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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年久失修,收拾起来颇要费一番工夫,出宫之时除了月娘和萤儿,并不曾带了宫人随行,离宫中人又大多年迈体衰,因而上至正殿寝宫,下至一草一木,皆是花朝三人亲力亲为。
所幸,百无聊赖的日子也须得这些琐碎来打发。
那株青紫寒兰被花朝安置在萱妃寝宫落英殿的窗外,愈发添着小心去伺弄着。
只奈何,天儿日渐冷了起来。
皇都的冬天,总是叫人寒到了心里去的。好在这离宫中仿了北地习俗,正殿之中暖暖烧起地笼来,比宫中用铜炉银炭取暖要强了好些。自在离宫安顿下来,每隔四至五日,凌彻总要前来探视一番的,花朝亦曾不安,他却淡淡道:四皇子练兵未返,我不过是代他行事罢了。如此花朝倒不便多说什么。偶然来时,瞧见花朝一人摆阵,兴之所致便坐下对弈一番。一日天色将晚,他正要告辞而去,不想寒雨骤至,只得逗留,待雨住再行。
他立在朱红殿门一侧,广袖峨冠,青衫翩翩。
花朝离他不过咫尺,仿佛触手可及,却又似隔了千山万水,经维如此分明,天堑鸿沟般无可跨越。
一道道雷电不时划破天际,气势磅礴。雨越下越大,自云中泻下,顿成倾盆之势,逼逼剥剥,打过那前庭花木,在这无边的暗色中那声响令人心颤。
凌彻蓦然转过脸来,带着素日的淡定笑容:“怕吗?”
花朝摇摇头:“不怕。”
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满是赞赏:“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你这般胆气。”
花朝一愣,知他是在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遂道:“被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
凌彻嘴角扬起笑意,饶有意味的盯着花朝:“哦?会咬人的兔子我不曾见过,打人的兔子我眼前倒是有一只。”
花朝正是属兔,听他此言,不禁流lou出小女儿情态,绯红了脸颊,垂下头去微微笑起。
此时,殿内已然上灯,她娇羞的面容笼上一层淡淡光晕,肤光莹润,眉目姣妍,红豆般圆润的美人痣在留海间若隐若现,又另有一种出尘绝世的形容,凌彻竟有些痴了。
雨一直到夜半时分才缓缓停住,花朝送他出门时才发现,一弯清亮的浅月竟破云而出,映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水漾,一阵风过,梅花簌簌飘落,美景如斯,一时看的入神,竟忘记夜寒风重,只管出神的看着,待觉出寒意,身上早拢了件狐裘,转过身子,凌彻却不见了踪影,想是已出了离宫。
花朝紧紧拢了拢柔软的狐裘,怔怔望着月洞门出神。
是他为自己披了狐裘,也许
此后的数日,凌彻都不曾再来,只是命人送来了一只虎皮鹦鹉,花朝每日闲来教它念诗词,借以打发辰光和无法述之于人的婉转。
那鹦鹉倒也乖觉,念起来颇有几分韵味:“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月上桃花,雨歇春寒燕子家。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惹的众人一发怜爱,只是萱妃每每瞧见女儿望着鹦鹉的神情,总要嗟叹一番。
这日午后,阴阴北风穿过空荡的庭院发出呼呼的声响,萱妃意外的好兴致,斜斜歪在塌上看月娘做绣活。她今日穿了一件梅花春锦的淡紫外衫,身上盖着素色薄被,满头青丝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嘴角含笑道:“朝儿,有些日子不见你拈针了。”
正倚在窗前看书的花朝闻言,放下书走到萱妃塌前,为她掖了掖被角,安宁道:“母妃想女儿绣些什么呢?”
萱妃没有回答,只出神道:“母妃象你这般年纪,闺阁的姐妹们最欢喜绣鞋面了。”
:“鞋面?”为她揉捏着小腿的萤儿疑惑道。
萱妃悠悠道:“咱们澜氏皇朝最重礼法,凡宫中妃嫔,世家小姐均按品级妆扮,从服色到耳珠,皆有法度可依,不容半点行差行错,惟有那绣鞋的鞋面,不曾被约束。正在妙龄的少女们,要想在众人中出挑拔尖,也只得从此处着意了。那会儿,咱们想的法子可多呢,有的把珍珠碎宝石缀在绣成的花叶之上,有的绣了烟墨山水图,有的甚至拿金丝银线绣了诗句,每次聚会,都成了“斗鞋会”倒是出奇的热闹。”说到这里,她不禁会心一笑,唤道:“月娘,你还记得吗?”
月娘是萱妃陪嫁入宫的,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这些年在宫里头若不是有了月娘的不离不弃,萱妃母女的景况只怕更糟,此时听萱妃问及这些陈年旧事,她温婉一笑抬起头来:“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会儿小姐是公认的巧手慧心。”
花朝好奇道:“母妃最得意的绣鞋是什么样的?”
:“小姐最擅长工笔画,要说最得意的自然是那双江南三月了。”月娘看着萱妃笑道。
提及青葱岁月的美好,萱妃苍白消瘦的脸上竟也多了几分欢喜的血色,点头道:“不错,那幅画本就绘了数月,又照着画绣了几月,年少气盛,为了压服众人,那大半年我竟没怎么出过房门。”
自有记忆始,花朝眼中的母妃便如一泓波澜不惊的碧水,细声慢语,隐忍且低婉,从不知她还有这般争强斗气的时候。
月娘边绣边道:“那双鞋一拿出来就把那几位小姐绣的给比下去了,还不值得?直气的骆小姐,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嘎然截住话头,不安的偷瞥了萱妃的脸色。
花朝听的真切,只疑惑道:“哪位骆小姐?我怎从未听母妃提过?”
萱妃定定望着女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冷然道:“那位骆小姐,便是当今贵妃娘娘,骆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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