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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满是灰尘的马车环佩叮当,缓缓驶进了济宁马驿桥寓所。
宋小蛮从车上跳下来,又扶着爹和娘一一下来,小蛮和爹去看房间,宋妻爱惜地到车后面来看儿子。她自言自语地说:“醒了就闹,闹了一路子,这会儿又睡着了。儿子啊,你先在车上睡一会儿吧,娘看着你。”
宋礼和小蛮收拾好房间,给大牛松开帮,让大牛进屋休息,大牛那里肯依?撒腿就往外面跑:他还要回金陵城请客呢!
宋礼叫来驿丞,和宋小蛮一起去拦截大牛,好在驿丞在街上一喊,叫来了几个邻居帮忙,把大牛拦住,送到房间。宋礼让驿丞给大牛房门上锁,让小蛮娘儿俩在门口看着他,让他在里面读书,按时给他送饭。
宋礼刚安排好住宿,驿丞已经把宋尚书全家来到济宁的事情报告给了州衙。杜晓言立刻带着颜开来寓所看望。
一阵热情的寒暄之后,杜晓言问:“宋大人,您这次怎么想着把夫人和小姐带来了呢?”
宋礼说:“杜大人,本官这次来,就不走了,我和全家的性命就系于此,破釜沉舟,没有退路。我已经上奏圣上,就在济宁督修河工,圣上许诺,在济宁建一座总督河院署。”
杜晓言高兴地说:“哎呀,太好了,宋大人不走了,下官就能天天请教了!河院署的建设问题,就包在下官身上!”
宋礼沉吟片刻,说:“好啊,这署衙的建设就交给你了,我好腾出精力来,研究怎么治河。等皇上批阅之后,工部就会把建署衙的银两拨付过来,不会给咱们地方上增加负担。”
杜晓言心花怒放,说:“哪里的话,我们地方上承担也是应该的,宋大人在济宁治理会通河,是在为济宁做事,让济宁百姓收益嘛!”
颜开也谄媚地说:“是啊,宋大人,给您老盖署衙,我们求之不得啊!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盖得像皇宫一样结实!”
宋礼笑了:“我的罪名已经够大了,越了规制,反倒是害了我!”
杜晓言说:“那是自然!尚书您每天早晚到工地上看着,保准错不了!”
宋大牛被爹爹锁在房间里温书写字,他哪能坐得下去?吃饭的时候,宋小蛮从门缝里送进饭来,大牛哄骗妹妹说,自己生病了,小蛮打开门,进来看看情况,宋大牛挣开小蛮,又跑出去了。
宋大牛在前面跑,宋小蛮在后面追,大牛在济宁街上一个人儿不认识,到处瞎逛,也没啥意思,就跟着小蛮回家。
后来,宋大牛也不用锁着了,吃完饭就去逛街,到吃饭的时候就回来,就是不能在屋子里读书,一看书,头就大。
宋礼知道这孩子成不了才了,但是只要不在外面惹事,也就随他去了。
济宁西门大街,新起了一片署衙的工地。民工们在打地基,干得热火朝天。
东门大官人颜开在指挥着民工们干活,他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用一口学来的河南话在喊:“他娘的,都给我好好干,谁不干也不中,我是宋尚书的表侄儿,你们谁也不能给我捣蛋!”
一大早,宋礼到河院署工地看完,就到处转悠,他来到竹竿巷,连问几位老人,元代怎么解决会通河的通水问题的?有的摇头,有的摆手,都说不清楚。广育堂李掌柜正一块块地卸开门板,准备开张。宋礼上来帮忙,李掌柜连忙道谢。
宋礼装作买东西的,闲聊起来:“掌柜的,你在这济宁州多长时间长?”
李掌柜说:“洪武年间来的,都二十多年了。”
宋礼虔诚地问道:“那您说说,元朝的大运河,治河工程的枢纽就在咱们济宁的天井闸,把泗河、汶河的水都引到济宁来,那时候,运河水不足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李掌柜说:“我在济宁的时间虽长,可是不懂水利。据说啊,元代的时候,济宁以南能行大船,济宁以北就只能行小船,还经常断流,需要把货物从大船上卸下来,装到小船上,或者装到大车上,这么一倒腾,人和货就要在济宁住上好多天,人吃马喂的,济宁城就热闹起来了!”
宋礼略加思索,说:“掌柜的,你是说,元代太史郭守敬治水、马之贞治水都没有能解决运河水量小的问题吗?”
李掌柜头也不回:“看样子应该是,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治河这样的大事,问我不行,我是个郎中,杏林世家,有个什么病灾的,我还行。您呀,要找水工方面的能人,再不行,就祭祀一下河神龙王什么的,保佑保佑您吧!”
宋礼点点头。他想起潘叔正考察河道的事来,潘叔正是地方上最熟悉河工的官员了,虽然他的问题给自己带来了一场大麻烦,可是在济宁治河,还是离不了他。主意已定,宋礼决定带着潘叔正,一起去寻找治河的能人。
宋礼来到位于潘叔正的家里,敲门的时候,听见里面那泼妇张巧云正在家里骂丈夫呢。
听见有人敲门,张淑云不骂了,推着潘叔正来开门。
潘叔正心情郁闷地打开门,看到竟然是宋尚书,惊奇地问:“宋大人,您怎么来了?”
宋礼微微一笑:“你的家,我怎么就不能来呢?”
潘叔正不好意思的说:“不是,我是不好意思再见到您,是我,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您应该恨我,不再理我才对。”
宋礼摇摇头:“哪里的话,我恨你干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只是经验不足,干事心切,才误了大事!咱们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一起想办法,把会通河治好,解决运河里没水的问题!”
潘叔正大为感动:“好,宋大人,您的心胸真宽啊!我一定给您决心做好配合,一切以治河为重。您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宋礼点点头:“咱们一起去寻找治河的能人,看看谁有好主意,好办法,好经验,咱就按照谁的意见办,咱们一定要把这运河治好!”潘叔正说:“行,我也窝了一肚子气,只有把运河的水位问题解决了,我们才有活路!您等等,我收拾一下,这就跟您走!”
张巧云对着宋礼和潘叔正翻白眼,说:“你们整天治河啊,治河,姓潘的,你惹了多少事?还不够吗?下一步要满门抄斩了,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死,姓潘的,我要离开你!”
宋礼关心地问:“你走了,家里怎么办?”
潘叔正坚定地说:“大人,别管她,天天这样,咱们走!”
正好,都督周长也从金陵回来了,一见面,就大呼小叫,抱怨宋礼不叫着自己一起来。
宋礼紧握住周长的手,感动地说:“周大人啊,我这次来,不比以往,不是什么好事儿,是一趟全家送死的买卖,怎能忍心拉着您垫背?您还是回去吧,想想办法,调到别的地方去当都督吧。”
周长喘着粗气,大声说:“我周长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在这里受苦受难,我不来帮你,谁来帮你?你认为我们兵部还有谁愿意来吗?”
宋礼被周长这么一抢白,心里格外感动,紧紧抱着周长,说:“周长啊,你真是个傻子,真是我的患难兄弟,生死之交啊!”周长嘿嘿地傻笑不已。
宋礼、周长、潘叔正换了便服,到运河沿线的集镇村落,走村串巷,寻访治水的能人。
晴天,宋礼他们在田间地头,寻访收获庄稼的老农。
雨天,他们走进村庄,去问有学问的乡绅学究。
早晨,他们来到集市上,躬身下问摆摊买东西的小商贩。
晚上,他们就在村庄里找人家借宿,在地上铺上干草,和衣而眠。
一天夜里,宋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有一只白色的鹦鹉,飞呀飞,飞到运河上,用嘴叨开运河河坝,河水哗哗地流过去了!他高兴极了,就去追白鹦鹉,可是一直追不上,摔了很多跟头,也没有追上,最后,白鹦鹉飞到了一座五彩山上,对宋礼叫着:唧唧,唧唧,大人啊,快来找我呀!
潘叔正把宋礼推醒了。宋礼很生气,说:“干嘛,坏了我的好事儿!我马上就能抓到白鹦鹉了!”
潘叔正说:“宋大人,天明了,该起来了。”
宋礼揉揉眼睛说:“我夜里做了一个梦,非常好!有一只白鹦鹉把运河的堤坝叨开了,水就哗哗地流起来了!我去追白鹦鹉,这小鸟飞到一座五彩山上去了!我们要去找五彩山和山上的白鹦鹉。”
潘叔正翻白眼,说道:“做梦的事情,哪能当真?我脚上起泡了,今天不能再走了,就在这里休息休息!”
周长也不想走了,他发牢骚说:宋大人啊,我们走村串户走了这么长时间,找到懂治水的能人了吗?没有!您想想啊,您是工部尚书,是从一品的大员,您都没有办法,乡野之人难道会有办法不成?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礼劝慰大家:“不行,我们要继续走,我们不找怎么能行?你们谁有办法?我们的身家性命,老老少少,还有大明王朝的迁都大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啊?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大家想想,也对,那里还有一点退路呢?只得打起精神来,继续向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