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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福备好车,垂手站在门口,老太太陈氏和大阿哥客气了两句,便急匆匆的上了轿,临走吩咐牛福将鹤年堂老板鹤云天送回来的老酒一并带上。牛犇出事后,鹤云天将牛家寄存在老店的老酒全部送了回来,一来是想和牛家撇清关系,以防受牵连;二来凌迟之刑已废,再也用不到了。
大阿哥载若目送陈氏出门,满腹心事,却并不急着走,扫了一眼俊梅,低头向后花园而去。
俊梅红着脸,低着头,从后面跟上。
大阿哥默默的走在前面,心潮澎湃,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去父亲庄亲王的书房请安,发现父亲不在,于是他偷偷的翻看了父亲桌上的奏折,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一份滕王的奏折竟是参的牛犇,载若反复看了三遍,吓得一身冷汗。他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依然惊魂未定。滕王奏章,参了牛犇四项罪,第一条是同治八年,刑场上行刑凌迟刀数不足,而犯人已死;第二条罪是同治九年参与帅家灭门惨案,凌迟帅家男丁十二口;第三条罪是光绪三十四年,凌迟犯人刀数不足;第四条罪是贪匿帅家免死铁卷!奏章里更是详细的记述了每一件事的过程,读罢如身临其境一般。
载若心神不宁,奏章内容他虽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凭着在皇宫出入二十多年的经验,他清楚的知道这份奏折的份量。他急忙命人将老师候祖霆请到了自己的密室。
候祖霆是太林院的翰林,光绪三年受两宫太后之命为帝师。光绪二十四年,戊戌政变失败,慈禧太后将光绪皇帝囚禁于赢台,同时将帝师候祖霆打入天牢,庄亲王花重金贿赂牢头,用一个穷人的命换了候祖霆的命,也就是常说的宰白鸭的办法将其救出,牢头担心日后东窗事发,于是用铁刺将候祖霆的容颜尽毁,那张恐怖的脸,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噩梦不断。庄亲王命人造了一块铁面具,给候祖霆戴在脸上,将他藏于府中,改名候羽年,给载若当了老师。载若只知道这位老师神秘莫测,却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庄亲王之所以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下候祖霆,一来是因为爱惜他的才华,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自戊戌政变之后,所有人都明白,皇帝和太后视同水火,明争暗斗。虽然戊戌政变太后夺权,但是谁也不敢说太后能长久,庄亲王是光绪皇帝的弟弟,他十分同情哥哥,可是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表现的忠诚于太后。
庄亲王深知光绪帝对候祖霆的感情,一旦有机会重掌天下,必然第一个为候祖霆平反,所以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下了候祖霆,并安排候祖霆当了儿子载若的老师。
候祖霆听载若说完滕王奏章,捋着山羊胡想了片刻,道:“大雨欲来风满楼,京城恐怕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载若大瞪着眼睛,问道:“老师,您何出此言?”
候祖霆眯缝着眼,道:“这份奏章虽然参的是牛犇,但是你仔细去想,其实参的是另外一个人!”
载若歪着头想了半天,却也没想明白老师说的这个另外之人是谁,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候祖霆抬手指了指天,载若凝眉看着,又举头看了看,光秃秃的屋顶什么也没有!
候祖霆无奈的长叹一声,载若的脸微微一红,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只得扮作个渴求知识的学生模样,那份无知也不用刻意表演,浑然天城!
“我所说的乃是大清朝的天!”
“皇上?”
“被囚之人,连荒草都不如!”
“太后老佛爷?”
“正是!”
“这奏章参的是老佛爷?”载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你了解滕王么?”
“这个?”载若想了想,道:“只是听我爹说,滕王是唯一一个剩下来的异姓王爷!”
“不错,圣祖皇帝平定三蕃之乱后,大部分的异姓王爷都被削为平民,唯有滕王依然保持王位。滕王府几百年来从不参与国事,极少与朝臣来往,几乎到了足不出户的程度。王位世袭罔替,都是家中长子承袭,娶媳嫁女也只与民间百姓来往,从不与朝臣结亲。据说滕王府家规极严,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承袭了几百年,历代皇帝对滕王都是礼遇有佳!滕王祖上跟随太祖皇帝横扫关东,战死沙场,太祖皇帝封其为滕王,几百年来,人们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位王爷,没想到现在突然上了奏章,而且矛头直指慈禧太后,真是平地一声雷!”
“老师何以看出这份奏章参的是太后老佛爷?”
“牛犇之罪,看似是他个人所为,但是实际上每一条都和老佛爷有关,第一条凌迟刀数不足犯人已死,当年是老佛爷免掉的;屠杀帅家,也是老佛爷派他去的;此次凌迟出事至今没有结果,只是下了大狱,其实也是在等老佛爷的懿旨;至于贪匿免死铁卷,其实说白了还是帅家被灭门之事;这奏章上所列的罪名,其实只有帅家之事才是他想说的,帅家对大清有不世之功,又有太祖丹书铁卷,却遭人一夜屠戮,惨死殆尽,若追究起来,定会牵扯到慈禧太后,世人皆知叶赫家族和帅家有仇,此奏章提到帅家和铁卷之事,就是希望皇上能查明帅家被灭门的真相,你说是不是矛头直指慈禧太后?”
载若如梦方醒,咋舌道:“滕王府的胆子真够大的,竟敢向皇帝状告太后!”
候祖霆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铁面具,道:“痛恨太后之人有很多,只是摄于太后的淫威而敢怒不敢言。如今太后病重,想来也没多少时日了,这份奏章递上去,或许是给皇帝提醒,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可是,我听闻皇帝病的也很厉害,因为皇帝膝下无子,太后已经在秘密选储!”载若说着,眼中放着光。
候祖霆早已经看透载若的心思,笑道:“皇帝之病在心,他年富力强,总会熬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牛犇之事做好文章,或许还有出头之日,否则这天下就不知是何人之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