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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被人称呼公子爷,吴征心头暗爽。就世面而言,他是远远不如杨宜知这等豪族子弟了,小厮手脚利落,摆上碗筷酒水便退出门口等候。
“宜知,今日这一顿就借你的钱,日后算你一份子。”“大师兄这是什么话?区区一顿饭菜值得什么了?”“你只管记着,日后,算你一份子。”
杨宜知见吴征言语郑重,忙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心中不免疑惑:难道那个辣椒二荆条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菜肴陆续上来师兄弟俩刚吃了一半,掌柜讨好谄媚的声音自下传来:“迭女侠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快楼上请。”
听其恭维的程度尚在杨宜知之上,可想身份之尊贵。正是不到午后时分,饶是燕安居生意也十分清淡,三楼雅间此前更是空无一人。
吴征与杨宜知自然挑选避过斜照日头,最为舒适的一间坐了,一阵脚步声响起,新客在雅间外停下道:“让里面的人出来,银子我结了。”语声细软显是名女子。
只是一派高高在上下令的傲然口吻,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杨宜知嘿嘿冷笑,朝吴征做了个手势,两人闷声不吭干了杯小酒继续吃饭。碰杯的声音不响却似激怒了门外的女子,门帘缝儿里穿过一只剑柄被撩开。吴征抬眼望去。
只见掌柜愁眉苦脸正在一名穿得彩绣辉煌的女子身后弓着腰不敢抬头,其意再明显不过:大神打架,这事儿我管不了,您几位自便。那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饱满,细长的凤目明眸内蕴,秀眉弯似月牙,鼻梁与朱唇皆是秀气小巧。
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已现玲珑浮凸,活脱脱川中女子的娟秀贵气模样。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名意态沉稳的随从,看着便极为不凡,果是千金出行前呼后拥。
杨宜知懒散地搁下筷子,一脸无赖相道:“怎么?迭女侠这么有兴致?来来来,坐下陪大爷喝一杯。”吴征心中冒出一个名字:青城派掌门,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之女,迭轻蝶。
看她方才迈步犹如舞步跃动的姿势,倒真有些轻蝶的模样。迭轻蝶不理杨宜知的惫懒话,双目注视吴征大感兴趣道:“坐在姓杨的上首,你又不是戴志杰。
让本姑娘猜上一猜,是了,想来便是昆仑派前内门大弟子吴征吴公子了吧?”思维倒是敏捷。
只是说话时戏谑嘲弄故作是非的语气让人不悦,一个前字更是刻意拉长了音调,加上微撇的嘴角,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吴征淡然一笑不以为意道:“是啊,正是在下。迭小姐一起坐下喝一杯?”
诸般嘲弄在前世经历得多了,这点算什么?也正因有了前世的历练,吴征才能被革除内门大弟子身份之后迅速调整心态,适应现下的生活。
“这话杨宜知说便算了,一个草芥平民,居然敢开口邀本小姐喝酒。哈哈。”迭轻蝶笑如娇花:“可知就这一句,本小姐能砍了你也无妨!”
吴征被剥夺了昆仑派内门弟子的身份,出身又是个偏远得不知名的山村,说是平民草芥毫无问题。这个世界世家贵族与平民草芥的差距犹如天堑,一眼都望不着对面。
迭轻蝶说的话固然威胁恐吓的成分居多,可真要这么干也绝无意外,甚至无人会管。“你敢。”大师兄被冒犯,杨宜知拍案而起,却被吴征按着手腕示意坐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吴征露出排洁白的牙齿:“迭小姐要动手便动手,想坐下便坐下,也没人拦你。若是想要这处雅间么,咱们吃完了便让给迭小姐何妨?”
吴征对这名一身贵气的艳丽女子无半分好感,既是冤家死对头,先前也已得罪了,索性置之不理。迭轻蝶笑容越盛,恰在此时,先前伺候雅间的小厮揭开房帘捧着海碗入内行礼道:“公子爷,杨大侠,汤来了。”
吴征埋头吃饭,视线中忽然亮起一泓青光“呛啷”一声脆响紧随其后。一场异变如电光石火一般。
汤碗碎裂伴随着异物落地的扑腾声,小厮厉声惨叫三尺青锋闪着丽丽寒光,鲜红的血液混不沾滞般掠过剑刃滴落。面色青惨的小厮捧着断了半截的左臂,蜷跪在地上紧咬牙关竟已痛得喊不出声来。
地上一滩迅速蔓延的血迹触目惊心一切来得太快,吴征没有半点反应。他想不到一名豆蔻少女出手如此狠辣,浑不把人当一回事或许这些草芥平民,在她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迭轻蝶嘴角残忍的冷笑分明是在说:“贱民,这就是你的下场!”杨宜知变了脸色,他知道大师兄的性子,平日里在昆仑山就属他最没架子,连仆妇婆子都能打成一片。
眼见这等惨事如何能不怒?明知不敌,他仍然起身欲拔剑,在昆仑山脚下,在大师兄眼前,焉能落后?终究是些世家子弟!不拿平民当人看。回过神的吴征虽感念杨宜知的挺身而出,亦不免感慨万千,拉住杨宜知道:“救人要紧。”
抢过身去从迭轻蝶身旁一掠而过,视若无物。迭轻蝶的两名随从见主人未发话,也不阻拦。杨宜知见吴征俯身捡拾断臂抱起小厮,恨恨瞪了迭轻蝶一眼紧随而去。
“最好的医馆在哪儿?”吴征有现代的急救技巧,但手头没有包扎药品,急的满头大汗。小厮的脸色越发惨白,若不快速止血只怕有性命之忧。
“往这里走!”杨宜知一边指路,一边紧跟脚步。吴征抢入医馆大门高喊道:“救人,拿包扎物来。”医馆内的老郎中眉目一皱,正待不满喝止,猛见杨宜知紧跟而来正对着他瞪目:“还不快些!”
杨家公子身材显眼,在市集里几乎无人不识。有他发话,医馆里迅速行动起来,吴征接过纱布,问明外伤药物的功用,熟练地为小厮包扎伤口。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来从未做过这种活计,吴征仍然有条不紊,不再晕血之后其技术之纯熟充分发挥,看得老郎中瞠目结舌。
这个世界总有些吴征前世没见过的东西,比如伤药中就许多神奇的成分,包扎完毕小厮不再血流渐止,命是保了下来。“多谢公子!”小厮气息奄奄,心中仍感念吴征救命之恩,否则就算留下一条命,医馆里的药钱他都难以支付。
吴征摇头:“你叫什么名字?是我连累了你。”只可恨自己不具备外科技艺,无力为小厮接续断臂。“小的叫刘荣。”他切齿骂道:“好狠的婆娘。”他受伤极重,这家医馆伤药大为灵验,不多时伤口转麻沉沉昏睡过去。折腾了一顿天色已晚。
吴征又与杨宜知借了些银两唤过医馆掌柜吩咐道:“好好照顾他,出一点差池我唯你是问!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他。”接过沉甸甸的银锭,掌柜点头哈腰:“不敢不敢,公子爷吩咐过的,必定尽心尽力!”
回山路上吴征一路阴沉着脸,到了小院倒头便睡,经过道理诀的修行他睡眠质量极佳,可一夜过去心绪更加烦乱。
勉强打起精神下厨准备早饭,朱泊悄然出现:“怎地?为刘荣抱不平?”师祖难得正经说话,吴征停下手中活计道:“恩,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朱泊一愕:“嘿嘿,你小子就这点好,时不时迸出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让人难以反驳,不过老子也是平民出身,这句话倒叫你说进心坎里去。给老子听好了,这句话先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管你想什么,自己得先有本事。”
“我知道。”用过早饭不久,约好今日午间过来打牙祭的顾盼便到了,只是没了平日里银铃般的笑声,两只红肿的大眼睛显是不久前刚哭过,或许到了门口才停下。
“怎么了?”吴征心疼不已,顾盼小嘴一扁,投在吴征怀里哭哭啼啼道:“爹爹不准我来,娘又和他吵架,还动了手。”
旁人的家事不好多说,吴征宽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盼儿别管那么多。师叔和师姑吵完便没了,只是闹腾呢,不是打架。”
“才不是!三月前昆仑与青城大比败了之后,爹爹便时不时发火。爹爹说小师叔祖和大师兄害惨了昆仑,都是罪人,不许人家来。娘听了便骂他女儿的事不要你多管,反正你也不爱管,吵得可凶。
二娘和小弟还在一旁帮腔,结果便动了手。大师兄,咱们昆仑是不是碰到什么难处,是你害的么?”
七岁的女童已不再懵懂,许多事情虽看不分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计较想法。吴征心里一纠,搂紧顾盼幼小娇软的身体道:“师兄不会害昆仑。盼儿莫要担心,待你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师兄要你一世开开心心,无人能伤你”三日后约上杨宜知下山探望刘荣,他却已不见踪影。“他非要走,小的也强留不住。只得将药钱结了,剩余银两全留给他傍身。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五年时光过去,风霜雪雨中青云崖畔那座荒僻小院更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哈哈,徒儿真要这么做?”奚半楼捋须忍俊不禁:“倒是甚妙。”
十七岁的吴征已成了青葱少年,立在奚半楼身旁甚至比初老的师尊还要高出半头,飞眉如枪丰神俊朗,笑容直如朝阳初升:“忍了那么些年总要出口恶气,徒儿的脾气其实也不好。”师徒俩相视哈哈大笑“扑哧!牛皮吹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