们刚才谁在说话?”——
横罗和述莒无辜地摇摇头。
然后,三人一齐把视线挪到了嵋荫身上。
神情呆滞的嵋荫确实张开了嘴,并且再一次重复道。
——“不是横罗,是烂罗。不是述莒,是破莒。”——
嵋荫开口的第一句话,着实是让横罗和述莒哭笑不得的一句话。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奇迹,原本被大夫判定永远无法开口的嵋荫居然能够说话了。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无神,至少,在看见横罗与述莒的时候,她会有所反应。
这是一个转折。
在那之后,横罗和述莒一直想办法再鼓励嵋荫开口,暂时放下工作,两人带上嵋荫到处走走,参观了各种场所,尽管闹出了各式各样风波,但是在这过程中,嵋荫的反应确实多了起来。
横罗和述莒都相信,嵋荫还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的,相信不久之后,她也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能够悲伤,能够欢笑……
在述莒的提议下,两人带着嵋荫一起爬山,在登上了山顶,看见了那云海翻涌,夕阳斜晖的壮阔景色之后,嵋荫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烂罗?破莒?谢……谢?嗯……真的……谢谢你们……”——
……
……
往昔的记忆化为梦境中的实景,横罗再一次重温了少年时光,那个时候,他的身边有述莒,还有嵋荫。单纯的友情没有染上丝毫的俗世尘埃。
我们三人……应该是好朋友吧?我们三人……还能够聚在一起吧?
这是梦境,这是横罗无比怀念的光景。
然而,只要是梦,终究是会醒来的。
梦醒之后,过分残酷的现实让横罗的内心仿佛被万千刀刃割伤。
与述莒分道扬镳之后,就连嵋荫,也在横罗面前被人掳走,这样的现实……
“可恶啊!”
横罗发出一声长啸,右手对着地面狠狠挥出一拳,没有任何作用,仅仅是伤到了自己,根本不会有那所谓的大地崩碎的夸张场景。只是挥拳,只是责备自己,只是伤害自己。
“哟,羽林军的……横罗?你还活着吗?”
突然,从横罗的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横罗抬起头,正对上司马筑棋那略带同情的视线。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丧家之犬。
横罗有些气恼,然而,他明白,自己这副窝囊的样子,确实和“丧家之犬”无异。
“你是谁?”尽管有过一面之缘,横罗并不知道司马筑棋是谁,在他眼里,司马筑棋只不过是偶然在东方府邸碰见过的家伙。
“我?我叫司马筑棋,姑且算是司马家族的特派员吧。”
“特派员?”横罗站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司马筑棋,凭借他作为武人的直觉,眼前这名青年的实力恐怕也有武英级。
“没错,特派员。”见横罗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司马筑棋稍稍后退了一步,“其实我是接到家族的线报,有人会在归海城对陛下不利,所以才特地赶来的。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呢……”
横罗倒没有怀疑司马筑棋的说法,在他看来,司马家族的人知道皇帝陛下的行程也不是什么怪事。
“具体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找一个人……”横罗不想再和司马筑棋浪费时间,他只想立刻找到那个面具男,救回嵋荫。
“别着急嘛,我还没说完呢。”司马筑棋伸手拦下了横罗,“这里发生的事,我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都是某个胡人组织的‘杰作’,没错吧?”
横罗一怔,因为他确实记得那个掳走嵋荫的面具男子穿着北荒游牧民族——也就是胡人的衣着。
见横罗如此反应,司马筑棋便一本正经地说明起来:“根据我的情报,那是北方毌丘部族的人。他们的部族因为受到赵地都尉的不公正待遇,生活日益艰难,所以他们才会铤而走险,来到归海城准备绑架苍龙皇帝。当然,根据公布出来的行程,陛下应该在下个月才抵达归海城,所以他们抓走了嵋荫还有陛下,是把他们当做了提前来归海城巡逻警备的羽林军,想要从他们口中探听出陛下的确切行程。”
司马筑棋的话让横罗一惊,因为“雷天失踪”“嵋荫被掳走”都是确确实实发生的。而司马筑棋的解释是能够让一切合情合理的解释。
横罗还记得,那个面具男子提到过白发青年,那不正是被抓走的雷天么!
如此考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是毌丘部族的胡人……
“你知道这么多的话,告诉我,嵋荫到底被抓到哪里去了!”横罗激动地追问道。
司马筑棋无奈地耸耸肩:“不好意思,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过……若说是毌丘部族的人,我倒是知道他的位置。”
“毌丘部族的人?”
“没错,除了那个面具人,归海城还有别的毌丘部族的人。其中一个家伙现在正疯狂地对无辜百姓出手,他的目的……我想,应该只是向我们展示他的疯狂,以及战斗力吧。”司马筑棋流露出一丝愤恨,“那个家伙——毌丘奴翦是一个武宗级高手,他先是刺杀了魏梁总督,然后又召唤了朱雀执行者,趁着归海百姓向城外逃亡避难之际,他冲上街头不分男女老幼直接出手杀人……归海城的众多武人想要阻止他,却难敌武宗级的实力,全部被击倒……”
“毌丘奴翦?那家伙在什么地方?”横罗才不管什么狗屁武宗级的实力,他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救回嵋荫上,自然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司马筑棋这番话当中存在着微妙的不自然。
“我可以带你一起去,毕竟我也是为此才来找你的。要对付那个武宗,恐怕要我们两人联手才行呢。只不过我有些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武宗我也不怕!”横罗一脸无谓,他才不在乎这所谓的实力差距。毕竟他也算是与苍麟交手过,和那改天换地的护国神兽比起来,武宗级高手就什么也不是了。
“不,并不是实力问题。”司马筑棋浅笑着,说出了那个事实,“那个胡人——毌丘奴翦其实就是失踪多年的东方迁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