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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一幢府邸内宅之中,仇钺和宋楠相对而坐説话。仇钺哪里有半分重病的样子,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宋侯爷,你真打算动手了么?现如今我手中只有五百亲卫营了,所有的人马都被调拨增援西崖了,但老贼手头还有三千王府护卫,是不是再等一等?”
宋楠摇头道:“不能等了,我窝在你的亲卫营驻地之中已然十日之久,越是等下去暴露的机会越大,一旦暴露反倒陷于被动之地;另外,城中兵马尽数抽空,这三千卫士老贼是无论如何不会调离左右的,现如今乃是城中兵力最薄弱之时,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仇钺点点头道:“卑职本来还想等一等,既然西崖对岸是神机营到来,原打算拖延几日让神机营再消耗些何锦的兵马,因为一旦我们动手,西崖的兵马定会撤回增援,到时候我们便有些难为。不过既然侯爷决定动手,卑职誓死追随便是,咱们待天黑便直扑王府如何?”
宋楠微笑道:“仇将军,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们的人手确实少了点,但现在已经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了;你知道么?城中盛传的神机营出动平叛之事在我看来是不太可能的,西崖守军昨日遭受的攻击今日明日乃至以后都不会有了,那是因为对面的官兵根本就不是神机营。”
仇钺愕然道:“怎么可能?重炮轰击,炮火猛烈,半日便教何锦伤亡四千余人,不是神机营,哪来的这么猛烈的火炮?”
宋楠摆手道:“你有所不知,这等平叛之事是轮不到神机营出征的,除非是皇上遇险抑或是形势危急万分,否则神机营绝不会轻易出动;京营是朝廷的最后依仗,而神机营则是京营的最后底牌,岂会轻易打出来?至于为何会有如此猛烈的炮火轰击,我只能告诉你,京营中可并非只有神机营一家拥有盏口将军,另一只新建的京营也是有数十门盏口将军炮的。”
“哦?还有哪支京营兵马也配备了如此昂贵的火炮?”
宋楠呵呵笑道:“并非是配置,而是有那么几十门罢了,我若没判断错误的话,那是我手下的神枢营到了;若我记忆没错的话,倒还记得神枢营中还藏着二十余门盏口将军炮。不错不错,江彬许泰能想出炮火轰击吸引城中兵力的调虎离山之策,倒也难为他们了。”
仇钺这才想起,面前的宋侯爷可不止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还是京城新建的神枢营的提督,他手下也统领着一只京营的兵马;至于为何这神枢营也敢藏有巨炮这个疑惑,倒也无需刨根问底,京营之中的事情,又岂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弄清楚的。
“仇将军,神枢营中只有二十余门盏口将军,炮弹不足三百枚,昨日既然造成如此的声势,恐怕已经是用光了炮弹,那盏口将军只能经得起数十次发射,现在恐已经成了一堆废铁了。何锦昨日是吓破了胆,但我估计,今日一天乃至以后,西崖叛军将再无炮火压顶之虞。而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叛军们必会明白对面的官兵已经无法对他们产生威胁,军队也将部分撤回城中,到那时我们所面临的可不仅是三千王府护卫了。鉴于此,必须趁着这大好机会赶紧动手,若能一举荡平宁夏镇,西崖叛军便成了无主的孤军,军心必将大乱,旦夕之间,叛乱可平。”
仇钺起身拱手道:“卑职明白了,侯爷下令吧。”
宋楠一笑刚要説话,便听外边脚步声响,有人轻声唤道:“老爷,有事禀报。”那是仇钺府中管家的声音。
仇钺转向门外问道:“进来説话。”
老管家佝偻着腰掀了帘子进来,拱手低声道:“老爷,王府来人説要探望老爷的病情,还带来的王府的两位郎中。”
仇钺脸色一变道:“来的是谁?”
“是孙景文和周昂,随行还带着一百多名王府护卫。”
仇钺脸色狐疑看着宋楠道:“侯爷,是不是走漏风声了,这两个家伙带着王府大夫前来这是要戳穿我装病之事呢。”
宋楠沉吟半晌道:“莫慌,他们来的正好,他们不来,我还无处去寻他们,既然送上门来了,咱们便拿他开刀。我带来的二十多人就在隔壁,待我稍微安排一下,你让他来此见面便是。”
仇钺道:“这便动手么?他们可是带着一百多名护卫呢。”
宋楠道:“那又如何?见我眼色行事。”
仇钺咬牙点头,转向管家道:“你去请他们来书房相见,便説我精神稍微好些,在书房看书。之后你便去通知府中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躲在房中不准露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露面,夫人少爷小姐你也要照顾好。”
老管家拱手道:“老爷放心,老奴明白。”
孙景文和周昂有説有笑的步入仇府书房院中,一百名护卫和两名王府的郎中跟在身后,踏入书房院门之后,身边的仇府老管家便停了步,指着廊下一间布帘垂挂的屋子道:“我家老爷便在那间书房读书,两位大人自去便是,老奴去命人弄些茶水来伺候。”
周昂不耐烦的摆手道:“走吧走吧,没你事了。”
管家躬身出去,顺手将院门轻轻掩上;孙景文扫视这间小小的院子,院子寂静简陋的很,跟王府中的任何一间院落都没法相比,半人高的围墙上顶着残雪,角落的葫芦藤枯萎破落,几只瘦小的葫芦孤零零的挂在上边,几只鸟儿飞来飞去的叽喳乱叫,情形有些凄凉。
“仇大人这书房院落真是寒酸,人在病中,房舍也凄冷,真是心酸。”孙景文淡淡道。
周昂对孙景文这些酸腐之语甚是无感,下令身边卫士守在院中警戒,自己则大踏步走向书房门口,口中高叫道:“仇大人,你在么?”
仇钺的咳嗽声从布帘内传出:“本人在此,是孙先生和周将军么?快请进屋。”
孙景文和周昂对视一眼,撩开帘子踏进屋子里,桌案之后仇钺正襟危坐,手握书卷,双目炯炯看着两人,周昂微微一愣,抱拳笑道:“仇大人好,原来仇大人的病已然好了,躲在家中效关公苦读春秋呢。”
仇钺放下书卷呵呵一笑道:“周将军説笑了,两位大人请坐,本人身子麻木不能久站,所以不能给两位起立行礼了,两位大人莫怪大权失礼。”
孙景文狐疑的上前两步,盯着仇钺的脸色细瞅,口中道:“竟然如此严重么?我瞧着仇大人面色红润精神旺盛,不像是重病的样子啊。”
仇钺笑道:“孙先生何时精通雌黄之术了?病在肺腑,外边若能看的出那倒也奇了,我缠绵**日不能起身,唯今日精神稍好一些便起床来走走罢了。”
周昂皱眉道:“是啊是啊,孙先生你这就不懂了,有些病是越病越精神,就像我府上吃的南方产的柑橘一般,外表光鲜诱人,剥开后里边一团败絮,我估摸着仇大人也正是这种情形,外表精神,内脏却是病的不轻。还有啊,人即将不治之前不是説有回光返照之象么?很多人久病不起忽然便能下地吃饭説笑,这是不详之兆啊。”
孙景文哭笑不得,暗骂周昂嘴上缺德,就算仇钺在王爷面前不算什么,也范不着当面説此恶毒之言。
“仇大人勿要见怪,周将军説话就是想什么説什么,他并无恶意。”
仇钺却似乎不以为意,脸上带着笑意道:“哪里哪里,周将军口无遮拦是出了名的,其实他説的没错,仇某人或许真的是不久于人世呢。”
“莫瞎説,王爷还指望仇大人病愈之后替他出谋划策呢,前几日王爷还夸赞咱们宁夏镇中论带兵打仗非仇大人莫属,可惜突发重病。这不,命我带来两名良医来给仇大人诊治一番,对症下药,助仇大人早日康复,替王爷分忧。”
孙景文説罢回身对站在身后的两名郎中喝道:“还不快去给仇将军问切一番,好生细心的诊治,治好了有重赏。”
两名郎中唯唯诺诺提着药箱走上前去拱手道:“仇将军,老朽二人给您瞧瞧病,大人伸出手来,我等先号个脉如何?”
仇钺摆手道:“不必劳烦了两位神医了,自家病自家知,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何必劳神费心。孙先生,周将军,回头劳二位替我谢谢王爷的关爱,不必将精神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了。”
孙景文和周昂神色古怪,相互对了对眼色,孙景文堆着笑道:“名医都带来了,还是瞧一瞧的好,否则我回去如何跟王爷交代?”
仇钺道:“多谢好意,真的不必了。”
周昂哈哈大笑道:“如何?我猜对了吧,仇大人根本就是装病,前几日我便这么説,你们偏偏不信,王爷也不信。仇大人的身板在宁夏军中都是出了名的硬朗,三九天光膀子在雪地里打滚屁都不放一个,你若説是受刀伤箭伤我还信,若説受凉风寒搞得要死要活的,鬼才信你。”
孙景文面色阴沉下来,冷冷看着仇钺道:“仇大人,莫非周将军所言是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