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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莹芳带着女儿,坐车到了西门,便令车夫停住,下车走路。
未走多远,便发现有人跟踪。
谢莹芳是老江湖,冷笑一声:“哼!还想替我们缀上尾巴呢!”
夏紫菊道:“娘,要不要做了他!”
“不必,让他跟着就是了,娘自会收拾他!”
“咦,娘,这人不就是车夫么?”
“不错,一上车,娘就看出赶车人不是一般人,是黑道上人装扮的!”
“呀,他转身走了,恐怕不是派来追踪我们的,瞧,他已走远了呢!”
“城里到处有沐府的瓜牙,他走了,还有别的人,不管他,看他沐老贼能把我们怎么样?”
“娘,大表哥果真是个浪荡子么?”
“难说,等明日见到自会明白。”
“娘,现在不过未时初,还早呢,莫非就回旅店呆着,那不闷死人了!”
“你看你,玩性仍这么大,想上哪儿去?”
“滇池风光旖旎,水平如镜,若不是沐老贼家在那里,女儿真想在池畔坐上一天呢!”
“走,到五华山吧,那是城中小山,林木葱笼,可以俯瞰全城,也算是理想胜境呢!
“走吧走吧,那就太好啦!”
“要说风光绮丽的好去处,太华山才是妙得很呢,待祭奠你姨母时,顺便一游。”
母女俩说着,穿行在众人之中,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
行至热闹大街,停足留步来看母女二人的行人已不在少数。有的公开赞扬,好一对漂亮的母女。
谢莹芳小声道:“先回旅舍,这样在大街上行走实在讨厌。”
夏紫菊早就受不住众人的目光,便打消了去游五华山的念头。
回到旅舍,母女俩才算吁了口气。
刚坐定,小二又来敲房门。
“干什么?”夏紫菊问。
“有位客官要见二位。”
“不认识,回说不见!”谢莹芳道。
“是,小的替二位回了。”
不一会。小二又在门外道:“夫人,那位客人说,他是夫人故知,姓丁名羽”
不等小二说完,谢莹芳大喜,忙道:“快快有请!”
夏紫菊问:“娘,这是”
谢莹芳道:“你爹的同门师弟”
此时门外脚步声响,谢莹芳连忙拉开了房门,果是丁羽来到。
谢莹芳一见他,未说话脸先红了,也不知怎的,想说也说不出来。
还是丁羽先开了口:“嫂夫人一向可好?”
“贤弟请进,多年不见,不料竟在此相遇,你怎知我母女在此下榻?”
丁羽进屋坐下,谢莹芳对女儿道:“快见过丁叔叔,丁叔叔与你爹是同门好友。”
夏紫菊喊了声:“丁叔,”一面打量着他。
丁羽年岁与母亲相仿,人显得年青刚毅,相貌也堪称英俊,与爹爹一样,著儒生裳。
“小弟偶尔在大街见到嫂夫人,路上人多,不便招呼,就尾随了来。”
“贤弟为何也到了此地?”
“说来话长,小弟到此地并非偶然,想不到竟会有幸见到嫂夫人,这些年来未闻嫂夫人音讯,小弟十分挂念。”
“多谢贤弟关心,这些年来贤弟行走何处?”
丁羽闻言苦笑“四海为家,到处漂泊,还差点进了空门呢!”
谢莹芳脸又一阵红,关切地问道:“贤弟大概已成家,弟媳是”
“不瞒嫂夫人,小弟孑然一身,尚未成家,今生今世再无此念。”
谢莹芳知道他不成家的原因,没想到当年的一段情缘,竟然在自己与夏文杰成婚后,他仍念念不忘,这使她十分感动。
但是,她已心如止水,女儿也长大成人,自己的一生,就对付着过去,岂能作他想?
这个话题令她尴尬,便赶忙转换话题:“贤弟,你说你到此地并非偶然,可以说来听听么?”
丁羽有些伤感,有许多话要说,但当着紫菊的面,能直抒心意么?
从他恋上谢莹芳的时候起,就知道是一场无望的单相思。谢莹芳与师兄夏文杰相识在前,感情甚笃,他哪里还有希望?但他不管如何告诫提醒自己,却始终无法把谢莹芳的倩影从心中驱赶出去。
他在折磨自己,却是无法摆脱。
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远离师兄和谢莹芳,免得越陷越深。
以后,他闻听师兄与谢莹芳结了秦晋之好,这消息使他更加沉闷。他于是心灰意懒,从此潦倒不振。
他遍游名山大川狂饮滥喝,以解除心中的压抑。直到几年后,他觉得这样下去辜负了师尊的教诲,便及时停止酗酒,但意志仍然消沉。
即使江湖行侠仗义,闯下了很大的名声,也难以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由于他多才多艺,不少武林巾帼对他属意,然而他“除却巫山不是云”始终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致,以至到了不惑之年,仍是孑然一身。
后来闻听师兄死讯,他曾去探访谢莹芳,可惜人去楼空,谢莹芳不知何往。
这些年来,他四处漂泊,就为的是寻找谢莹芳下落,但总是让人失望,没想到会在边陲重镇不期而遇,这叫他怎能不激动呢?
此刻,他竭力克制着自己,讲述他到本城的经过。
那该是去年的事。
五月间,他在广西,游览桂林山水。
在桂林住店时,无意中听到隔室两个带着醉意的汉子的谈话声,有些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道:“那么说,你老兄是愿意和我呃,和我同赴边陲了?”
一个答:“不错,去南有这么个好、好去处,有吃有喝,又有大、大红伞撑着,好、好避雨挡风,兄弟我、我何乐而、而不为呢?你、你说是么?”
“对啊!俗话说良、良禽、择木而居,何况你我?告诉你,老、老兄,黔国公府中,黑道、上的高、高手,多着呢!”
“是么?说说一两个来听听!”
“好,听好了,包管吓、吓破了你、你那只苦胆,美、美髯书生、司空冕,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嘿,原来这、这个老兄也在府中,他他干下的事,爷们望、望尘莫及,他的恶名,江湖无人、不知,连他都被收留,更何况你我?”
“还有呢,大力罗汉智刚、铁腿真人玄化、化骨姥姥徐珍、虬髯虎洪大光、贡嗄三邪、点苍二邪,这可都是黑道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这几位,是公开的人物,还有些白道上的大大人物,平日不多露面,你说,吓人不吓人?”
“啊哟,全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兄弟我我服了,你说连白白道人物都有,我却有点不相信,黑白两道,水水火不容,怎怎能同挤在一个屋檐下?”
“老兄,你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不开窍,白道人物就个个循规蹈矩不犯事?好!我就说给你听听。你知道武当派,有个叫席永良的么?呃?说呀!”
“怎么不知?人称八卦迷魂剑,在武当俗家弟子中,就数他名头最响!”
“他犯了什么事?”
“这席永良名声在外,江湖上都把他当作了仁义之士,可骨子里,嘿嘿,坏着呢!”
“快说快说,这小子都干了什么?”
“你知道燕山双侠么?”
“知道知道,这对夫妇赫赫有名!”
“那个男的夏文杰,就是死在他手里!”
“什么?你说什么?夏文杰死在他手里?”
“嘿嘿,这事不光我一人知道,不过,江湖上知道的人也不算多。”
听到这里,丁羽的心都快跳出口了。
他以为师兄是病死的,没想到竟是被人害了,江湖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传言啊!
他屏住呼吸,焦急万分地听下去。
“夏文杰怎么会死在他手里?快说呀!”
“原因简单,还不为的是一个‘贪’字。夏文杰在镇江府游焦山摩崖石刻,遇到一个村民向他荐卖一件物品。夏文杰一看,不禁大惊,你道那是何物?却原来是江湖盛传的已故东海魔西门羽的金剑”
“啊哟,我的老天爷,夏文杰洪福齐天呀!”
“嘿嘿,还洪福齐天呢!夏文杰不就是死在这把骷髅金剑上的么?当时,夏文杰问那村汉,此物从何而来。村汉答道,是他先父在焦山碑刻群中拾到的,在家中藏存了近二十年,如今老父辞世,他觉得留家无用,想将它卖掉,以帮家用。但此物系黄金打造,又是拾来之物,他不敢拿到城中去卖,因见先生面容慈祥,故大胆前来问询,此物确是拾来之物,并非偷盗来的。夏文杰身上只有二百两银票,当即通统给了农夫,那农夫欢天喜地去了。夏文杰得了此物,无心再观赏碑刻,回到镇江,便去拜访好友八卦迷魂剑席永良。席永良在镇江府居住,房屋在城南出去二里地处。不想他才走了不远,迎面便碰到了席永良。大喜之下,他把席永良拉到僻静处,把买到骷髅金剑的事告诉了他,席永良道:‘此剑在江湖上有种种传言,有的说此剑藏有武功秘籍,只要找出此剑秘密,就能得到东海魔的绝技;有的说,此剑内有藏宝地图,可得到富可敌国的一笔巨财;有的说,此剑含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管怎么说吧,此剑都非凡品,夏兄福泽深厚,竟在无意中得到了它,小弟不才,原与夏兄协力,找出此剑秘密。’夏文杰淡淡一笑,道:“席兄,不瞒你说,种种江湖传言小弟都不信。东海魔西门羽当年横行江湖,身手盖世,这把剑不过是他的信物而已,由于他名声太大,死后便有种种传言,哪里会是真的?小弟之所以买下它,觉得它是武林名人的用物,放在农夫家里未免可惜,买了它带回家去,当个观赏之物罢了,并不曾想过要去寻什么宝什么籍的,否则,岂不是庸人自扰?’席永良道:‘夏兄,此言差矣,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江湖上的传言未可全信,但也不能一点不信,夏兄既得此物,可说有缘,自古宝物唯有德者取之,千万不可失掉机缘。’夏文杰摇摇头笑道:‘席兄美意,小弟心领,这事以后再说吧,但小弟始终不信,走,走,下山吧!’席永良道:“好,暂且不去议论此事,先回到镇江,在寒舍盘桓几日,尽可慢慢议论’,夏文杰道:“好,叨扰几日,和你切磋几手功夫,席兄想来有长足的’话未完,席永良突然轻飘飘一掌按在夏文杰的胸口,夏文杰不及躲闪,也不及喊出声,呼呼呼退三步,瞪着眼吃力地责问道:‘你下毒手为何’席永良冷笑道:‘你我本是好友,你不该得到骷髅金剑就想独吞东海老魔的财宝,我好心助你寻宝,你却推脱下干,你既无情,我也无义!’夏文杰面色苍白,指着他:“你好毒,人面兽心,我本无意寻宝,你’这时,他接连吐了三大口血,气喘吁吁,再也说不出话,席永良冷笑道:‘如今把金剑交出来,我会把你遗体送回你家中,好歹朋友了一场,我自不能让你弃尸荒山。放心,我会让你妻子收殓你的尸骸,还会告诉他,是一个黑道高手伤了你,让她为你报仇,当然啦,我这人做朋友的,也会帮她一把,去茫茫人海中寻找并不存在的仇人,哈哈,夏文杰,你该死得瞑目了吧!’夏文杰气得大吼一声,倒地而亡。席永良住了口,怔怔望着夏文杰的尸体。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道:‘好啊!白道英雄杀白道英雄,就为的是东海老魔的骷髅金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话当真不假!’席永良吓得一转身,却是一个不相识的中年文士,不等他说话,忽闻身后风声飒然,一扭头,另一个不相识的人已把金剑取在手里。他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双掌一挫,向取剑人扑去。未等他双掌递出,脑后风生,中年文士已向他出了手。于是,他只好就应付中年文士,取剑的人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他大急之下,施展武当绝技绵掌,想在三五招内毙了文士,好去追赶夺剑的人。但他打错了算盘,文士武功并非寻常,与他战了四五十合仍分不出胜败,这样打下去,也不知何时能脱身。最后还是文士先跳出了圈子,道:‘住手,听在下一言,你我武功相若,任你武当绵掌厉害,要伤我只怕不能。这金剑我们也不独吞,拿去自有用处,只要你不说出金剑之事,我们也不传扬你杀了夏文杰,这对彼此都有利,又何必在这里拼个死活呢?’席永良无奈,答应了条件,但要文士留下姓名。文士微笑道:‘姓名自然要留下的,今后,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记住了,我叫靳勇健,听说过么?’席永良道:“原来是青龙拳靳大侠,幸会幸会,夺剑的那一位呢?’靳勇健道:‘他叫毒龙枪奕兴’。席永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凭这一正一邪两人的名头,怎会走到一起?今日两人若是联手攻他,他岂是人家对手?便道:‘好,后会有期。’说完就想走,靳勇健道:‘慢,今后若有事相求,还请助一臂之力才好。’席永良怒道:‘你们夺走了我所得之物,还想怎样?’靳勇健道:‘席兄不必恼,今后只怕要同乘一条船呢,到时候’席永良哪里听得进去,道:道:‘谁和你同乘一条船?想不到堂堂有名的青龙拳靳大侠,竟与黑道臭名昭著的毒龙枪混在一起,要是让江湖上知道了,你还混得下去么?靳勇健道:‘彼此彼此,我与奕兴混在一起,自有我的理由,但我还不至于杀友夺宝’席永良大吼一声:‘住口!’就扑过去,像是要与靳大侠拼命了,靳大侠不等他到跟前,立即蹿入碑林中,扬长而去”
“咦,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两个醉汉一问一答说得十分起劲。
“嘿嘿,老兄,当时我也在场呢!”
“什么,你说你和靳勇健同在场?不信不信,能不被这两个高手发现么?”
“咳,真是的,我追命铁掌乌大刚也是江湖上叫字号人物,毒龙枪奕兴是我拜把子兄弟,莫非你不信么?”
“啊,原来你们本是三个结伴的。我刚才因为感到惊奇,才有此兴趣,往下说往下说,兄弟正听得有味呢!”
“当时,奕大哥带着骷髅金剑先走,叫我潜在原处,以接应靳勇健。”
“可是,老兄,你们又怎会跟着席永良夏文杰到那儿去呢?”
“这纯出偶然,靳勇健游焦山,为是跟踪一个点子,没想到碰上了夏文杰和席永良,靳勇健担心他们出手干预他要追踪的那件事,便尾随在后,瞧他们是否是一伙?哪知却瞧到了这一幕杀友夺宝的丑剧,真是无巧不巧!”
“那么,金剑呢?你们从金剑身上可发现了什么秘密?”
“当天我们离开镇江府,怕席永良邀约人来找麻烦。这把小金剑无论你怎么看,就是这付模样,完全瞧不出有什么隐密之处,我们约好,这秘密只能我们三人知道,不准外传,若今后果真从小剑上得到什么,三人均分,决不起独吞之念。为此,我们立下重誓”
“金剑呢?让谁收藏?”
“收藏什么,金剑后来被人窃去了,要不,我敢在这里向你老兄大讲特讲么?”
“窃去了?天,你们真没福气!”
“这件事到现在我仍不明白,金剑是怎么丢失的!我三人同吃同住同行,每日早午晚三次由靳勇健出示金剑,以证金剑尚在。那一日在安徽境内的一个小镇上投宿,临睡前,靳勇健又取出了小金剑,由我二人验看之后,正用绸布包裹,忽然间,烛火一下熄灭,这真是咄咄怪事,门窗俱闭,哪儿来的风?等我手忙脚忙用引火的淬儿燃着了火,重把蜡烛点亮,靳勇健就大声叫起来,那原本在他手中的小金剑已经不见,只剩包剑的绸布。我与奕兴不信这个邪,认定是他把小剑藏了。他指天为誓,又让我们搜查了整个床铺和他的衣物,这才释了疑,金剑果是被人以凌空摄物的功夫取走了。我三人连忙来到室外察看,哪里还来得及!只怪我们在屋中纠缠,给盗剑人有可乘之机”
“啊哟,青龙拳何等人物,这个跟头不是栽得太大了么?”
“就是呀,以我们三人之力,这普天下有几个能敌?可这人能轻轻易易从我们手上取了剑去,功夫之高可想而知,就是我们三人联手,只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这事实在使人心惊,我们三人也是无心思再挤在一间房,当晚各自东西,分道扬镳。”
“你再说说,自那以后便没有了消息么?”
“你说金剑?那是自然的罗,窃剑人又不是呆子,要嚷出来让人人知道么?”
“可惜可惜,太可惜”
“有什么法,命不好嘛。”
“靳勇健在白道上素负盛名,怎么与你老兄在一起呢?”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靳勇健虽然行侠仗义,却有一个嗜好难改,那就是喜欢赌钱。他出入于大赌馆,和亲戚朋友也赌,结果把家产耗得精光,既然债台高筑,不去抢些大富人家,钱又从哪儿来?有一次他作案时,被我义兄奕兴撞上,于是成了好友。”
“嘿嘿,这些白道人物,原来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王八羔子!”
“不错,他们还不如黑道人物干得光明磊落呢!他们只敢偷偷摸摸,白天是人,夜晚是贼,做了事不敢承认!”
“乌老兄,你后来又如何来了滇省?”
以下的话,丁羽不再注意。他感到热血滚沸,难以入眠,有心想找这个乌大刚打听席永良的行踪。又怕他根本不说。想来想去,决定到镇江府去访席永良。等打听到地址寻去,席永良早已搬家。他不甘心就此罢休,仍然四处打听,终无结果。
今年四月他到了黄山,意外又碰到了追命铁掌乌大刚,那家伙生得熊也似的强壮,他一眼便认了出来。乌大刚这种浑人也有雅兴游名山么?他不大相信,便暗暗蹑着他的踪迹,发现这厮是跟着三个富商模样的人,打的必是劫财害命的主意,便尽量隐去踪迹,以搭救无辜商贾。果然,在僻静人少的地方,乌大刚拉拦了三个商贾的路,树丛中又跳出两个汉子,把三个富商截住。
一个富商问道:“这位朋友,拦路何为?”
乌大刚一声冷笑:“快快掏出腰中银票,免得丢了性命!”
富商道:“这大白天,你公然抢人?”
“不错!你掏不掏钱?”
稀稀落落的几个游客,吓得各自逃命。
丁羽见富商不惊不吓,十分奇怪,心中一动,不必现身,且看下去再说。
此时,说话的富商把手在腰间一拍:“银票么,多着呢,就看你拿得动拿不动。”
乌大刚大怒:“好你个小子,竟敢蔑视你乌大爷,你是活得腻了?待大爷先给你尝尝苦头,你就知道”
他话未完,站在富商后面的两个帮凶,已动上了手。他俩各伸出一只大手,去揪富商们的后领。丁羽尚不及出手相助,只见两个富商一歪头,反手出一指,戳两人心窝。这一招又妙又绝,两个贼伙又太托大,一下躲闪不及,只听“噗噗”两声,鲜血迸出,两个贼伙大叫一声,向后倒去,再也爬不起来。
乌大刚惊得后退两步,旋即大吼道:“好小子,乌大爷看走了眼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着双掌一挥,向与他答话的富商一掌击去。他号称追命铁掌,功夫可不是吹出来的,只听“砰”一声,掌势凶猛,出手不凡。
那富商不敢怠慢,急忙将身一闪,同时飞起一腿,直踢对方下身。
乌大刚人高马大,虽然看起来粗蛮,但功夫确实不赖,只见他左掌立刀,猛往下切对方胫骨。
富商连忙变换招式,撤回腿脚,当头一爪抓下,其势也锐不可当。
观战的丁羽惊奇万分,这三个富商均是高手,而乌大刚也不是等闲之辈,今日若以三对一,乌大刚自然讨不了好去,若单打独斗,倒不知鹿死谁手。
两人越打越激烈,三十多招下来,乌大刚竟然招架不住。那富商的武功,当真骇人,丁羽估计,只怕不比自己弱。
眼看乌大刚就要死在对方爪下,那乌大刚倒不是个怕死之辈,狂吼一声道:“老子死在你们手里,自有人替老子报仇,今日拼得一个算一个!”
他说完狠话,果真变了打法,用的全是拼命的招式,对方攻来一爪,他不避不闪,回之以一掌,打的是要害之处。
富商岂能与他同归于尽,虽然将这蠢货抓伤了几处,但一时也无奈他何。
观战的富商中有一人说道:“住手,念你是一条好汉,说出你的来历,放你一条生路!”
乌大刚不理,依然挥掌猛打,答道:“大爷乌大刚,在云南黔国公府中当差,你们”
和他交手的富商闻言,虚晃一爪,跳出圈外,喝道:“住手!你说你是沐府中人?”
乌大刚道:“不错!你们敢留下万儿么?老子回滇搬人,好取你项上人头”
“放肆!你知道爷们是什么人么?”
“报上万儿听听,让大爷瞧瞧是什么了不起的的人物!”
“听好,大爷们在东厂当差,你小子有几个脑袋,长得牢么!”
乌大刚一听,不禁倒抽了口冷气,今日里倒了八辈子的霉,居然撞上了煞星。东厂权势熏天,高手如云,什么人都好惹,唯独东厂可是碰不得的主儿!
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听着,蠢东西,要不是爷们上司与沐大人有交情,今日就宰了你这头牛!你在沐府当差,能这么明里抢人么?主子手下有你这样当差的么?今日看在沐大人份上,饶了你一命,回去后可得收敛着点儿,听见了么?”
乌大刚面色血红,神情尴尬已极,他在沐府中听头儿说过,东厂的人万万不能得罪,否则就给沐老爷子带来麻烦,是以他百般忍耐,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丁羽暗暗心惊,这三人竟是东厂的鹰爪,看样子身份不低,这沐总兵原来和他们勾结着呢。难怪胆大包天,豢养这批黑道枭雄了。
这乌大刚虽然是黑道人物,性情倒也刚烈,不失为一条好汉,看他那份样儿,实在是受罪,气憋在心里不敢发作出来。
哪知他没有料准,这乌大刚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
“呸!东厂的鹰爪,神气什么?我乌大刚凭什么听你的教训?各为其主,你管得着么!”
“什么?你小子当真不想活啦!”
“把他宰了!”
“一头蠢牛,留着也无益!”
东厂三人纷纷叫喊起来。
其中一个三十岁的白面汉子,身躯一晃,蹿了过来。举手就是一掌。
乌大刚狂吼一声,大臂一抬,举掌相迎。
白脸汉子喝道:“找死!”立即加了劲力,一掌击去。
“砰”一声响,乌大刚踉踉跄跄退了三步,嘴角流出了鲜血。
白脸汉纹丝不动,脸上神情冷酷,他冷冷地说道:“看见了么,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敢在爷们面前放肆!快快下跪求饶,爷们看在沐总兵份上饶你一遭!”
丁羽见此人武功又比刚才与乌大刚动手的那个高了一筹,心里暗暗吃惊,乌大刚今日难逃此劫。且看这汉子如何回答,只怕不敢嘴硬了吧?
哪知乌大刚依然如故,决不乞命。
他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一生杀了不知多少人,今日赔了这条命,也不冤枉!”
他立即跨步近前,毫不畏惧地以全力挥出一掌。
白脸汉子怒不可遏,立刻运功于臂。要以这一掌使对方毙命。
丁羽这时不知为什么,反而同情起乌大刚来了,觉得他虽是沐府爪牙,但不失为一条硬汉,他不该死在这些趾高气扬的人手里,不如救他一命,向他打听席永良的下落。
心念一动,及时飞身而出,替乌大刚迎击对方一掌。
“砰!”一声大震,丁羽双肩摇晃,白脸汉子冷不防有人来袭,被震退了两步。
丁羽反应极速,不等对方有所举动,一把拉住乌大刚就跑。
东厂的三人大怒,提脚追将过来。
丁羽道:“快蹿进林子!”
林子就在五六丈外,二人轻易就蹿了进去,再绕来弯去,不一会就停下静听动静。丁羽还摸出一颗治伤药给乌大刚咽下。
东厂的人大概懒得再追,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两人才说起话来。
乌大刚双手一揖:“恩公在上,请受乌大刚一拜!”
丁羽将身一闪,不受礼,道:“你且莫行礼,我与你不是一条道的人。”
乌大刚受伤不轻,便坐了下来,道:“恩公此言何意?恩公救了乌大刚一命,乌大刚纵使与恩公不是一路人,但此恩此德总是要报!”
“不必不必。你刚才骂东厂的人是爪牙,这话一点也不错,但在我眼中,你也是沐府中的爪牙,替沐府卖命的,所以,我说我们不是一条道的人,我救你有两个理由,第一,我看不惯为虎作伥的东厂爪牙作威作福;第二,只为了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若将此人消息告知我,就算报了这恩,两下里扯平,你说如何?”
乌大刚满脸惭愧,道:“恩公说得不错,我乌大刚原来在绿林中称雄,逍遥自在,不受人管束,后来误听人言,进了沐府,时时受人驱遣,派出来作案,将抢来的银两宝物如数向上交纳。我本想过不干,奈何身不由己,后悔已不及。恩公你就痛快说吧,要乌大刚做什么都可以!”
“你认识武当高手八卦迷魂剑席永良么?”
“认识,恩公和他是朋友?”
“不,我不认识他,替别人打听而已。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他在云南沐府当差,沐总兵对他优礼有加,地位显赫着呢!”
“原来如此,好,就此别过。”
乌大刚一下跪了下来:“恩公,就这么走了么?我乌大刚虽不是好人,但也恩怨分明,请恩公留下姓名,还有”
丁羽道“你我之间谁也不欠谁的情分,这不是说好的吗?你这是干什么?”
“恩公,留下姓名,要不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丁羽知他说得出做得到,便说道:“好,告诉你,我姓丁,名羽,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乌大刚仍跪着不动:“请恩公吩咐乌大刚做件事,以报答救命之恩。”
“我无事请你帮忙,请起来吧!”
“莫非恩公嫌我是沐府爪牙”
“不必这般说,但我奉劝你一句,那沐朝弼坏事做绝,迟早没有好下场,你不如早早脱离了好,不要助纣为虐!”
乌大刚道:“当初我被义兄毒龙枪奕兴拉入沐府,见到府中有这么多黑道顶尖高手,心中不禁十分崇敬,虽说我一向不喜受人差遣,但天蝎楼的主儿都是名震江湖的高手,我便心甘情愿地受人驱遣,日子一长,自己也觉得不是味儿,可为时已晚。天蝎楼规矩甚严,稍有不满便有杀身之祸。恩公救了我一条性命,这条命就是恩公的,恩公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恩公既然要我脱离沐府,我这就不回去了!”
“天蝎楼是个帮会么?”
“不是,天蝎楼是沐府的到底算个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天蝎楼替沐大人杀人抢劫,保护沐大人一家安全,楼主由神秘的黑道高手担任,我入府快三年,从未见过是什么模样。”
丁羽沉思了一会,道:“你真的愿意脱离沐府么?可不要后悔哟!”
“恩公,乌大刚说话算数,顶上的老天爷可以作证!”
“起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说。”
乌大刚站了起来,双手垂立,十分恭敬。
“你还是回沐府去,如果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很快便到云南,要找席永良算帐!”
乌大刚毫不犹豫:“恩公只要来滇,我定为恩公效命!”
“别再称什么恩公,你若改恶从善,我愿与你兄弟相称。”
乌大刚大喜,道:“恩公年岁比我大,我就称恩公兄长吧,只是委屈恩公了。
两人约好在滇会面的日子和地点,便分手各自上路。
在丁羽讲述的整个过程中,谢莹芳虽然激动不已,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流泪。
夏紫菊也一样,除了神情激烈和无声的泪,只是静静地坐着。
这情形叫丁羽看了,心里难受得要命,但他也竭力控制着,把头侧朝一边,不停地讲述下去,直到讲完为止。
谢莹芳曾听席永良说过,杀害丈夫的是黑道人物毒龙枪奕兴、白道人物青龙拳靳勇健。
多年来,她为抚养遣孤,未去寻他们报仇,直到女儿成人,学得了本门功夫,才带着女儿出来闯荡世界,寻找仇人。
没想到,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阴险毒辣的席永良。
她紧咬银牙,仇恨钻心。
丁羽的苦心,他为寻找席永良为师兄报仇和自己母女的种种辛苦,道出了他深深的情愫。
她感激涕零,芳心大慰。
不是该说几句感谢的话么?可又该说什么和怎么说呢?
丁羽的一片赤忱,又能是几句话所能补偿的么?
于是,她只好不说。
过了一会,丁羽忍不住了、小声道:“嫂夫人,请节哀”
可他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声音竟然哽咽起来,便赶紧打住,再也说不下去。
谢莹芳受他的哀切一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夏紫菊更是号啕大哭,扑倒在母亲怀里。母女俩这一哭,丁羽也止不住泪水直流。
哭吧哭吧,让眼泪倾述心中的悲伤,倾述人间最诚挚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