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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李朋越背越激动,到最后一句,几乎是欢呼出来的,然后一脸骄傲的看着我。
“这不背得挺快吗?怎么渗了一个月,非得我留你不可?咋这么大奴性?”
李朋望望外面,显然有些急着走人:“麦老师,背完了不就让回家吗?”
“快走吧,以后自觉一点儿,别把自己逼得没有后路——叫下一个进来!”
一个月来,我第一次发飚,一下子扣留了十几个学生,让他们在教室里背主席著作,那阕词又上口又简单,四个礼拜了,这些家伙还没背下来。我有些急了,思想工作估计已经不灵,只有实施严管了。
其实,我并没有要求他们课后用多大工夫去背诵课文,每周晚上补课,都有我四个课时的任务,我不讲新课,给足了他们查漏补缺的机会。
我很快就发现我那一套“自由化”的教学方法有个致命的软肋。
毕业班的学生比低年级的学生更机器化、奴性化,这些孩子就象一管管牙膏,被恶狠狠的任课老师们这个挤一下,那个挤一下,突然来个不挤的,他们正巴不得喘口气呢,有自觉性的学生比沙漠里的蛤蟆还稀罕,让我悲哀,什么是自主学习能力,他们自己不知道,我的那几个可敬的同事也不理那套,每天,可怜的孩子们背负着大书包离开时,脑子里装的是一科又一科的家庭作业,复习还要预习,语文课本是一些学生唯一可以放心丢在桌斗里教材。
我在办公室里坐着,天色渐渐黑下来,每过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学生接受测试,过关了就放他回家,晚一些就只能委屈一下肚子,让他连班上课了。我已经让其他学生通知那几个孩子的家长,说他们的孩子在学校很安全,正进步着呢,甭惦记,心疼孩子的就让别人给捎俩馒头来算了。
“不跟你们狠一把看来是不行啦!”我说的是气话,也是心里话。
白露来准备晚上的课了,笑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平时,不管有没有我的课,晚上我都来办公室看书写东西,白露以为我刚来呢。我苦笑着告诉她真相后,白露咯咯笑了:“怎么样?你也憋不住了吧?我早告诉你这些学生就得挤就得压,让他们靠自觉呀,等日出西山吧。”
我又是苦笑,心想:还不是你们一个个恶比虎狼,让学生没了一点儿自主时间?他们根本没机会去考虑自己该学什么,而只能仿佛困兽,被把持在所有出口的看守用鞭子赶着,东一头西一头,看起来紧张充实,其实呢?
我后来慢慢有了一个恶毒的想法,我看出他们表面上是为了让学生考出好成绩,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利益未必是经济上的,绝大多数是为了做为老师的荣誉感成就感,每科老师都迫不及待地压制学生,让他们把自己这一科学得好些再好些,此外的所有,似乎都无足轻重了。
这推测的确恶毒,我不敢对任何同事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们没错,没错得无可奈何,你不挤学生学生就要先应付挤他们的人,最后就是你的科目成绩上不去,你这个老师的职责也就算没有尽到。
形势所迫啊。
难道我错了?
最后一个学生进来了,是花枝招展的胡莉,这个让小果提起来就狂跌的超级笨妞真是糟蹋这张脸,看着那么水灵,脑子里面不晓得塞的什么囫囵物,上课时候大眼忽闪忽闪地,认真得叫老师不敢松懈,一提问就打岔,你说三她说山,你说诗词她敢说虱子,问她刚才想什么呢,她就一脸迷惘,再追问,还就哭了,怪不得傅康班主任说到她就气恼得要抽风。
“背熟了?”
“恩。”胡莉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厌恶,早干什么去了?
“从头来。”
“沁园春雪毛泽东一九三六年二月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胡莉有气无力地哼唧着,似乎满腹的委屈。
等她终于看完了“今朝”我的身子也快软了:“胡莉,你唱儿歌哪?”
“还不行啊麦老师?我还没吃饭哪。”胡莉的眼圈红起来,水汪汪的就要往外流东西。我气馁地一挥手:“去吧,赶紧回家吃饭,以后别等山穷水尽的时候再着急。”
胡莉一边往外磨蹭,一边嘟囔:“还吃什么,这就快上课了?”
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在后面嚷道:“你还委屈啦?你没吃饭,我还没吃饭哪!”
白露扑哧一下笑了:“瞧你,跟他们犯得着吗?”一边从桌斗里掏出一包方便面给我推过来:“凑合一顿吧。以后别跟他们客气,平时就得抓,狠抓,你没看吗?你不抓,你的那份时间也叫别的老师挤走,谁也不忍心看着学生没事干不是?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你?成绩上不去,你跟谁也交代不过去啊,家长、佟校,还有你自己,都不会甘心,你说是不是?”
我愣了愣,迟钝地说:“是,是这样,生不学,师之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