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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迷茫以后,刘子秋冷静下来。
落脚点不成问题,对于一个特种兵来说,大户人家的花园亭台,郊外的寺院道观,就连官府的前堂后衙,何处不可容身?关键是如何找一个消息灵通之所,寻访高秀儿下落。
自古以来,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消息越是灵通,刘子秋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步入洛阳东门,专拣人多处看去。忽见有间店铺,客流如潮,却是一家酒肆,门外招牌上写着“一醉来”。
进了酒肆,并不见伙计上前招呼,唯有柜台里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神清骨秀、体态安娴,极是美貌,只是紧绷着一张脸,见客人进门,也不相迎。
饶是如此,店堂里仍然宾朋满座。大家面前各自摆着酒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趣闻,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柜台内的那个女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子秋目的与他们不同,但这样场合却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他整整了衣服,快步来到柜台前面,却见那女子连正眼也不看他。刘子秋很是没趣,鼻子抽了抽,忽然问道:“娘子,这附近可是栽有桂树?”
那女子嘴角浮过一丝冷笑,指了指身后的水牌,意思你要吃酒就点菜,不点就赶紧走人。
周围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站起身来说道:“小子,这招爷们早都用过了。瞧你那寒酸样,滚一边去吧。”
刘子秋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下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只是他分明闻到一股桂花香气,这才以此为由头和那女子搭话,没想到竟惹来众人奚落。
无奈之下,刘子秋只得硬着头皮朝水牌上指了指,随便点了两样小菜,一壶淡酒。
店堂里唯有西边的角落还有一个空位,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魁伟汉子正在那里自斟自饮。刘子秋径直走过去,告了声得罪,坐了下来。
那汉子抬头看了看刘子秋,笑道:“兄弟也是来看云里西施的?”
“云里西施?”刘子秋正要找人说话,连忙拱手说道,“还请兄台指教。”
“兄弟原来不知?”那人诧异地看了刘子秋一眼,说道,“所谓云里西施,乃是西施坐在云雾里也。”
刘子秋更加糊涂了,问道:“怎么讲?”
“看到摸不到啊!”
刘子秋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满座尽皆侧目。他慌忙干咳了两声,说道:“兄台,你太逗了。”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厅堂里那些人说的。”那人朝柜台瞄了一眼,说道,“待我细讲与你听。”
原来,开这家酒肆的人是个破落户,叫做王小亭,柜台内的那个女子是他的独女,小名叫做桂枝。若论酒菜,这家一醉来实在平常,唯有王桂枝生得十分美貌,引得一干子弟终朝不绝。只是王桂枝虽然艳若桃李,却冷似冰霜,这满座客人,没一个能得她青眼。这些客人却也犯贱,仍然争相买醉,小店生意甚是火爆。王小亭索性将这个女儿当作摇钱树,年已十七,竟未许人。
这时,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端着酒菜送了上来。刘子秋伸筷一尝,果然味同嚼蜡。
“他便是王小亭。”那人说到兴奋处,又指着满厅堂的食客说道:“你看这里面,有王公大臣,也有豪商富贾,有垂垂老者,还有懵懂少年,都是为了一睹云里西施的芳容。”
刘子秋放眼望去,果然如此。隔壁一桌更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色蜡黄,病秧秧的,正朝着刘子秋怒目而视,想是见刘子秋高大英俊,心怀醋意。
那人却又说道:“不过,我却不是。”
刘子秋奇道:“那么兄台来此作甚?”
“我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何事?”
“曾听人言,此女身怀异香,我却不信,所以……”
刘子秋失声道:“难怪进店的时候,闻到一股桂花香气,原来却是出在她身上。果是个奇女子!”
他声音稍大了点,早被隔壁座位桌子上的少年听到,鄙夷道:“无耻!”
刘子秋却不是来争风吃醋的,也不理他,转回头继续说道:“兄台如今恐已确证,却还呆在此处,只怕言不由衷吧。”
那人笑道:“非也。香气果是有的,但是否出在她身上,却难定论。桂花易于贮存,便是放到来年,香味犹存,谁能料定她是不是暗藏香囊?”
刘子秋见此人思维缜密,绝非等闲之辈,不由生了结交之心,连忙拱手说道:“在下刘子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忽听隔壁桌上的少年“咦”了一声。刘子秋扭头看时,那少年已经转过头去,也不知道这一声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正狐疑间,已听对面那人说道:“在下李靖。”
刘子秋大吃一惊:“莫非是可与论孙、吴之术的李大人?刘某久仰大名!”
“当年舅父谬赞,何足道哉。”李靖说到这里,神色忽然黯然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叹息道,“想我李靖饱读兵书,立意进取。如今年过而立,才做了个驾部员外郎。空有凌云之志,可惜,可惜啊……”
虽然李靖现在官职卑微,处于怀才不遇的境地,但刘子秋只是个布衣白身,如果李靖不是喝了几杯酒,是万万不会对他说这番话的。刘子秋更知道,自己如果不展露点能让李靖动心的真功夫,很难与他结交。
想到这里,刘子秋忽然拱手说道:“李大人,在下有个问题想与你探讨一番。”
“哦。”李靖点头道,“你说。”
刘子秋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骑兵。”
李靖是驾部员外郎,驾部掌管的正是天下车马,因此李靖对骑兵颇有研究。刘子秋说的却是探讨,而非讨教,这令李靖顿感意外,不由提起了兴趣。
刘子秋是特种兵,不仅会骑马,坦克、飞机也会开,但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作战,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不过,刘子秋却知道,历史上最成功的骑兵莫过于成吉思汗手下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最成功的战术也莫过于他们采取的分进合击、充分利用骑兵高机动性的战术。他缓缓道来,却也听得李靖频频点头。
李靖本是性情中人,听刘子秋说到精彩处,忍不住击节叫好,猛地抓住刘子秋的手,大声说道:“好见识!若蒙不弃,靖愿与你结为兄弟!”
刘子秋自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说道:“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这满店堂的客人多是为了看云里西施而来,虽在那里评头论足,却也只是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喧哗。唯独这两个“异类”,居然在此大呼小叫,顿时引来抗议声一片。
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个人,朝着李靖说道:“表哥,原来你却在此处!叫兄弟好找!”
“这是我表弟韩世谔。”李靖一边向刘子秋介绍,一边招手道,“表弟,快这边来坐!”
刘子秋知道此人是大隋名将韩擒虎之子,赶紧见礼。韩世谔却瞧他身着布衣,只微微颔首,便对李靖说道:“嫂嫂到处寻你,快跟我回去,有要事相商!”
李靖大惊道:“你先走,我马上便回。可不能叫你嫂嫂知道我在这里,否则祸事不小!”
刘子秋惊奇道:“大哥还怕嫂嫂?”
李靖“嘿嘿”笑道:“为兄有些惧内,惧内……”
那语气不像尴尬,反似有些骄傲。
韩世谔正待离去,门外又涌进来十几个人。韩世谔一见为首之人,顿时恶向胆边生,双拳紧握,便欲上前厮打。亏得李靖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店堂里已经有人起身行礼道:“许公公,你怎么来了?”
刘子秋虽然不知道韩世谔与这姓许的有何仇怨,但自己既与李靖结为兄弟,又岂能袖手旁观?刘子秋当即身形一晃,已经挡在韩世谔前面。
李靖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贤弟,休得鲁莽!此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宫监许廷辅。”
许廷辅旁若无人,径直走到柜台前,“啧啧”赞叹了两声,问道:“你就是王桂枝?”
王桂枝并不理他,伸手指了指后面墙上的水牌,就如同对待刘子秋问话时一样。
“有趣,有趣。”许廷辅“格格”笑了起来。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令刘子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小亭刚好从后面端菜出来,却认得许廷辅,慌忙上前问道:“公公何来?”
“这是你的女儿吧。”许廷辅忽然把脸一沉,说道,“咱奉了皇上的旨意,挑选秀女。你女儿这般姿色,果是个难得的人材,赶紧叫她收拾收拾,随咱走吧。”
王小亭大惊,双手乱摇,连声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只这一个女儿,店里全指她,若是进了宫,叫我如何过活?还请公公……”
“这是万岁的旨意,谁敢违抗!”许廷辅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来人,带走!”
早上来两个随从,冲进柜台,将王桂枝架了便走。王小亭苦苦哀求,王桂枝哭哭啼啼,满店堂的宾客都是来看云里西施的,却没一个敢出来说话。
刘子秋忽然大吼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