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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秦国近一年的修葺后,昔日的天下第一关函谷关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如今关隘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许多,倒是关门大开,商贾旅人川流不息的往返于关中和中原,经过函谷关时驻守秦兵只是例行的简单检查下,并不会有意刁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先秦时代商人虽然地位低下,韩非子甚至立书把他们贬为五蠹之一,认为他们不事生产,靠着囤积货物投机取巧来谋取农民的利益。但哪里有货物需要,哪有有利益可图,自然会让闻到商机的商人蜂拥而至。
此时关东正在大战中,关中制造的精良兵器和铠甲就成了关东诸侯们竞相追逐的稀有物。一副普通秦国工匠打造的铠甲,就能在中原卖到三倍的价格,同时关东的绢布和河北的马匹也在秦国成了炙手可热的抢手货。秦国虽然没有公开支持,但也默许了这种非官方的私下交易。一方面通过源源不断的兵甲器械的输出挣取高额的利润,另一方面用这些钱在关东河北大肆采购军资马匹,用来囤积力量。
秦国和接壤的魏国虽然没有定过任何盟约,相反从名义上说秦国仍然是供奉项羽为共主的,并未发表过任何檄告声讨项羽,所以自然和反楚联盟并不是一路的。只是世人皆知秦楚死敌,秦国臣服项羽无非是迫于形势而已,若谁真的把这当真了,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韩信派偃师道北上赵国和赵歇秘密商谈了暗中结盟一事,随后偃师道又南下魏国和魏豹同样商谈甚密。韩信已经表明了秦国的态度,那就是绝不插手两国和楚国之间的战争,而且愿意通过商贾交通等方式向两国提供兵甲。为了表示诚意,秦国先后数次将函谷关驻扎的重病撤去了大半,以此安魏赵两国之心,让他们得以全力对付东方的楚国。
既然秦魏两国的上层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去为难这些来往的商队,反而是大开绿灯一路放行。韩信就混在了出关的人群之中,一身粗布麻衣,带着斗笠抱着一把破剑,这种装束在这种大乱的世道中太过平常了。
韩信离开秦国的消息并未张扬,只有赢可和李左车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对外是称上将军韩信将代天子北巡北地郡和上郡,军中文事交由国尉左丞李左车代为处理,咸阳武备巡防交由已经复出的王歧掌管。朝中之事则由监国公主赢可和丞相公孙弘共同掌管,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韩信乔装成一名商队的护卫,跟着咸阳一支很大的商队一路出了函谷关,在魏国地界便分道扬镳,商队北上赵国,他则继续东行。来到不远处的一座魏国小城,韩信花钱买了一匹马代步而行,虽说战马在中原管制的十分严格,可财能通神,韩信身负重金,自然办起事来得心应手。
有了马匹代步,韩信便在通往淮北的驰道上策马狂奔,只想早日到达彭城。只是这马不过是普通的战马,并非千里良驹。所以每跑大半日,韩信就不得不休息一晚,待养足了马力再上路。
此时的中原楚汉两军正在荥阳一带对峙相持,南一些的地方倒是平静许多,韩信便打算将行程稍稍南移进入了楚国的势力范围,避开了正在激战中的楚汉大军,以免枉生事端。
这一路韩信走的并不是很顺利,好几次都碰到巡查的楚军,幸好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没有曝露出行踪。穿过了颍川郡,再往东就是楚国的腹地所在的陈郡了,韩信若是大摇大摆的在驰道上纵马狂奔,早晚会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力,索性抛下了马匹,独自在山林小径中抄捷径行走。
自三年前离到达了北地后,韩信便习惯了军伍生活,倒是对当年习以为常的山林生活生疏了不少。这次重新回到山林中,到显得有些不习惯了,韩信不由心中笑骂自己养尊处优惯了,连出身的根本都落下了。
既然已经到了陈郡,那就离彭城并不太远了。韩信在山林中行走了数日,这一日黄昏便找了出避风的山凹打算休息一晚,
树枝在火中“霹雳扒拉”的燃烧着,火上烤着的獐肉已经泛出了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在火舌上“吱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韩信虽然已经饥肠辘辘,可却并不着急,反而耐着性子细细的将獐子慢慢转动,让火均匀的烤着每一处角落。
这十余日韩信都没心思去梳洗换装,下巴上已经密密麻麻的长满了一圈粗短的胡茬,原本清秀的脸庞上到也多了几分粗犷。韩信身上穿着的只是单薄麻布衣,此时仍是深冬,山林间的寒风依旧寒气逼人,可韩信却仿佛丝毫没有一丝寒冷的样子,只是专注着烤獐子。
忽然放下了獐子,韩信微微邹眉语气不善的说道;“出来吧。”
身后的一棵树上树枝微微颤动,竟然落下了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星语,走到韩信面前展颜一笑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韩信扬了扬嘴角,“你原本藏得很好,不过刚刚一阵风吹过,你却忍不住哆嗦了下。”
星语邹鼻哼道;“我说呢,本小姐这么高明的轻身功夫也会被你发现。”旋即又娇嗔道;“不过上面风那么大,真的冷死了,你到舒服,在这里烤火吃肉,让树上又冷又饿的我羡慕的要死。”
韩信哈哈一笑,此时獐肉已经烤好了,这只獐子极肥,他一人吃到有些浪费,便递去了一小半笑道;“来,看你跟的我这么辛苦,请你吃肉如何?”
星语也不客气,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生香,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还有一手好手艺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韩信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以为我是你们这些整天神神道道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小爷可是要生存的,若不懂这些基本的手艺,我早就饿死在山林中了。”
见星语专注着吃獐肉,也不搭理自己,韩信便笑了笑,肚中也委实有些饿了,便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了大半,韩信便从咬间解下了酒袋,自顾的喝了几口,便递向星语。星语也推脱,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又递还给韩信。两人就这样一边吃着肉一边喝着酒,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只是都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待酒饱饭足,韩信才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打了个饱嗝,张嘴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星语这时也已经吃饱,便放下了獐肉,用手绢小心的擦拭了嘴上和手上的油渍,这才笑了笑,俏脸上有些得意的说道;“我早算到你回去彭城的,师傅他又要闭关,我左右是无事,便派人去路上打探你的消息。你也真够张扬的,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驰道上骑马,不过任谁也想不到堂堂的秦国上将军会屈尊来到楚国山林间。”
韩信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彭城的?”
星语扬了扬眉,“我猜到的呀。”
随即又啧啧道;“你这个人还算有良心,也不枉那个傻丫头这么痴情的对你,若是你现在还不为所动的在咸阳享受着,那我才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你这种人。”
韩信见她话中有话,又不肯直说,便也懒得纠缠于此事了,只是转过头去淡淡的说道;“那我们换个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星语侧过头,眨了眨眼睛,“你猜呢?“
“来杀我吗?不过倒是不像,你师父可没跟过来,凭你一人想杀我那可做不到。”
星语闻言重重的哼了声,却也只是扭过头去到没反驳。她的武艺本就弱于韩信,所以韩信这么说到也没有居大。
韩信吁了口气,说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星语神情有些犹豫,许久才下决心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韩信眉头邹起,“帮什么忙,说来听听。”
“我想求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师父。”
韩信哑然失笑道;“是你傻还是我傻,你觉得我会跟你去自投罗网?”
星语却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的说道;“我没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想找你帮忙而已,我师父现在的情况不好,很不好。他这些日子来整日神情恍惚,上次杀你失败后更加严重,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的,前几日又要闭关说要想出办法来,连我也不肯见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好求你去见见他,也许会有些转机。”
韩信闻道顿时板起脸来,“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他疯不疯管我屁事,再说他若是疯了不再找我麻烦,这倒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况且万一你们翻脸,那我不是自寻死路。”
星语软语求道;“你就当帮帮我吧,你武艺这么高强,若是一心想跑我们也拦不住你,上次你是因为担心心上人才不肯逃走的,否则谁拦得住你。”
韩信只是摇头不肯,星语见他不肯答应,便咬了咬牙又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的请求。”
韩信本想直接回绝,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你要是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到可以考虑一下。”
星语有些喜出望外的说道;“你问吧。”
“第一,你上次为何提醒我小心,还处处对我手下留情。”
这个问题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所以星语毫不犹如的回答道;“不为什么。师父这些年来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整日痴迷于专研那件东西,跟疯了没什么区别。我知道要治好失心疯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幻想破灭,最后才明白什么是现实,所以他要去做什么我都去暗中破坏,他要杀你我就不让你死。”
韩信倒是第一次听到“那件东西”,不由一怔,脱口问道;“那件东西是什么东西?”
星语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如果我坚持要知道呢?”韩信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他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吕府安期生和明月的那一番让他听着云里雾里的对话,又联想到几日前在林中安期生和他说的一番疯疯癫癫的话。便猜到似乎安期生是在找一件东西,而且找到了,可却因为自己意外来到这个时代改变了历史,他就迁怒于自己。
星语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你知道九鼎吗?”
韩信一愣,旋即说道;“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你说的是这个九鼎吗?”
星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韩信脸色沉了下去,“什么意思?”
“我说‘是’,意思是说正是史书上记载大禹造的九鼎。说‘不是’的意思,意思是说九鼎并不是九只大鼎。”
韩信沉吟道;“昭襄王五十二年,周赧王死,秦从洛邑掠九鼎人秦,若是没错的话话,九鼎不应该是在咸阳吗?我祭天的时候也曾见过九鼎,并无什么异常,无非就是九只大鼎而已。”
星语却缓缓摇头,“你错了,你们秦国灭周后从洛邑抢到的不过是九只普通的大鼎,而不是真正的九鼎。你们被周室骗了,天下人都被周氏骗了,真正的九鼎早已经被周室弄丢了。”
“周氏传说中大禹制的九鼎,有通天彻地、堪破未来、鬼神莫测的奇异功效,夏朝正是靠着他才维持了近五百年的统治。到了夏桀昏庸,夏朝才被商汤取代,商朝继承了夏统,其中就包括九鼎,一直到六百年后商纣暴虐不堪才被周武王取而代之。”
“传说中的九鼎是天下的王气所在,得者方有资格拥有天下,周朝正是赖此物方有前期二百年盛世。后周昭王南巡楚地溺水而死,丢掉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还有随身携带的九鼎。其后周室为了掩天下人耳目,这才塑造了九只大鼎于都城,对外诈称其为九鼎,却因为丢失了九鼎而王气尽失,这才有了周氏东迁以及其后天下五百年的征战不休,”
韩信凝神听完,许久才笑道;“故事很精彩,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星语瞪了他一样,说道;“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吗?”
“对。”韩信也不否认,而是大咧咧的直接点头。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鬼神之说自然是嗤之以鼻。那些不过是戏弄没文化人的一点小把戏而已。
星语说了半天,接过见韩信反而不信,不由气结的说道;“信不信随便你,要不然你以为我师父为什么要混入秦廷,千方百计的怂恿始皇帝攻打百越,无非就是为了夺取遗落在岭南的九鼎。”
“那你师父要这个九鼎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想自己当皇帝?”
星语沉默了会,才说道;“他是为了救人,救一个最心爱的人。”
“什么意思?”
“当年我的师祖,也就是我师父的父亲,是一个当世奇人,天下学说他多有涉猎。那时候七雄并起周氏黯淡,周天子完全沦为了七国的玩物,尤其是变法后的强秦,更是视周天子如无物,随意的勒索人口和土地。当世的周天子不甘于再做傀儡,便广招天下奇人异士想要寻回遗落南方的九鼎,希望能借此重聚王气。”
听到这里韩信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无稽之谈,天下王朝的兴衰更替岂能由一件东西的得失来决定。那周天子想来也昏庸无比,不去整顿武备修缮兵甲,却想靠这种虚无缥缈之物来改变国势。”
星语却不理韩信的讽刺,仍然自顾的说道;“我师父曾经受过周氏之恩,便欣然许诺前往四处查探九鼎的下落,最后确定被江水冲击流落到了百越之地。为了不负周天子所托,我师祖只身南下百越不毛之地寻访数载,期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他回到洛邑和周天子闭室长谈一夜,终于让他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随后我师祖回到故里,三年后无疾而终。”
“后来我师父继承了师祖的衣钵,为人谦和待人挚诚,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随后的一场大变让他的性情大变。师父和师娘伉俪情深,可师父年轻时却沉迷于道术,经常一出去就数年不回家,师娘整日一人在家最后郁郁寡欢而死。后来师父回来后伤心欲绝,却也追悔莫及。”
“这时他却意外的发现了一本师祖留下的手札,里面详细的记载了师祖于周氏的秘密,以及在岭南的所遇。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里面还写着一些东西,这才是最让人吃惊的。”
韩信瞪大了眼睛,星语说的话他已经相信了一半,忍不住开口问道;“写着什么东西?”
星语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道;“师祖在手札的最后写下了这天下五十年的变更,周亡、韩亡、魏亡、赵楚燕齐亡。修长城、驱匈奴、平百越、始皇帝驾崩于沙丘,秦失其鹿天下易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