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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
下弦月。
月光显得有些昏暗,栖霞山成了一座硕大无比的暗影。
栖霞寺一片寂静,万籁无声。
蓦地大雄宝殿前的大天并中,忽然如风飘落叶,悄无声息地泻落七八条人影。
当前一个像是领头之人,身形苗条,头包黑娟,是个黑衣女子,她手中拿著一条大红手帕,向身后轻轻一挥。
她身后是七个黑衣大汉。
立即迅速地在大天井中四散开来,列成了一座北斗阵式。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忽然响起,接著缓步走出一个灰衣僧人,双掌合十,缓缓的道:“诸位夜莅本寺,不知所为何来?”
站在前面北斗阵式的黑衣女子“咯咯”一声娇笑,脆声说道:“大师父,奴家是找老方丈来的,麻烦你去请他出来答话!”
灰衣僧人面色凝重,徐徐说道:“贫僧广慧,职司本寺知客,女施主有何见教,和贫僧说也是一样!”
黑衣女子虽在黑夜之中,但一双眼波,还是亮晶晶的发光,斜瞟了广慧一眼,娇声道:“原来是知客大师,奴家失敬了,只是奴家来见老方丈,有要事奉商,大师傅”
广慧道:“贫僧怎么了?女施主之意,可是贫僧作不了主吧?”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奴家本来不好意思说出来,大师傅既然自己说出来了,奴家实不相瞒,正是此意!”
广慧合掌当胸,徐徐说道:“本寺老方丈已有多年不问尘俗之事,有什么事,女施主只管和贫僧说好了!”
黑衣女子朝广慧大师明眸一溜,媚笑道:“大师若能作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广慧大师凛然道:“女施主讲说吧!”
“如此一说,奴家也就不客气哩!”话声甫落,她的右腕忽然一抬,霍地伸出两根青葱似的玉指,在广慧大师的面前晃动一下。
广慧大师唯恐她使诈,顿时朝后退了数步。
“噗哧!”黑衣女子娇声一笑,说道:“大师父怕什么?奴家两根手指,又不是两把利剑,大师父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某些时候女人的两根手指,可能比两柄利剑更要可怕喔。
广慧大师被她这一消遣,神色已有得有些不悦,当下沉声不耐的道:“女施主有何见教,请快说吧!”
“好!”黑衣女子仍然竖著两根手指道:“奴家要两个人!”
广慧大师神色一沉,问道:“此话怎讲?”
黑衣女子笑吟吟的道:“大师父连这句话都听不懂?奴家是说要贵寺交出两个人,这很清楚吧?”
广慧大师故作不解,怔道:“那是两个什么人呢?”
黑衣女子道:“一个是太极门传人罗通,一个是毒华陀!”
广慧大师道:“女施主开玩笑了!”
黑衣女子道:“奴家没有和大师父你开玩笑!”
广慧大师道:“但女施主所说的那两个人,都不是敝寺之人!”
黑衣女子道:“可是他们现今都住在贵寺!”
广慧大师正色道:“不错,罗施主是住在本寺,他是太极门的传人,依山祖师是在本寺圆寂,他到本寺叩谒祖师遗像而来,本寺怎能把罗施主交给女施主呢?至于毒华陀并不在本寺,因此本寺无法交人!”他说话的口气,已是十分强硬。
黑衣女子美目流转,直到他说完之后,忽地脸色一沉,冷然道:“大师父,我说你作不了主,对吗?”广慧大师没有吭声。
黑衣女子又道:“奴家说出口的话,从不讨价还价,你若作不了主,还是叫老方丈出来的好,否则奴家可要不客气-!”
广慧大师勃然大怒道:“女施主要待如何?”
“噗哧!”黑衣女子娇笑一声,接著伸手一指她身后的北斗阵式,说道:“大师父看看他们,就知道了!”
广慧大师依言望了过去。
这一望,只觉对方七个人的年岁都在三十以上,面目冷肃,眉宇之间,隐隐笼罩著一股浓重的杀气。
尤其他们每人腰际间,各悬著一柄漆黑的刀鞘,列下阵式,右手皆紧握著刀柄,刀柄也是漆黑的。
经仔细一看,他们每人握刀的姿势也各不相同,七个姿势,所凑合的阵式,就更有浓烈逼人的煞气。
仿佛整座北斗阵,隐约地散发出一股气息似的。
“这是什么凶阵,竟上有如此强烈的杀气!”广慧大师心中暗暗一惊,口里却说道:“贫僧看不出来!”
黑衣女子轻笑道:“就凭他们七个人,足可把栖霞寺翻过来,大师父信不信?”
“阿弥陀佛!”广慧大师低诵了声佛号道:“女施主好大的口气!”
“哦!莫非大师父不信?”不待他答话,黑衣女子接著又道:“大师父可是想试试?”
广慧大师沉下脸道:“贫僧不才,但也可稍稍看出女施主列下的阵式十分凶险,只因敝寺乃佛门清静之地,女施主最好听贫僧相劝,不可意气用事才好!”黑衣女子肃然道:“奴家乃是奉命而来,只要贵寺肯交出奴家说的两个人来,奴家立时把此阵撤走!”
广慧大师合掌当胸道:“女施主这么说,不嫌太过份吗?”
黑衣女子哼声道:“奴家方才说过,我说出口的话,是从不讨价还价的,大师父若是想保全栖霞寺一千僧人的性命,那就得交人!”
“哈哈!”广慧大师忽然仰天两声大笑之后,说道:“女施主未免也太看轻我栖霞寺里的僧侣了!”他当胸的双掌一开,两只大袖忽然向空挥起,脸色一沉,凛然道:“栖霞寺僧侣,都是佛门子弟,存心与人为善,且从不干与江湖是非,也绝不容许邪门外道之人,干扰佛门净土,女施主不妨看看四周的情势!”随著他双袖挥起,大天井四周的走廊上,同时出现了幢幢人影。
那是数十名灰衣僧人,一个个怀抱禅杖,几乎正好把天井中,那七个黑衣汉子所列成的北斗阵式,围在中间。
在这顷刻之间,一下涌出数十名僧侣,但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凌乱的脚步声。
只此一点,就可看出这数十僧侣,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
黑衣女子眼波流盼,口中格的一声轻笑,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随著扭动苗条腰肢,一直数到三十六,才用手巾抿抿嘴。
“一共是三十六个,好啊!原来大师父早有准备,在走廊上藏了精兵,差点把奴家吓了一跳!”
黑衣女子语音一顿,接著又道:“哦!他们大概是栖霞寺的三十六天龙护法了,看来你们仗著人多势众,准备和奴家大大地厮杀一场-?”
广慧大师傲立于石阶之上,满脸肃穆之色,合掌道:“栖霞寺僧侣,出家之人,不在江湖中,不问江湖之事,女施主若能率人离去,不伤了双方的和气,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否则”
“大师傅要奴家率人离去?”黑衣女子浅浅一笑道:“奴家奉命而来,空手回去,你大师父也不替奴家想想看,叫奴家如何向上头的人交待呢?再说,大师父虽然摆出了阵仗,奴家也曾听说过栖霞寺三十六天龙护法之名,就还没亲自试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银样蜡枪头,只是摆摆样子罢了,万一奴家就这样被你们晚去,以后还能在江湖中混吗?”
广慧大师眉锋一扬,耸然道:“这么说起来,女施主今晚一定要试试敝寺天龙证法的威力-?”
“噗哧”一声。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随即妩媚的道:“大师傅要奴家率人离去,总得让奴家看个样子,我看这样吧!你要他们走前一步,让奴家看看他们的身法、步伐,也许奴家会知难而退,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好!”广慧大师点头道:“可以,贫僧就要他们走上一步。”
话声甫落,右手大袖朝上一挥。
那三十六名僧侣怀抱禅杖,凝神而立,不出一点声息的原因,正是为了静待知客大师的命令。
此刻看到广慧大师的衣柚一挥,大家果然动作如一,往前跨出。
那知不跨还好,这一跨步三十六名僧侣忽然之间身躯晃动,不约而同的往地上扑卧下去。
罗通这一晚,当然仍坐在蒲团上。
但今晚的心情,可就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前两晚他枯坐蒲团,苦苦思索著祖师遗训,可谓心力交瘁,依然一无所获。
今晚,他把早上从千佛岩看来的佛像,依样葫芦,学著佛像跌坐,在蒲团上试著练习。
他初次学样,练的是第一排四个坐式。
因为他从小练的本就是太极门的扎基功夫,这会儿就好像念完小学接著念国中,课程本是衔接的,因此并不会艰深得摸不著头绪。
罗通从前练的内功,就是佛像的第一排第一式,这回跌坐运功,由第一排第一式坐起,再进而练第二式,以至第三式,第四式,循序渐进,全身真气,依次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了。正当他想再行演练一遍之际,突听长廊外面传来一个苍老,且又匆促的声音。
“罗少侠,你快出来!”声音传入禅房,传入罗通的耳朵。
他心头不由蓦然一惊,暗道:“咦!奇怪,这不是毒华陀的声音吗?他怎会找来呢?”
不错。
来人正是毒华陀。
他就站在长廊外面,提高声音叫著。
他这一叫,长廊两边四间僧房中,同时闪出八个抱禅杖的灰衣僧人,合掌当胸,神色肃穆的站在门口。
只听最前面的两个僧人中,左边那个僧人合掌道:“夜深人静,老施主请回吧!”
毒华陀站在长廊前面,没去理会他们,仍然大声叫个不停。“罗少侠,麦香堡派来了黑衣罗刹田七姑,率领北斗煞星夜闯栖霞寺,广慧大师虽然在寺中布下天龙护法,但本寺僧侣无法抵抗奇毒,前殿已十分危急,非少侠前去难以解围,故老朽特地敢来报讯的!”他说得不急不徐,听来十分清楚。
八个灰衣僧人不禁听得耸然动容。
“在下来了!”罗通神色大变地冲了出来,满脸俱是焦急之色。
八个灰衣僧人只是奉命保护,不让外人干扰,自然不好阻拦。
罗通奔出长廊,毒华陀喜形于色,一把抓住他的手,十分激动的道:“老朽总算找到罗少侠了,栖霞寺的僧侣,恐非那田七姑所率领的北斗煞星之敌,只有罗少侠不畏用毒,非少侠不足解围!”
罗通急道:“那就快走吧!”
毒华陀苦笑道:“老朽不宜在此地现身,所以才来找少侠的,你和田七姑动手之前,可把老朽奉送的百草解毒丹合在口中,可防她使毒,僧侣们如已中毒,只要喂了一粒解毒丹即可没事!”
罗通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还有!”毒华陀面容一整,正色道:“田七姑武功虽高,但绝非少侠之敌,只是她率领的北斗煞星,乃是麦香堡秘密训练的杀手,听说十分厉害,尤其七人联手,威力更是霸道,少侠可得小心应付!”
“哦!我知道了!”罗通又点了点头。
毒华陀欣然道:“如此甚好,老朽不便在此久留,少侠快去吧!”说罢行动如风,目光左右一掠,迅速地朝外闪去。
罗通不敢怠慢,也立即长身掠起,往前殿赶去。
广慧大师眼看本寺最精锐的天龙三十六护法不过才跨出一步,就一起倒卧下去,心头不禁又急又惊且又怒。
“女施主在他们身上使了什么手脚!”
黑衣女子脆声一笑道:“哟!大师父真会血口喷人,奴家和他们站的这么远,既未肌肤相亲,如何在他们身上动手脚呢?唉!其实我早说了,你们三十六大护法,根本就是银样蜡枪头,唬唬人罢了!”
广慧大师勃然大怒道:“看来今晚之事,业已无法善了,现在只有把施主拿下了!”双手当胸,举步往阶下逼去。
“嘻嘻”黑衣女子仍然媚笑个不停。
“你大师父看来也只是银样蜡枪头罢了,不如听奴家相劝,把罗通、毒华陀两人交出来,奴家立刻就走!”
“办不到!”广慧大师喝叱一声,右手猛地凌空袭来。
黑衣女子娇笑道:“你和奴家动手吗?”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左手红巾一扬,向前拂来。
蓦地突然有人朗声喝道:“大师速退,小心妖女使毒!”
只见一条青影快如闪电似的,一下子拦到广慧大师身前“卜!”的一声,划出一道扇面般的弧光,劲风如潮,往黑衣女子反击了过去。
这一道劲风十分强烈,黑衣女子冷不防有人从横里闪了出来,一时间,不由慌忙往后飘退了出去。
再定睛望去,却见挡在广慧大师身前的,竟是一位面如冠玉的青衫少年。
只看他手拿折扇,俊目含光,站在那里,恍如玉树临风,你说他有多英俊,他就有多英俊。
黑衣女子不禁看得痴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紧盯著他,一瞬不瞬。
这青衫少年不用说,自然是罗通了。
他一扇把黑衣女子逼退,立即从怀中拿出百草解毒丹塞在广慧大师的手上,悄声道:“大师,这是解药,每人服用一粒就够了!”接著,他目射奇光,冷冷道:“田七姑,你居然敢到此地来使毒?”
黑衣女子经他这一叫,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
“小兄弟好棒的功夫,你你怎么知道奴家叫田七姑,这是谁告诉你的?奴家闺字娇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她美目含情,仿佛遇上了老朋友。
罗通微微一笑,继而缓缓的道:“你不是要知客大师交出两个人吗?在下就是其中之一罗通!”
“哟!”田七姑娇呼一声,悦声道:“小兄弟,你就是罗通?果然人品如玉,英俊得很,那就跟姊姊走吧!有姐姐我在,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罗通淡笑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走?”
田七姑嫣然道:“因为姐姐我是奉命请你走的,既然毒华陀不在这里,那就只好委屈小兄弟跟我走一趟了。”
罗通见他眉眼妖荡,绝非善类,闻一言不禁冷笑一声,肃然道:“田七姑,你想知道在下的来意吗?”
田七姑道:“你说呢?”
罗通正色道:“在下不想因为个人之事,扰及佛门清静之地,故而现身相见,希望你立即率领北斗煞星,速离此地!”
“这也可以啊!”田七姑娇笑道:“只要小兄弟跟我走,姐姐我立刻率领他们离开此地!”
罗通轻晃著折扇,摇头道:“在下几时答应你了?”
田七姑道:“姊姊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跟姐姐走,保证不让你吃到半点亏!”
罗通断然道:“在下不会跟你去的,你还是自己请吧!”
田七姑眨动俏眼,笑问道:“你是在替大师下逐客令?”
“不错!”罗面反问道:“你能对栖霞寺的僧侣下毒,在下难道不能对你下逐客令吗?”
田七姑叹息道:“这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姐姐我早让他躺平了!”
罗通冷笑道:“你不妨可以试试!”
田七姑娇声道:“姐姐这是给你面子,你是太极门的传人,出道江湖就躺到地上,以后还如何做人?”
罗通朗声一笑道:“放心,在下岂是如此轻易就让人家摆平?”顿了顿,他又接道:“田七姑,佛门清静之地,你是走不走?”
田七姑媚眼如丝,娇声道:“那要看你呀!”
“看我?”罗通怔了怔。
“对呀!”田七姑点头道:“看你是不是肯跟我走?”
罗通俊目一抬,大声道:“若你再不率人离开此地,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田七姑手中的红巾忽然朝罗通迎面拂来,口中仍然娇声笑道:“我就不相信,你会是铁打的心肠!”
她红巾拂起,罗通的鼻中就隐约闻到一股若有若无,似兰似麝的花香,心头猛然一惊,瞪眼叱道:“妖妇,你敢使诈!”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的右手向外一挥,一道扇影,恍如匹练般激射而出。
田七姑不防他会骤然出手,口中娇呼一声,急忙斜退而去。
她虽然应变得很快,但仍感到一道冷劲的风声,掠身而过,头上的青丝,还是被截断了一小段。
这会儿可把田七姑给惹毛了。
只见她粉脸倏地一变,冷笑道:“罗通,奴家一片好意,你真不识好歹,也罢!你以为不怕毒,奴家就不能把你抢走了吗?”说罢,左手一挥上即有两个黑衣人一闪而至,屁话不说,两道冷电般的刀光,无声无息地卷了过去。
这两个人久经训练,知道两人对敌,应该欺到敌人的某一角度出手最为有利。
因此,他们这一招配合得十分巧妙,两人虽然互相配合,但各使各的刀招,出手诡异至极,也快速之极。
两柄刀有如交剪般交叉而至,若是武功稍差之人,只此一招,恐怕就可被他们俩劈成数断了。
罗通毕竟缺乏和人动手的机会,只觉对方使的刀法十分恶毒,来势强烈凌厉,快得如同电光石火,顿使人有不知所措之感。
他手中握著折扇,一时竟然来不及出手,只是身形一闪,从两人双刀之间,闪了过去,两道雪亮刀光,几乎贴着他身子划过。
凌厉的刀锋,啸声入耳如涛。
但就在他刚刚闪出之际,两个黑衣人一招落空,同时一飞旋,紧跟著转过身来,劈出的刀势,并未收同,随著他们身子急转,刀风盘旋,仍然交叉劈到。
正因为他们刀势是随人带转,承接著上一式而来的,因此劈出来的刀风鸣音有声,更为强劲。
罗通仍然没有看清对方的招数,所以并不敢硬接,还是身形快速的一闪,躲了过去。
他当然不知道麦香堡这些煞星所学的刀法,是从天下名门各派招式中,搜集而来的最恶毒,最凌厉的招术。
倘若你不熟谙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自然摸不透他们的路数,更看不清他们的招式了。
罗通仗著太极门特殊身法“龙行九渊”接连避过两记刀招,心中也不禁暗暗感到惊骇不已。
“毒华陀说田七姑率领的是北斗煞星,非自己不足以解围,但对方只出来两个人,我连他们的刀法都看不清,还解什么鸦子围!”想及此处,两个黑衣人却如影随形,紧迫盯人,两柄刀比闪电还快,缠上了你,铁定至死方休。
他们出手眼见愈来愈快,配合得也愈是佳妙,不论你闪到那里,他们竟跟著攻到那里,而且一次比一次快捷,使你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罗通折扇护胸,一连避开了对方五招,他年轻好强,心头不禁微有怒意,暗道:“自己若是连对方两个无名刀手都接不下来,还算太极门的传人?”心念一动,身子突然像陀螺般急转,手中折扇“豁”的一声,业已朝外急扫而去。
这记龙战于天,正是防身御敌的招式,威力自然极强。
但听“当”的一声响,两个黑衣人劈来的刀势,立即被他通天犀角折扇震荡开去。
两个黑衣人同样被震得连人带刀,后退了两步,那知这两人正是典型的无敌铁金刚,连气也不透一口,一退即上,又猛攻了过来。
两柄刀势若奔雷,光若匹练,见人就剁。
罗通已试出自己扇招的威力,顿时精神为之变震。右手一圈,使了一式“怒龙推云”又是“当”“当”两声,封开了两人刀势,这回他不待对方出手,身形突然欺上,左手一挥,拍出一掌。
这一记他采取了先发制人,身法奇快,手掌推出,正好拍在左首一个黑衣人的背后。只是他紧记著爷爷的话诫,太极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手伤人,这会儿,那黑衣人早已躺平哩!
因此他一掌落到对方后心,只是把左首黑衣人推得飞了起来,摔出去七、八尺远。左掌出手,同时一个急旋,迫近右首黑衣人身侧,折扇倏收,一点扇影,拍在对方执刀右碗之上。
那黑衣人闪避不及,右腕剧痛“当”的一声,一柄厚背鬼头刀,落到石板地上,火星四溅。
罗通这两招当真身如风发,快到无以复加。
那知左边那个黑衣人虽被摔得满头包,但他并没有受内伤,当下又弹了起身,飞扑到罗通的身后,一声不吭,举刀就砍。
罗通忽觉脑后兵刃劈风,心头不由为之大怒,他连头也没回,使了一招龙尾挥风,手中之折扇霍然向后扫去。
那黑衣人一刀劈下,突觉刀势一缓,恍如砍在一团棉花之上,心中顿感不妙。
罗通随身扇转,折扇兜住刀势,手腕一翻,业已压住了钢刀,左手飞快一指,点在对方右肩穴上。
那黑衣人右臂骤然一麻,立即垂了下去,五指一松,钢刀随之落地。
一旁的田七姑看得微微一怔,左手立即打出一个手势,两名黑衣人右手若废,左手拾起钢刀,迅快地退了下去。
田七姑俏眼一溜,笑盈盈的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
罗通折扇当胸,冷然道:“田七姑,你现在可以率人走了吧!”
“哟!”田七姑媚笑道:“小兄弟,方才姊姊只是试试你罢了,倘若你如此看轻‘北斗煞星’,那你就大错特错哩!”
罗通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叫她们一起上!”他在出手反攻两招之数,就制伏了两个杀手,心中信心大增,口气当然也就大了。
“唉!”田七姑忽然叹了口气,注目道:“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你也不想想,麦香堡训练出来的‘北斗煞星阵’,若是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对付,那也不叫北斗煞星阵了!”
“哦!”罗通警然道:“是吗?”
田七姑道:“倘若他们七人聊手,其威力何止十倍,行走江湖,如果像你这般逞强好胜是会吃亏的!”她居然关心起罗通来了,但她说的倒也都是真话。
罗通笑问道:“那你待如何?”
田七姑娇笑道:“我还是那句老话,你跟姐姐去一趟麦香堡,姐姐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阿弥陀佛!”罗通还来不及开口,一旁的广慧大师已低喧一声佛号,抢先说道:“女施主可知目下形势已变,如不知难而退,贫僧只好下令逐客了!”
“哟!怎么?大师父的口气怎么又硬了起来?”田七姑一双俏目从罗通身上缓缓移开,接著朝四下溜了一眼,不禁看得她粉脸为之变!
“好哇!大师父,真有你的!”原来,方才已经被她迷倒的三十六个灰衣僧人,在这一瞬之间,忽然全数都站了起来。
蓦地忽听围墙外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
“田七姑,你的任务已完成,可以带他们回去了!”
田七姑微微一怔,抬头道:“杜总管?”
“不错,正是在下!”人影一闪,麦香堡总管杜云飞已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广慧大师施礼问道:“杜大施主深夜来访,又有什么见教了?”
田七姑见总管业已现身,她也就用不著再耗在这里了,当下俏目一转,朝罗通挥挥手道:“小兄弟,姐姐失陪了!”左手红巾一挥,这是给北斗煞星撤退的暗号,人已随著腾空飞起,越墙而去。
那七个黑衣人一声不吭,跟在她的身后,纷纷往寺外飞去。
杜云飞待他们全都离去之后,这才阴侧侧地一笑。
“田七姑使的‘无影之毒’,只有毒华陀能解,他藏身在贵寺之中,已是铁的事实,大师父如今还有何话好说?”
“这个嘛”广慧大师吱唔著,硬是答不出话来。
“杜总管此话似乎逼人太甚了!”罗通跳出来说话了。
“在下听说麦香堡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不想居然训练‘北斗煞星’暗中使毒,这种下五门的行迳,简直令人可耻、可恨、可悲,加上可叹。再说,你凭那一点断定毒华陀就藏身在栖霞寺里?就算他藏在此地,既没犯法,麦香堡又能怎样?”
杜云飞被他抢白得不禁一呆,继而嘿嘿笑道:“在下已经说过,田七姑的无影之毒,唯有毒华陀能解!”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罗通眉锋一扬,耸然道:“在下于龙王庙替毒华陀解了围,他临行时,送了在下一瓶解毒丹,方才就是利用这瓶解毒丹,替这些大师父解了无影之毒,所以毒华陀并不在此地,杜总管现在可以回去了!”
杜云飞阴声笑道:“在下仅凭你片面之词,如何回去覆命呢?”
罗通反问道:“要如何你才能回去覆命?”
杜云飞道:“罗公子既然说毒华陀不在这里,那就委屈公子移驾敝堡向堡主作证,不知罗公子意下如何?”
“阿弥陀佛!”罗通还来不及开口,蓦地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声。
这声佛号在旁人听来,声音并不怎么响亮,但听在杜云飞的耳中,彷拂却像闷雷似的,震得他耳鼓生疼,嗡嗡直响。
他一时不由大声失色,脚下连退了两步,仰首道:“是那一位高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中说道:“老僧慈云,请杜施主转告麦施主一声,此事与罗小施主无关,明日午刻,老僧当亲往贵堡,当面和麦堡主解释误会,老纳如此一说,不知杜施主可否回去覆命了!”声音就在空中飘忽,但每一个字,听在杜云飞的耳中都显得特别铿锵有力。
杜云飞不曾想到栖霞寺的老方丈一身武功,竟有如此超凡入圣的境界,心里暗暗惊骇不已。
他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当然懂得如何见风使舵,当下忙向空中拱手道:“有老方丈这句话那已足够了,在下不敢不遵,告辞!”话声甫落,头也不同地纵身飞起,一溜烟地走了。
次日,清晨。
罗通很早便起了床,因为今天是他离开栖霞寺的日子。
大清早,他就独自来到这座古刹的后面,参拜了达摩洞,舍利塔,上了紫峰阁。
抬头望去只见千佛岩景色依旧,只是和本门“太极玄功”有关的十六尊佛像,已经剥落得面目全非了。
不但佛像的脸上,失去了原有那种精奕奕的神辨,就是有许多衣折也都模糊不清,尤其有几尊佛像必须用手势来表示部位的,那些手指,现在也都已折断。罗通不由看得暗自感叹不已。
这些石像,不知已经历过几百年了,这定是太极门祖师费尽心智的艺术作品,但却毁在几百年后的今天慈云老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他这一决定,当然有他独具的慧眼,看到了某些别人看不到的后果之后,这才毅然决然的从他手中毁去这十六尊佛像。
罗通初出江湖,虽然看不出眼前江湖上有什么风暴,也不知这场风暴到底有多厉害,才会使这位老禅师出此下下之策?于是,他怀著沉重又黯然的心情,徘徊良久,才行离去。
吃过早膳,收拾好行囊,正待去向老方丈辞行,只见广慧大师合掌当胸,业已走了进来“贫僧奉老师父之命,替罗施主送行来的!”
罗通道:“多谢大师,在下正要向老师父告别的!”
广慧大师道:“老师父正在行功,罗施主不用去了!”
罗通道:“未知老师父有没有指示?”
广慧大师道:“老师父说: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告诉施主了!”
罗通道:“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这些日子多有打扰,在下谨向大师父致谢!”
广慧大师笑道:“罗施主好说,敝寺和太极门渊源极深,本是一家人,罗施主说谢那就太见外了!”两人说话之间,这会儿已出了山门。
罗通同身道:“大师父请留步!”
广慧大师停下身,合掌一礼,说道:“小施主请一路保重,贫僧不送了!”
罗通亦拱手还了一礼,这才举步往山下走去。
麦香堡在金陵城西,这一带的地名,叫做龙蟠里。
据古老传说主朝时候,有一条黑龙在这里显露,金陵城龙蟠虎踞,就是因此而来。
这天正午时分,麦香堡门前,忽然来了一乘敞轿,抬轿的是两个光头赤足的灰衣僧人,坐在轿内的则是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白眉低垂,形容枯槁的老和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栖霞寺的老方丈慈云禅师。
麦香堡石阶上,正中间两扇黑漆大门,平常是不轻易开启的,但今天却是敞开的。只见敞轿尚未抵达大门,大门内已迎出了一行人来。
为首一人是身穿缎玄狐皮袍,身材高大的老人,此人生得方面大耳,浓眉鹞目,颜下一缯拂胸苍须,脸色黑中透红,神辨奕奕,走起路来,虎步龙行,大有八面威风的气概,他正是麦香堡堡主麦当雄。
跟在他身后的是麦堡主的三个门人,大弟子铁扇公子顾青纶,已有三十出头。
二弟子铁戟二郎游子超,约莫二十八九,三弟子就是铁笔李三郎,也有二十三四了。
待在麦堡主身侧的,则是总管杜云飞,平日里,杜总管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在堡主面前,他就显得一脸诚敬,俯首贴耳了。
麦香堡今天是以迎接贵宾之礼,来接待栖霞寺的老方丈的。
江湖中能得麦香堡这种礼节相待的人,除了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之外,大概也只有栖霞寺老方丈一个了。
敞轿及阶而止,两个抬轿的和尚便从肩头放下轿来。
麦当雄已快步地走下石阶,拱著双手,洪声一笑道:“老禅师法驾光临,麦某已经恭候多时了!”
慈云禅师跨下轿子,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麦老施主如此多礼,岂不折煞老纳了,罪过,罪过!”
这时麦当雄的三个门人,由铁扇公子顾青纶为首,纷纷走上一步,一起躬身作揖道:“弟子叩见老禅师!”
“三位施主好!”慈云禅师连忙还礼。
麦当雄抬手肃客道:“老禅师请!”
“麦老施主先请!”他陪同慈云禅师一直进入书房,分宾主落座。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麦当雄含笑道:“老禅师请用茶!”
慈云禅师端起香茗,轻啜了一口,说道:“老施主有两三年不曾到敝寺去了,老纳屡想亲至府上问好,只是老纳年岁渐老,已经走不动了,若不是为了毒华陀一事,必须向老施主当面解释,还真不想下山了!”他开门见山就提出毒华陀的事来。
“哈哈!”麦当雄朗声一笑道:“这是小事,老禅师又何必亲自枉驾,只要派一位宝刹师父捎个信来,说毒华陀不在宝刹,有老禅师一句话,在下还会不相信吗?”
“阿弥陀佛!”慈云禅师一手拨著十八颗檀木念珠,口中低诵了声佛号,缓缓道:“毒华陀其实就在敝寺之中!”
“果然不出我所料!”麦当雄眼眸中忽然飞过一丝异色,点点头道:“他栖身贵寺,求老禅师托庇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重哼一声道:“他怎么不求见我?”
慈云禅师道:“老僧正为此而来,老施主命大福大,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否看老纳薄面,放过毒华陀?”
“这个嘛”麦当雄想了想,点点头道:“照说,在下和老禅师方外论交已非一日,老禅师的话,在下敢不从命,只是”他拖长语气,脸上微有为难之色,接著道:“老禅师也许还不知道,此人善于用毒,一向以毒敛财,在江湖上可说是作恶多端,在下此次是受江湖同道所托,务必除去此人,情非得已,老禅师乃佛门高僧,何苦庇护一个凶人?”这些话说得十分委婉,其实就是不答应放过毒华陀。
慈云禅师淡淡一笑道:“老施主有所不知,老纳是佛门弟子,佛家有一句话‘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错,毒华陀以前确实做了不少恶事,但只要他肯回头向善,放下屠刀,佛门广大,不究既往,老施主可否容他有自新的机会?”
麦当雄皱眉道:“就算在下答应了老禅师,只怕江湖同道也未必肯轻易放过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慈云禅师一声佛号,合掌道:“老施主在武林中一言九鼎,江湖豪杰,还有谁不尊重老施主的?”
“好吧!”麦当雄爽朗的道:“在下看在老禅师佛面,权且作个主,毒华陀住在栖霞寺,托庇于老禅师,只要他一日不离开栖霞寺,在下保证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但若一旦离开栖霞寺,江湖同道有不利于他的行动,在下就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阿弥陀佛!”慈云禅师合掌施礼道:“老纳在此谢过老施主了!”
“老禅师不必客气!”麦当雄一手摸著苍须,沉声一笑,又道:“在下想请问老禅师,太极门传人和贵寺似乎渊源极深吧?”
慈云禅师含笑道:“太极门祖师依山大师当年是在敝寺出家,也是在敝寺圆寂的,因此每一代的太极门传人,在出道江湖以前,都得前来本寺,瞻拜祖师遗像!”
麦当雄点头道:“如此说来,太极传人至今仍在贵寺作客了?”
慈云禅师合掌道:“老施主问此做啥?”
麦当雄深沉一笑道:“在下颇想见见那位罗少侠!”
“阿弥陀佛!”慈云禅师低诵了声佛号,继而缓缓的道:“老僧和罗小施主乃是方外好友,罗小施主来时,罗老施主曾托老纳加以照应,老施主望重武林,老衲也想拜托施主,他初出江湖,亦请多加照应才是!”这话是暗示,他自己受陆地神龙之托,有保护罗通之责。
麦当雄大笑道:“老禅师好说了,罗少侠之祖父号称陆地神龙,威震八方,还用得著在下照应吗?”他话声方出,忽然发觉自己和慈云禅师分宾主而坐,本来只隔著一张紫檀茶几,但不知何时,自己连人带椅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向横移开了三尺多远。
这明明是老和尚暗中施展神功,以一种无形内力,把他移出去的,目的就是在向他示威,麦当雄平日纵然睥睨江湖,目空四海,但这一惊,却也非同小可。
他立刻想到了一点,太极门的“太极玄功”据说功参造化,可伤人于无形,心中不禁暗自忖道:“莫非这老和尚练的也是太极玄功不成?”
他想及此处,心头上尽管感到无比骇异,但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当下一手掀髯,一面呵呵大笑道:“老禅师勤修佛门神功,神功玄妙,在下三生有幸,得睹无上神功,衷心佩服,真要五体投地了!”
哈!他果然老奸巨滑,笑得好像非常愉快。
慈云禅师看在眼里,却暗暗地骂在心里。
这人果然是当世之枭雄,喜怒皆不形于色,看来莽莽江湖,当真乱源种于此人身上了。他心里这般想,口中则道:“老施主夸奖了,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三山五岳,多得是奇人异士,老衲这点微末之技,何足论哉?只有仁者无敌,唯善为宝,还望老施主三复斯言,老纳告辞!”话声甫落,人已缓缓站了起身。
麦当雄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老和尚的话,隐含警告之意。
只见他眸中异芒一闪,跟著站起身子,仰首洪声一笑,拱拱手道:“老禅师语重心长,在下自当拜领佳言!”
“老施主言重了!”慈云禅师合掌一笑。
麦当雄对慈云老禅师真的很恭敬,一直送出大门。
他平时送客,只到大厅石阶为止,从不送出大门来的。
慈云禅师到了门口,回身合掌一礼道:“老施主请留步了!”
麦当雄连连拱手道:“在下恭送佛驾!”
慈云禅师再施一礼道:“老施主请回!”
话声甫落,人已跨上敞轿,仍由两名赤脚和尚抬起轿子,稳健如飞,往大路上奔行而去,麦当雄目送轿子远去,目中厉芒连闪,一张脸色,也渐渐地凝重起来。
显然,他内心正在计算什么。
一个有著极大野心的人,当然要清除一切有碍他行动的阻力,更何况,栖霞寺就在他的近侧哩!
罗通离开了栖霞寺,一时没有一定的去所。
又闻金陵龙蟠虎踞上八朝古都,是东南人文荟萃之地,我既已到了栖霞,如果不去金陵一游,岂不白来了?心念一决,罗通也就迈开大步,往山下走去。
栖霞山下的栖霞镇,本是一个小小的山村。
但因它地当金陵城外,既是金陵的门户,又是金陵到镇江的第一站,也是镇江到金陵的最后一站,所以它是商贾行旅的必经之路。
就这样的,小市镇便渐渐繁荣了起来。
这栖霞镇和别的镇甸稍有不同,就因它在金陵脚下,因此许多商贾行旅赶不进城,就必须在此落脚。
出门人贪图小利的多,城里食宿较贵,能省则省,早点在栖霞镇落脚,食宿自然比城里便宜得多。
因此栖霞镇虽然不大,但一条街上,大小客店不下十来家之多。
客人们住了店,不见得躲在房里不出来,既要出来遛-,茶楼、酒馆就少不了。
栖霞镇的一条直街、除了客店,就是茶楼与酒馆。
罗通下了山,还是大清早,当然不是找客店落脚的,他要去金陵,只有在镇上才能雇得到车子。
就在他刚走到栖霞镇的大街之际,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头盘小辫,身穿蓝布大褂的矮老头他一眼见到罗通,口中就“嗨”了一声,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你不就是小龙哥吗?几时来到金陵的?几年不见你,居然长得这么高了,小老儿几乎认不得了!”这人一开口,仿佛就像遇上故人之子,一双士豆眼,不时上上下下地朝罗通打量。
罗通根本不认识他,只当对方认错了人,忙愕然道:“老丈你可能认错人了!”
这些话尚没有说出口,那矮老头已笑接道:“是么?小哥可是想不起小老儿来了?”
“你在想想看,小老儿是谁?”他望着他直笑,笑的样子十分滑稽人老了背也弯了,就显得他更矮,矮的只到罗通的肩膀下。
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许久没见面的亲切感。
罗通实在想不出他是谁,当下仍然摇头道:“老丈只怕认错人了!”
“没错,没错!”矮老头脸上依然笑嘻嘻的道:“小老儿这双老眼,可没昏花,从来也不会认错人。嘻嘻,小哥小的时候,小老儿最喜欢摸你的头顶,如今你长高了,小老儿却越老越矮,已经摸不到小哥的头了!”
罗通被他一直握著臂膀不放,好像认定他真是故人之子,但自己却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人家一番热忱,亲切的招呼自己话旧,自己当然不能挣脱他的手。
“老丈”言及此处,那矮老头已抢著说道:“来!来!别老站在大街上说话,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罗通急道:“老丈,在下还有事”
“别忙,别忙!”矮老头一指对面的小店说道:“咱们是老乡,小老儿已有多年不曾见到你了,咱们总得叙叙旧吧!”
“街上不是谈话之所,来一咱们喝酒去!”他不由分说,拉著罗通就往小店走去。
对面,正是一家小酒馆,门面并不大,只有三张桌子。
罗通身不由己,业已被他拉进了酒馆。
这时还是大清早,故小酒馆内一个客人也都没有。
矮小老头拉著罗通坐在一张板桥上后,就扯开嗓门叫道:“喂!伙计,拿酒来!”
一名伙计三脚两步地迎了上来,招呼道:“老客倌,早啊!”他似乎和这老头很熟,招呼得很亲切。
“不早了,日头就已经这么高了!”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已在桌子横头坐了下来,接著道:“你给咱们先来三斤花雕,下酒菜,有什么就拿什么,要快!”
那伙计看了两人一眼,放好两副杯筷,唯唯应是。
罗通忙道:“老丈,在下并不会喝酒!”
“不要紧,咱们叙叙嘛,谁叫咱们是老乡?嘻嘻!”矮老头一面嘻嘻笑着,一面说道:“小哥不会喝,少喝一点也就是了!”
罗通注目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
矮老头摸了摸山羊胡,耸肩笑道:“小哥到现在还没想起小老儿是谁来?”
罗通苦笑道:“在下实在想不起来!”
矮老头挤著两颗小眼睛,模样煞是滑稽。
“大家都叫小老儿‘老凌’,这么多年叫下来,小老儿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老凌,就老凌吧!所以,现在小老儿就姓‘老’,名‘凌’了!”
罗通一边暗笑,一边说道:“但在下并不叫小龙!”
“怎么不是!”矮老头瞪著两颗小眼,认真的道:“小哥怎会不是小龙哥?你爹小时候,小老儿也叫他小龙,也喜欢摸他的头顶,后来你爹长大了,有了你,小老儿只好叫他大龙,你爹既叫大龙,你不就变了小龙了么?小老儿改叫你小龙,你小时候,小老儿还抱过你,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小老几身上撒了好大一泡尿,这些话,转眼又有十多年了!”他说得口味横飞,举起衣袖,抹了一把,好像十分得意似的。
罗通听得不觉心中一动!爹小的时候,他叫爹小龙,这不是说,他和爷爷是朋友么?对了!爷爷的外号叫做“陆地神龙”那么爹小时候,他叫爹小龙,就没有错。
爹生了自己,他叫爹大龙,就叫自己小龙,他虽没说爷爷是老龙,但已很明显的说爷爷是老龙了。
这人会是谁呢?看他一付猥琐、滑稽的模样,也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老丈是家祖的朋友了?”
“嘻嘻!”矮老头缩缩头,耸耸肩,笑道:“认识,认识,咱们是老乡嘛!”
他正好说到这里,伙计已端著变壶酒,放到桌上,另外两个盘子,一盘是碱水花生,一盘切开的卤豆干。
“老客倌,实在抱歉得根,下酒菜只有两盘是现成的,两位客倌将就用吧!”
“有酒就好!”矮老头一把接过酒壶。
他先在自己面前斟满一杯,接著拿起酒杯“咕噜”一声干了下肚,点点头道:“酒还不错!”
说罢,这才替罗通斟上一杯,说道:“小哥,你也来一杯!”不待罗通开口,又在自己杯中斟满酒,又是“咕噜”一声,一饮而尽,再斟满一杯,又一口喝干。
如此之事一再循环,转眼间,他已连干了六杯。
罗通顿时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