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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面对战争,只要是人都会害怕,关键是如何克服的问题。那些第一次上战场贪生怕死的人,并不意味着以后就永远贪生怕死,相反的,有些人还成为了大英雄。只要心里这一关闯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办得多了。有经验的军官,都不会立刻枪毙那些“逃兵”,而是会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战胜自己的机会。
秦迈愤怒的说道:“应该将他们都杀了!杀鸡警猴!”
刘鼎轻轻地摇摇头。
大家的目光,马上集中到刘鼎的身上。
难道,刘鼎居然会网开一面,就此了事?
“当机立断,是军官的基本要求,当断不断,反为其乱。这件事情,我和沈梦都有责任。我们没有当场发现这样的行为,过后再追究,已经没有证据,战士们会有秋后算账的感觉,没有必要了。贪生怕死的人,在下一次战斗中同样会贪生怕死,我们完全可以在下一次战斗中再惩处他们。”刘鼎慢慢的说道。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刘鼎什么时候也有菩萨心肠了?
忽然间,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斥候队长袁羚前来报告,东北方向发现敌人!
所有人马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兵器。
刘鼎显得很镇静,沉静的问道:“敌人身份?哪个方向?多少人?”
袁羚报告说道:“敌人在白鸡岭地区,目前正沿着虎跳峡左侧的山路朝这里前进,距离这里大约二十里,人数大约四十人。从对方的样子和装备来推断,可能是大别山的某股匪徒。初步推断他们携带的货物,应该有盐巴和干货,都是用箩筐背着赶路的。”
秦迈昨晚没有捞上战斗,手痒难忍,闻言情不自禁兴奋起来,连忙提起自己的两把斧头,急切的说道:“好啊!他们居然送上门来了!一定要叫他们来个有去无回!”
刘鼎朝秦迈说道:“传令!通知秦迈和乌杰两队的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
秦迈兴奋的转身去了。
红河滩上的清淮军紧急集合,因为沈梦队已经放假,现在主力的刀盾手队伍是秦迈队,令狐翼率领的弓箭手也提前回去了霍山县,目前主力的弓箭手队伍是乌杰队,鉴于匪徒只有四十人左右,刘鼎带上这两队人马已经足够。本来没有沈梦什么事,但是他主动放弃休息时间前来参战,自然也没有人反对。吉泽光和茅宇都留在红河滩等待消息。
秦迈、乌杰带领队伍朝白鸡岭迅速前进,刘鼎、沈梦则随同斥候队长袁羚加快速度来到白鸡岭。白鸡岭和走马岗刚好形成一个直角,距离红河滩只有十多里,海拔高度大约一千米左右,山高林密,道路非常的难走,它左边就是虎跳峡,深不见底,山路沿着虎跳峡蜿蜒前进,也不知道匪徒为什么会选择经过这里,有可能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刘鼎来到白鸡岭山坳上,居高临下的看下去,但见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的确有数十个晃动的人影,因为山高林茂,匪徒们的样子看得不是很清楚。令人诧异的是,这帮匪徒居然没有派出尖兵,只有四个匪徒走在前面大约一百来米的地方,这对于伏击者来说,完全没有作用,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非常的警惕,相互间说说笑笑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旁边的危险,后面的匪徒队形也相对散漫,等靠近了以后,可以察觉到他们掩饰不住的兴奋,或许是这次出动收获非常的丰盛。
袁羚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以后,低声的说道:“这家伙竟然是孙大炮!”
刘鼎之前在听取大别山匪徒的报告时,曾经听令狐翼提起过孙大炮的名字,但是没有详细的了解,当即询问袁羚。大别山的匪徒构成,是非常复杂的,有当地土生土长的匪徒,有外来的流亡强盗,也有自甘堕落的官兵,甚至还有失败的农民起义军。大别山最大的匪徒头子彭飞虎,就是外来的流氓强盗,而大别山第二大匪徒张老疤,则是土生土长的大别山居民,除了这两个大匪首之外,大别山至少还有六七十个大大小小的匪首,这个孙大炮也是其中之一,下面那四五十人,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孙大炮原本是隶属于江南西道洪州镇南节度使的校尉,原本还算是有前途的,但是他看上了洪州某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想要娶为媳妇,那个大户人家当然看不上他这样的大头兵,孙大炮求亲不成,一时走火,就走了极端,半夜闯入这个大户人家,将别人的女人给抢了,还顺便杀了自己的岳父岳母全家。镇南军节度使钟传十分恼火,当即派兵追赶,孙大炮一路北逃,愣是逃到了大别山。当然,他的“娘子”在半路上也死于非命了。
做土匪这一行,从来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偏偏孙大炮就是个不要命的,因此很快在大别山拉起了自己的人马,在山沟沟里面圈了一个小地盘,自得其乐,但是他毕竟是外来户,脾气又粗暴,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经常受到彭飞虎和张老疤的刁难,因此在大别山落草为寇十多年,手中来来去去还是这么点人马,他平时的为人处事,颇有点独行侠的意味,当然,这个人所过之处,也是寸草不生的。
袁羚的眼神很好,观察了一会儿又说道:“看着样子,孙大炮是从舒城等地打劫回来。淮西军现在正在进攻舒城,保信军只能勉强抵挡,孙大炮肯定是浑水摸鱼,揩了不少的油水。你看他们的背筐里,有保信军和淮西军的制服,还有女人的衣服……这家伙,不但劫财还劫色!”
刘鼎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大别山的居民,三里不同天,十里不同俗,风俗习惯有很大的差别,有些人喜欢使用背筐装载物品,土匪也不例外,在这种山高林茂的地方,道路狭窄,上下崎岖不平,的确没有比背筐更合适的了。从这些人的背筐来看,收获应该不少,土匪门走路的时候,脊梁骨基本上都是弯的。从土匪们的反应来看,可能根本没想到这里会出现敌人,毕竟这段路除了匪徒之外,是没有其他人出没的。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刘鼎马上下令后续部队加速赶来。小半个时辰以后,秦迈和乌杰各自带领自己的小队赶到了。弓箭手迅速抢占了有利地形,秦迈麾下的刀盾手则分作两拨,一拨儿由秦迈带领,截断土匪的退路,少数人则由刘鼎亲自带领,在前面拦截匪徒。刘鼎安排了行动以后,战士们顺着树林慢慢的潜伏前进,下面大意的匪徒居然毫无察觉。
“放!”
乌杰沉声冷喝。
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弓箭手突然站起来,弯弓搭箭,只听到嗖嗖嗖的箭镞声,五十枚箭镞呼啸着射向山路间的匪徒。猝不及防之下,山路间的匪徒顿时倒下了十多人,惨叫声和惊叫声顿时惊动了整个山岭,周围的杂草也沾满了鲜血。不等匪徒们搞清楚什么状况,第二拨的箭雨又来了,匪徒们又倒下了六七个人,其余的急忙趴倒在旁边的杂草间,一动也不敢动。有匪徒的尸体顺着山坡滚落,直接坠入深不见底的虎跳峡,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由射击!瞄准射击!”
两轮齐射过后,乌杰发现山路间的敌人已经基本看不到人影了,当即停止了齐射,指定几个箭术好的弓箭手盯着下面,其余的弓箭手就地待命。清淮军的弓箭手居高临下,箭镞的杀伤力大增,匪徒们又没有盔甲在身,这个哑巴亏是结结实实的啃下来了,也不知道匪首孙大炮是否中箭?
刘鼎和沈梦沿着树林,慢慢的靠近匪徒。
没有了弓箭手的威胁,山路间的匪徒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人趴在草丛中大叫:“上面是哪位大哥?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兄弟是孙大炮,不要误会啊!不要误会啊!”
没有人回答。
片刻之后,一个匪徒壮着胆子露出脑袋,只听到嗖嗖嗖的三声,三枚箭镞同时掠过,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射中了他的脑袋。这个匪徒惨叫一声,直接从山路上滚了下去,身体很快就被杂草掩盖,良久才听到下面传来噗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掉在了哪里,总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沈梦弯着腰,提着缅铁弯刀,渐渐的靠近了敌人,只看到周围的杂草上飞溅着点点的鲜血,匪徒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杂草中,却没有发现生还者的痕迹。沈梦正要站直身体,以便更好的搜索,突然旁边虎的一声,有人恶狠狠的扑了出来,沈梦急忙举刀相迎,只听到砰的一声,一阵巨大的力量传来,差点震脱他的缅铁弯刀。沈梦大吃一惊,本能的向后退开一步,不料地上的杂草沾染了鲜血以后,变得非常的润滑,沈梦一下子没有站稳,竟然顺着山路滑了下去。总算他反应还快,在滑落的过程中,缅铁弯刀死死的插着地面,在划出一条长长的沟堑后,最后终于将他的身体勉强勾住。
那个袭击他的匪徒大吼一声,就要继续追赶沈梦,蓦然听到背后传来哧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射向他的后背,他急忙转身,抬手就是一刀,挡在自己的胸前。只听到噗的一声,一枚木制的三棱刺被击落,跟着刘鼎已经举刀杀到了他的面前,同时冷冷的说道:“你就是孙大炮?不错,不错!”
这个袭击者正是孙大炮,身材魁梧,披头散发,两只眼睛圆滚的好像铜铃。他用力一甩手中的虎背金刀,将刘鼎挡在三步之外,双目圆睁,恶狠狠的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跟我老孙过不去?”
刘鼎没有回答,举刀又是一刀。
刀势凌厉,虎虎生风。
这个孙大炮果然骁勇,面对刘鼎居高临下的一刀,居然没有丝毫的迟疑,下意识的举刀一格。本来他以为自己的虎背金刀就能够震碎刘鼎的横刀,结果没想到,两刀碰撞,溅出耀眼的火光。一阵无穷无尽的力量传来,孙大炮觉得膝盖一阵刺疼,竟然控制不住,当场跪了下去。
旁边有匪徒发出惊呼,急忙站起来,想要冲过来帮忙,但是居高临下的乌杰弯弓搭箭,嗖的就是一箭,那个匪徒胸口中箭,当场翻倒在地,滚了两滚,落在沈梦的旁边。惊魂初定的沈梦,刚好借助他的尸体站起来,慢慢的重新回到了山路上,情不自禁的回头看看下面深不可测的虎跳峡,不禁心有余悸:还有两步的距离,他就可能粉身碎骨了。
土匪头子没有几个不是悍不畏死的,孙大炮也是如此,他虽然被刘鼎的横刀压得暂时跪在了地上,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牢牢地盯着刘鼎,好像要冒出一团团的火焰来,将刘鼎活活的融化掉。蓦然间,他双腿用力,向上一挺,竟然将刘鼎的横刀抬高了一点,只看到他一撤刀势,跟着在地上一滚,就避开了刘鼎的横刀。
哧!
横刀顺着虎背金刀的刀背一路滑下来,飞溅出连串的火光。
沈梦立功心切,又恼又恨,看到孙大炮正好来到自己的身边,想也不想,挥刀就是一刀。
孙大炮一晃手中的虎背金刀,反手一刀抽出,从下而上直接撞击沈梦的缅铁弯刀。
砰!
沈梦手中的缅铁弯刀,竟然被孙大炮狠狠地撞飞,直接飞入了半空,跟着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下面深不可测的山涧中。沈梦大吃一惊,急忙就地一摸,摸到一把带血的长矛,往前就是一捅,孰料孙大炮轻蔑的一笑,虎背金刀一刀砍下,长矛顿时没有了大半截。沈梦毕竟也是死人堆里面钻出来的,不假思索的在地上一滚,避过了砍下的虎背金刀,斜眼看到旁边有根铁棍,立刻抓在手中,不料地上湿滑,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脚底一滑,再次摔倒。
“天亡我也!”沈梦情不自禁的一阵悲哀。
令人诧异的是,如此大好的机会,孙大炮竟然没有继续追击。沈梦毫不容易才站起来,发现孙大炮和刘鼎又纠缠在一起了。刘鼎手中的横刀轻灵快活,孙大炮手中的虎背金刀却是威猛沉重,每次两刀相撞,都是刘鼎被迫退开。山路非常狭窄,旁边就是深不可测的虎跳峡,地上又沾染了鲜血,就如同是泼了油一样的湿滑,对两人的影响都很大,远远看过去,他们两个就如同是在邮票上跳舞。
蓦然间,孙大炮的虎背金刀狠狠地压住了刘鼎的横刀,刘鼎身体微微向下弯曲。孙大炮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刘鼎压倒。刘鼎同样咬紧牙关在支撑着,始终没有倒下。孙大炮脸色涨红,显然是吃奶的力气都用了。沈梦正要冲过去帮手,蓦然间,只看到刘鼎一屈膝,身体快速下坠,膝盖狠狠地压在孙大炮的小腿上。
喀嚓!
孙大炮脸色巨变,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和刘鼎两人的力量全部压在他的小腿上,哪怕他的小腿是钢铁铸成的,也承受不住。小腿既断,孙大炮只好拼命的往后翻滚,避开刘鼎迎面刺来的横刀。结果他正好滚到沈梦的面前,沈梦心里那个爽啊,报仇雪恨地机会竟然就在眼前,不假思索地举起铁棍当头就是一棒,咚的一棍子,结结实实的砸在孙大炮的脑门上。
“别……”刘鼎急叫。
却已经晚了。
这一棍凝聚了沈梦所有的力气和愤懑,当场将孙大炮的脑瓜砸了个稀巴烂,鲜血和脑浆溅了沈梦一身,旁边的杂草也是一片的血红。一缕鲜血从沈梦的鼻梁边流淌而下,沈梦伸了伸舌头,将鲜血卷入嘴巴里,品尝着血腥的味道。
刘鼎走过来,看看地上没有了脑袋的孙大炮,又看看沈梦,最后憋出一句话来:“你干吗呢?”
沈梦疑惑的说道:“干吗?”
刘鼎说道:“我准备活捉他问问大别山匪徒的情况,你的手怎么那么快呢?”
沈梦愕然:“活捉?”
刘鼎说道:“不然我废这么大的劲干嘛?”
沈梦满脸的委屈,这能怪我吗?谁知道你要活捉对方啊?
刘鼎摆摆手,表示算了,左右看看,发现还有五六个幸存的匪徒,都已经被吓破胆子了,正在草丛中藏着呢。秦迈在后面截断匪徒的退路,结果匪徒们根本不敢往回跑,这一仗自然又没有捞上,匆匆撤回来的时候,幸存的匪徒们已经被押解到相对空旷的地方了,乌杰和弓箭手们正在打扫战场。
“你们好大的狗胆!庐州刺史是我的干爹,庐州别驾是我伯伯,庐州长史是我叔叔,庐州司马是我二叔……哎哟!”秦迈刚回来就听到有个匪徒在那里呼叫,心头怒火中烧,上去就给了他一腿,恶狠狠的吼道:“我是你爷!”
沈梦在旁边说道:“秦迈,你咕嘟什么呢?你是这家伙的爷?难怪这么能胡吹!”
秦迈抬手又抽了那个匪徒一个耳刮子,狠狠地说道:“瞧你!连你爷爷的名声都败坏了!”
那个匪徒被他两个重重的耳刮子打得死去活来,牙齿都掉了两颗下来,嘴巴里面全是血,嘴巴里还在哼哼哈哈的,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其余的匪徒也先后被搜出来,挨个儿跪在地上,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沈梦淡淡地眉毛又快要连接到一起了,笑着说道:“这个爷爷,凶得很啊!”
刘鼎在旁边摆手,禁止他们再开杀戒。
把人都杀光了,连个问话的都没有。
一会儿的工夫,乌杰就带着第一批战利品上来了,后面的清淮军战士也陆陆续续的将物品搬上来。收获果然不少,除了整整一引的食盐之外,还有白银两百四十两,官炉钱六百七十三贯,偏炉钱三百四十八贯,金银首饰一批,价值大概在一千贯左右。经过初步的审讯得知,本来孙大炮是准备贩卖私盐的,但是路过舒城的时候,发现淮西军和保信军正在交战,双方乱糟糟的,不少舒城人都往桐城的方向跑,于是孙大炮临时起意,在半路上做起了无本买卖,杀了两百多人以后,终于满载而归,不料却在这条走惯走熟的虎跳峡旁边,将这些资产全部送给了刘鼎。
“这家伙!捞到的东西还真不少!”
沈梦啧啧称羡,他旁边的匪徒却在浑身发抖。
正在清点物资的时候,忽然有两个战士抬着一个巨大的箩筐到来,直接送到了刘鼎的面前,报告说道:“大人,这里面有个女人。”
“女人?”
刘鼎疑惑的掀开箩筐一看,果然里面是个女人,漆黑的头发几乎掩盖了整个身躯。因为是背对着他们,看不到年纪,也看不到相貌,不过整体看起来非常小巧玲珑。秦迈、乌杰和沈梦都好奇的走过来,好奇的看着箩筐中的女人。难道孙大炮如此风liu,居然舍不得这个女人,居然背着她千里迢迢的翻山越岭?做土匪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有特色了。
“怎么回事?”
刘鼎自言自语的说道,伸手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发现没有反应,于是干脆将那个女人提出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其实不能算是女人,而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女。这少女最多十四五岁,带着明显的稚气,身体也干瘦干瘦的,体重最多六十斤,唯独脸庞还算俏丽。这少女被提出来以后,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身体软绵绵的靠在刘鼎的怀里。
沈梦诧异的说道:“孙大炮喜欢这样的姑娘?倒是怪事!”
秦迈摇摇头,表示以自己的思维能力,也很难理解。
乌杰皱眉说道:“这姑娘或许有些别的来路。”
这句话提醒了刘鼎,他指着刚才那个被秦迈踹了一脚的土匪,喝道:“你,过来!”
那个匪徒急忙爬过来,这时候,大家才看清楚,这家伙张德一副三角眼,尖嘴猴腮的,说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任何一个清淮军士兵看到他的模样,一种相貌上的优越感都油然而生。他被秦迈踹了一脚以后,嘴角还在流血,但是脸上却已经鼓起笑容,满脸献媚的样子。
刘鼎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匪徒恭谨的说道:“小人孔乙己,嘿嘿,孔乙己。”
刘鼎说道:“孔乙己……你叫孔乙己?嗯,管你叫什么!这姑娘是怎么来的?”
那匪徒孔乙己媚笑着说道:“大人,这个姑娘是奇货可居啊!您今儿是发达了!”
秦迈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奇货可居!这姑娘到底是谁?”
孔乙己急忙说道:“各位大爷,千万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且听小人一一说来。这姑娘叫作马冰蝶,是岭南马家的四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舒城,结果被我们老大……啊,结果被无耻的孙大炮请了回来。岭南马家名闻天下,财大气粗,孙大炮肯定是想和岭南马家打好关系,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联系,通过马家四小姐这个渠道就畅通了。”
沈梦骂道:“什么打好关系?绑架就是绑架!”
刘鼎说道:“岭南马家又是什么来头?”
孔乙己急忙说道:“那是岭南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沈梦呸了一口,冷冷的说道:“姓孔的,你说谎!不想活了是不是?岭南豪富人家,哪里有姓马的?”
孔乙己微微一愣,一时间不敢接话。
沈梦冷冷的的说道:“岭南道蒋宋孔陈,哪里有姓马的?想想你头上的脑袋!敢骗我们!告诉你,老子当初也是干这个的……很奇怪吗?怎么都看着我?”
孔乙己急忙说道:“是、是、是……小人记错了,小人记错了。那马家在岭南虽然不是豪富,但是家产殷实,却也不在蒋宋孔陈等家族之下……”
刘鼎问道:“岭南道马家……都有些什么人?”
孔乙己几乎昏厥过去,结结巴巴的说道:“英雄,你连马待封是谁也不知道吗?”
沈梦往他头上就是一拳头,厉声喝道:“你这个土匪,也跟我们老大说起文化来了?”
孔乙己被他一拳头砸翻在地上,鼻孔里面流着血,却还强硬的说道:“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马待封呢?你们怎么能不知道马待封呢?马待封啊!马待封啊!”
刘鼎扭头朝沈梦说道:“马待封很出名吗?”
沈梦低声说道:“玄宗时期最出名的能工巧匠,天下皆知,有指南车、记里鼓、相风鸟等传世。”
刘鼎点点头,天下皆知,看来沈梦他们也是知道的了,唯独自己不知道。
却看到地上的孔乙己在摇头晃脑的念道:“开元初修法驾,东海马待封能穷伎巧,于是,指南车、记里鼓、相风鸟等,待封皆改修,其巧逾于古。待封又为皇后造妆具,中立镜台,台下两层,皆有门户。后将栉沐,启镜奁后,台下开门,有木妇人手执中栉至;后取已,木人即还。至于面脂妆粉,眉黛髻花,应所用物,皆木人执;继至,取毕即还,门户后闭。如是供给皆木人。后即妆罢,诸门皆阁,乃持去。其妆台金银彩画,木妇人衣服装饰,穷极精妙焉。待封既造卤簿,又为后帝造妆台,如是数年,敕但给其用,竟不拜官。待封耻之。又奏请造欹器、酒山扑满等物,许之。皆以白银造作。其酒山扑满中,机关运动,或四面开定,以纳风气;风气转动,有阴阳向背,则使其外泉流吐纳,以挹-杯斝;酒使出入,皆若自然,巧逾造化矣。既成奏之,即属宫中有事,竟不召见。待封恨其数奇,于是变姓名,隐于西河-山中……”
秦迈不耐烦地就要继续揍他,却被刘鼎用眼色制止了。
孔乙己继续在那里摇头晃脑,仿佛沉醉其中,絮絮叨叨的念道:“至开元末,待封从晋州来,自称道者吴赐也,常绝粒矣。与崔邑令李劲造酒山扑满、欹器等。酒山立于盘中,其盘径四尺五寸,下有大龟承盘,机运皆在龟腹内。盘中立山,山高三尺,峰峦殊妙。盘以木为之,布漆其外;龟及山皆漆布脱空,彩画其外。山中虚,受酒三斗。绕山皆列酒池,池外复有山围之。池中尽生荷,花及叶皆锻铁为之。花开叶舒,以代盘叶;设脯醢珍果佐酒之物于花叶中。山南半腹有龙,藏半身于山,开口吐酒。龙下大荷叶中,有杯承之;杯受四合,龙吐酒八分而止。当饮者即取之。饮酒若迟,山顶有重阁,阁门即开,有催酒人具衣冠执板而出;于是归盏于叶,龙复注之,酒使乃还,阁门即闭;如复迟者,使出如初,直至终宴,终无差失。山四面东西皆有龙吐酒,虽覆酒于池,池内有穴,潜引池中酒纳于山中,比席阑终饮,池中酒亦无遗矣。欹器二,在酒山左右。龙注酒其中,虚则欹,中则平,满则覆,则鲁庙所谓“侑坐之器”也。君子以诫盈满,孔子观之以诫焉。杜顶造敬器不成,前史所载;若吴赐也,造之如常器耳。”
静。
寂静。
惟有山风吹拂。
刘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大一会儿才忽然说道:“完了?”
孔乙己茫然的说道:“完了。”
刘鼎说道:“你将绑架过程仔细道来。”
孔乙己不敢隐瞒,只好将自己的所知全部倾倒出来。
事实上,孔乙己并不是职业的匪徒,至少在六天之前,他还不是匪徒,而是舒城内混吃混喝的老混混。说起来也有点可怜,孔乙己年轻的时候没少念书,但是刚好遇到唐僖宗这样的极品皇帝,科举已经形成虚设,他既没有雄厚的钱财铺路,也没有达官贵人作为自己的后台,任凭他多次进入考场,仍然落了个白丁,连秀才都不是。时间慢慢的过去,孔乙己也渐渐老了,又没有钱讨老婆,只好在街上招摇撞骗,冒充是达官贵人的亲戚,偶尔有人上当受骗,他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一天,孔乙己听说淮西军要屠城,慌里慌张之下,就跟着大群的舒城居民逃跑了,顺便在路上卖他所谓的“平安符”,居然还给他弄到了几百钱,不料前面一声巨响,孙大炮就带着匪徒们杀了出来,将逃跑的居民来了个大清洗,孔乙己靠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总算捡了条小命,成了匪徒的一员。
孙大炮在舒城南边的道路上做了两天无本的买卖,赚的盆满钵满的,满脸都是笑容,于是收队回去大别山,结果半路上遇到一个小女孩,就是这个马冰蝶。原本孙大炮也没有怎么在意,后来不知道咋的,居然被他认出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孔乙己也不知道孙大炮是怎么辨认出马冰蝶的,反正根据孙大炮的说法,只要将这个小女孩抓到手,以后他们就衣食无忧了。
岭南马家是玄宗时期名闻天下的能工巧匠马待封的后代,迁往岭南以后,依然努力钻研各种“奇技淫巧”,制造出无数非常精美的工艺品。岭南道广州是最大的对外开放口岸,每年到来这里的外国商人不下二十万,这些外国商人对于马家制造的这些手工艺品,非常喜欢,经常花高价购买,马家因此也累积了不少的财富,如果不是因为黄巢起义军的冲击,马家极有可能成为岭南第一富豪。当然,现在是没有可能了,马家的子孙在黄巢起义军进入广州的时候,已经被杀的七七八八了。
孔乙己竖起两个手指,低声的说道:“大人,这个小女孩至少价值两百万。”
刘鼎随意的点点头,沈梦拖了孔乙己就走。孔乙己顿时惊恐的大叫起来,刘鼎挥挥手,沈梦才放开了他。刘鼎说道:“怎么说,他也是个有文化的土匪,衙门那边正好缺人,就让他去当个写布告的算了。嗯,其余的人,就地处理吧!”
沈梦得令,朝后面挥挥手,残余的匪徒就被干净利索的处理掉了。
乌杰神色古怪的说道:“大人,这位马姑娘……”
刘鼎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神色。
乌杰顿时好像受惊的兔子,急忙跑开了。
谁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包袱啊?年龄又小,又没有身材,还看得摸不得,真是麻烦!
所有被杀死的匪徒,全部被推到山涧里面去,然后砍倒几棵大树,随便掩盖了事。一行人收拾了战利品,迅速下山。刘鼎抱着还在昏迷状态中的马冰蝶来到黎霏嫣面前,将小姑娘往她怀里一放:“这个东西交给你了,好好保管。”
黎霏嫣低头一看,皱眉说道:“你去哪里弄来的娃娃?你怎么有这个癖好?要不得!”
刘鼎撇嘴说道:“才不关我的事,是大别山的匪徒孙大炮绑架了她,刚好被我就了出来。她是岭南马家的四小姐,叫做马冰蝶,你给他们带个信息,叫他们派人来接她回去,免费的,不要钱!”
黎霏嫣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的背影,却听到怀里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说道:“我要钱……”低头一看,却又发现她还处于昏迷中没有清醒过来。她皱皱眉头,只好将她暂时收留了下来,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又听到马冰蝶迷迷糊糊的在那里冷笑,好像十分阴险毒辣的样子,但是过去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丝毫异常,饶是黎霏嫣聪敏过人,也不知道刘鼎抱回来一个什么东西。
刘鼎在红河滩重新整顿了一下队伍,安排好潜伏在走马岗的斥候以后,立刻率军返回霍山县。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太阳已经被旁边的高山所遮挡,整个红河滩变得有些苍茫,原本炎热的沙滩,忽然变得清凉起来,甚至好像有阴风阵阵,有些迷信的战士都深信,这是昨天交战双方的鬼魂在开始活动了。
“我要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昏迷中的马冰蝶喃喃自语,黎霏嫣没来由的觉得背后一阵凉意,急忙加快了步伐,拉紧了和刘鼎之间的距离,马冰蝶却已经平静如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