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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刺史训话完毕,准备离去,李复黑着脸邀请他留下来用顿便饭,康刺史鹞子眼一翻,嘿嘿笑道:“吃饭就不必了,我奚落了你们这么半天,谅你们也不敢拿山珍海味来招待我,怕我说你们奢靡浪费,徒费公帑,要你们自掏腰包请我,你们又没这雅量。罢了,粗茶淡饭我也吃不惯,我还是回去吃吧,我吃我自个的,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别人管不着。”
康太守说罢倒背起双手扬长而去,县衙门外已经挤满了迎接新刺史的人。
新刺史骂晕周老博士的新闻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韶州城,百姓们拍掌叫好,感动的热泪盈眶,感慨万千地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康青天,周鹤年这老东西仗着自己会吟两首诗,写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霸在韶州州学博士的位置上三十余年,硬是丑媳妇熬成了恶婆娘,自诩什么岭南学脉的宗师,韶州士子心中的丰碑,仗着三分虚名,七分无赖,纵容子弟为害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历任刺史被他虚名所惑,尊他为师,敬他为长,不敢动他,他愈发得了意,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没人敢动他。
新刺史几句话骂的老儿浑身发抖,颜面尽失,岂非说明是要拿他开刀祭旗,好好整肃韶州官场了?这下老百姓可有福了,这样的好官哪找去?再不拥护,还有天理人伦吗?
康刺史在百姓的簇拥下笑哈哈而去,李县令却怒火攻心地昏厥在地,李煦找来一碗凉茶,含了一口喷在李复脸上,才子县令清醒过来,抹去脸上的几条姜丝,一时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大哭斯文扫地,没面目再活下去,表示要立即辞职回乡,爷们不伺候了。
韩明明咬牙切齿地劝道:“这厮就跟条恶狗相似,逮着谁咬谁,明府辞官,我也不做了,我跟你一起挂印回乡。”
又撺掇李煦说:“无敌兄你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呢,他说你是女人耶。”
李煦笑笑说:“韩兄可听到外面百姓呼喊什么?康青天!青天来了,韶州有指望啦。咱们现在就走,我知道韩兄你是因一身傲骨,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不肯受此粗人的折辱而去,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呢?他们必要说是因为你韩兄屁股不干净,怕犯在康青天手里丢了性命,不得已才吓跑的。”
“这……我……嗨……”韩明明没了主意。
李复忽而跳起来说:“无敌兄说的对,他想赶我走,我偏不走,咱们出来做官是为了什么,上为君王社稷,下为安黎民百姓,中要光耀门楣一展胸中抱负。凭他两句恶言就走,忒也不值!我心意已决,留下来好好的跟他斗一斗。”
韩明明附和道:“对,我跟明府一道。”又问黄淼:“黄赞府怎么说?”黄淼支吾不言,韩明明冷笑道:“当我没说,看的出康太守对黄赞府很赏识呢,咱们就不拖累黄赞府大好前程了。”
黄淼老脸一红,却也没说什么。
韩明明又问李煦怎么说,李熙笑嘻嘻地说道:“与我什么想干,我可没说要走啊。”
韩明明道:“很好,从今以后,咱们就跟着李明府好好地跟这个康秃子斗一斗,看看这韶州是康秃子的,还是……”
韩明明还没说完,李复忽变色摔袖而去,黄淼朝二人拱拱手,笑笑也躲开了,韩明明脸有些黑,却问李煦:“李明府这是怎么了,说翻脸就翻脸,我这么说不是为了他好么。”李煦道:“话是好话,心也是好心,知道就是,何必说出来呢。结党营私,是你我做臣子的该做的事吗?”
韩明明一拍额头,悔道:“我糊涂了,真糊涂了。”
康侃到韶州的第七天,叫上李煦到各处营田所看了一遍,多数都还满意,就是对芙蓉小学堂不太感冒,嘀咕道:“二十几个先生教三十几个学生,杨无敌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嘛,有钱没处花你给我呀,何必养这些个闲扯淡呢,他们要是有学问的人,我也啥都不说了,可你瞧瞧,他们都教学生们什么,画鸟,画虫,带着男娃女娃蹲在地上跟蛤蟆一样蹦蹦跳跳,还教唱歌,都是些什么玩意嘛。你呀,脑袋八成让驴踢过,踢成一锅糊涂浆了。”
康侃虽然嘴臭话难听,不过做人做官没什么坏心眼,直来直去,到韶州后也着实做了几件得民心顺民意的好事,康青天之名不胫而走,一时风头无两。
就李煦内心来说,还是愿意看到这样的人留在韶州做太守的,怎奈康侃的所作所为无形间已经得罪了整个韶州官场,一场倒康运动正在暗中酝酿着,李煦心里很纠结,自己究竟是参与进去呢,还是置身事外呢。
置身事外更符合他内心,但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那就是被整个韶州官场所抛弃,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呢,就这么被抛弃,被隔绝,心里十分不忍。
那么就参与到这场大阴谋中?他着实不忍,一个偶然的机会给了他两全其美的希望。
元和十三年七月,桂州黄洞蛮中的一支侵扰连州,孔戣奉命调集韶州、端州、封州等地驻军驰援,大军起行,粮草辎重必不可少,这一点,久掌戎机的康侃自然比谁都明白,因此当李煦毛遂自荐找到他要求押解韶州民壮运输粮草辎重时,康秃子眼睛一亮,双手按在李煦肩上赞不绝口,说:“没想到,没想到哇,行,不愧为西北杀贼的英雄,老子正愁找不到人去呢,我不瞒你说,昨夜我召集这满衙的官吏,问他们谁愿意押送粮草去前线支援大军,没一个愿意去,个个推三阻四,吵的我耳朵眼都疼,其实他们就是想去,我还未必肯哩,一个个养尊处优,闲坐扯淡一个比一个嘴溜,让他们上战场,不中。”
康侃说到兴奋处,忽然跑回了自己的内室,少顷回来,手里捧着一柄装饰精美的弯刀,长约一尺,鲨鱼皮鞘上以金丝嵌刻为骏马奔腾图案,刀柄以极细的银丝缠裹,刀柄装饰着一块黄玉,锋刃出鞘,森然一股凉气。
康侃道:“这刀是山奚王的佩刀,我捆了他,却没有虐他,他就赠了这个给我。刀是好刀就是太秀气了些,我用不惯又舍不得扔,今日转赠给你,祝你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煦觉得不接不合适,接了又会有许多麻烦,磨叽了一会还是接了,临别之际,李煦意有所指地说:“七月雨大,两江水涨,旧城那边只怕又要积水了,使君勤劳公事,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巡堤的事能不去就不要去了,找几个得力知心的人去便可。”
康侃哈哈一笑,把手一挥说:“我才不去呢,巡江堤那是你们曲江县的事,出了事,我唯李复是问。”
李煦欲言又止,讪讪而笑,拜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