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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杜晓言带了银两,匆匆来到兖州鲁王宫,求见鲁王爷朱肇辉。杜晓言进得门来,看到鲁王爷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阴沉着脸,既不上茶,也不赐坐。杜晓言讪笑着说:“鲁王爷,下官叩问鲁王爷大安!”
鲁王爷冷冷地说:“找本王有什么事儿啊?这两年济宁州可没少给我添了麻烦!”
杜晓言跪下禀告:“启禀王爷,济宁州这些事儿,都是宋礼、潘叔正他们搅腾的,叫我一个人是您的人!最近,宋礼安排心腹倒卖运河上的木料,被我抓住了把柄,他却赖是我济宁州干的,还要上报朝廷,如何是好?请王爷给下官做主!”
鲁王一听,觉得机会来了,十分高兴:“竟有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杜晓言说:“我这等小官,岂敢动用运河物资?您知道,河上一切物料,都是工部掌管的。”
鲁王问:“可有证据?”
杜晓言说:“证人就在我手里。”
肥胖的鲁王像皮球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高叫一声:“好!宋礼、潘叔正,还有那个白英,你们不是要开运河吗,不是要占压我的土地吗?机会来了,我要你们好死!”
杜晓言一阵惊喜,说:“鲁王爷,怎么办?”
鲁王却又重重地坐下,说:“可惜啊,本王偏安一方,远离京城,扣押潘叔正的时候,皇上曾专门下旨,不允许我阻挠运河工程,实在没有办法啊!”杜晓言急了:“王爷,那可怎么办啊?”
鲁王想了想,说:“本王不行,但是,有能行的人。汉王朱高煦就对宋礼开通运河十分不满,我和他最好了!正好再过几天就是汉王的寿辰,我们一是去祝贺,二是请他出面摆平此事!”
杜晓言说:“太好了,下官也能跟着王爷去见见汉王吗?”
鲁王说:“那当然,你也是证人。”
不一日,鲁王爷带了大车小辆的礼物,和杜晓言一起,浩浩荡荡向金陵城驶去。
汉王宫正在筹备汉王的二十五岁寿辰,门口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热闹异常。
鲁王爷一行递上帖子求见,汉王朱高煦看到鲁王和济宁州呈上的礼单,十分高兴,安排在西花厅宴请。
鲁王爷向汉王爷介绍杜晓言,杜晓言向汉王叩头,恭贺汉王千秋寿诞。
鲁王说:“汉王兄,适逢您千秋大寿,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汉王朱高煦:“客气,完全客气,别啰嗦,直说!”
鲁王说:“那工部尚书宋礼倒卖修造运河的物资,把一批柏木卖了,还诬赖济宁州干的。”
汉王说:“啊,竟有此事?那宋礼一向自恃清高,不可能吧?”
鲁王说:“我一开始也不信,可是,济宁州杜知州有人证,也有物证,不由你不信啊!”汉王兴奋地说:“嘿嘿,宋大本啊,宋大本,各省、各部都来给老子贺寿,就你不出血!老子早就对你治河不顺眼了,你也有让我抓住把柄的时候!我去找老和尚姚广孝,父皇正在让他筹备成立一个东缉事厂,可以直接逮捕和审讯任何高官和亲王,并且直接向父皇一人汇报,那权力,大了去了!工部掌管全国的工程修造,钱粮物资数不胜数,却从来没有给我上过贡。正好借此机会,从宋礼那里开刀!”
鲁王和杜晓言高兴地鼓掌:“那真是太好了!真是皇上圣明,汉王威武啊!”汉王朱高煦于是带着鲁王朱肇辉、济宁知州杜晓言一起来到太庙,见到东厂总管、老和尚姚广孝。
汉王开门见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鲁王和杜晓言又添油加醋,把宋礼倒卖运河木料的事情描绘得像真的一样。
姚广孝频频点头,眨巴着一双三角眼,微笑着说:“阿弥陀佛,汉王殿下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这个容易,东缉事厂刚刚筹建,还没有开张呢,不妨就先从工部尚书宋大本开始,给大家亮亮相,如何!”
一干人都极力奉承:“太好了,还是少师有办法!”
会通河工地,宋礼、白英、潘叔正正在讨论治河方案。一伙人骑着马来到工地,奇怪的是,后面竟然跟着一辆监押要犯的槛车!
这伙人来到宋礼等人面前,下来马,径直问道:“哪位是工部尚书宋礼宋大本?”
宋礼看看来人,领头的戴着圆帽,穿着褐色衣衫,脚踏皂靴,其余的人戴着尖帽子,也都穿着褐色的衣服,脚上却穿着白皮靴。宋礼一时怔住了:看这伙人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像是锦衣卫无疑,但是锦衣卫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衣着鲜艳,不似这般装束,这是一伙什么人呢?
宋礼问道:“请问诸位是干什么的?”
戴着圆帽的人说:“皇上最近组建了一个新的东缉事厂,我是子颗管事,他们都是干事,今天奉命来带宋礼回去审问。”
宋礼奇怪地问道:“本官正在为皇上治河,你们凭什么要带我走,我难道犯了什么罪行吗?”
管事冷笑着从腰间取下一方腰牌,说:“宋大人,带你走,自然是事出有因,请看,这是皇帝赐给我们的腰牌,您该相信了吧?”
宋礼接过腰牌一看,只见上面有五个篆字:东厂锦衣卫。更加惊奇:“这,这从何说起?”
管事说:“无可奉告。”
宋礼无奈地说:“好吧,我要和大家交代一下以后的事情。”
都督周长感到不对劲,抽出钢刀,上前阻拦:“不行,这个东厂来路不明,运河工程正在节骨眼上,谁也不能带走宋尚书!”
东厂管事冷笑着问道:“你是哪位?”
周长双眼一瞪:“兵部都督周长,奉命在此护卫运河!”
管事说:“哼,阻拦本厂公事即为对圣上不尊,杀无赦!”
几位干事撇下宋礼,抽出腰刀,围住周长,不由分说,当即开始攻杀!周长急忙防卫,但是他一人难敌众手,左冲右突,不得脱身,袖子被削掉了一只,眼看就要遭殃!
宋礼大喊一声:“住手!本官跟你们走就是了,何必伤及无辜?!”
管事大喝一声:“抓住他,押入槛车,带走!”
宋礼呵斥说:“不用抓,我自己能上。”宋礼攀着车帮,上了槛车,两位东厂干事把他推进了囚笼里,砸上铁锁。
宋礼朗声说道:“带我到哪里去,走吧!”
管事冷笑着说:“不用嘴硬,到了东厂,你就会知道锅是铁打的。”
河岸上,两岸的河工们看到宋尚书被槛车带走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走拢过来,拦住了囚车,一个个群情激奋,叫嚷开了:
“宋大人这么好的人,怎么被抓走了?”
“宋大人犯了什么该死的罪,还上了囚车?!”
“快放了宋尚书,我们给你们拼了!”
东厂干事一起抽出腰刀,对着河工们,拉开格斗的架势,恶狠狠地说:“谁敢上?!扰乱东厂办案,一律格杀勿论!”
宋礼在车上向大家招手,高声说道:“河工兄弟们,都回去吧,我没事儿,身正不怕影子斜!”
河工们伤心地让开一条路,东厂的人也骑上马,护送槛车经过。
宋礼走后,都督周长感到此次非同寻常,宋礼这一走,肯定凶多吉少,立即告别了潘叔正和白英,回京打探,看看宋礼是为何被抓,被带到哪里去了。
可是,周长回到金陵之后,问了许多人,却都一概不知。最后通过一个锦衣卫的关系,终于找到东厂的人,那人说,宋尚书是被人告发倒卖治河物资,贪污工程款项,已经投进了诏狱。
周长一听说进了诏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洪武年间,锦衣卫的诏狱血债斑斑,胡惟庸案株连了数万文臣,蓝和案又杀光了所有的武将!诏狱审案,十分轻率,杀人酷刑却花样百出!有一种叫“剥皮实草”的,犯人被枭首后在衙门旁边专设的“皮场庙”剥皮,人皮剥下以后被填上稻草,摆在衙门口展览示众,令人人为之寒栗。凡有案件发生,锦衣卫必定顺藤摸瓜、株连无数,斩尽杀绝。说不定啊,大运河畔,将成为一个血腥的杀人场了!
周长忧心如焚,急匆匆地回去告诉潘叔正、白英和宋大牛,一起想办法。
大牛着急地说:“我在金陵有铁哥儿们,我去金陵找人救爹爹。”
宋大牛骑着快马回到金陵,首先敲开汉王宫大门,找到了朱高煦,十分恳切地请他一定帮忙。
朱高煦却说:“你爹爹就是本王告的,我怎么帮你?”
大牛走上前,恳求说:“汉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你为什么害我爹爹?”
朱高煦哈哈一笑:“谁是你兄弟?本王要北伐元寇,你爹爹却倡导治河,长太子的威风,帮助太子与我争功,我岂能容他,哈哈哈哈——”
大牛大怒,大声说:“我爹爹没有与您争功,他只是老老实实修河而已啊!”朱高煦一把推开大牛,甩甩袖子,扬长而去:“别说了,你家完蛋了,滚吧!”
宋大牛又来到一处府邸门口,说要找张少爷,他的一个哥儿们出来,一把抓住他,问:“你这么长时间上哪里去了,还欠我们一顿饭呢,别走了,明天请客!”
宋大牛赶紧说:“哥们儿,请客可以,我爹爹被下到锦衣卫的诏狱,请一定帮忙救人!”
张少爷一听,吓得连连推辞:“啊,要从诏狱救人,谁敢啊?!”说完,嘭地把门关死!
宋大牛气得站在门口大骂:“你们什么狗肉朋友,出了事情一个也靠不住!”
他强忍着泪水,万念俱焚,伤心欲绝地返回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