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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叛军对黄河南岸西崖渡口的第一次正式进攻终于开始,西崖渡口是唯一能渡河进攻灵州的通道,占据此渡口则可长驱之下攻击灵州,是重要的战略要地。
安化王朱寘鐇命何锦率一万兵马夺取西崖渡口进逼灵州,在他看来,灵州朝廷驻军只有一卫六千余兵马,各处防御分散之后,驻扎在西崖的官兵不会超过两千人,此战当轻松取胜,大军将长驱攻下灵州。然而,在经过一日一夜的连续不断的进攻之后,想象中的胜利却并未到来,西崖地势太过险峻,驻守南岸的灵州守军也抵抗顽强,硬生生的守住了南岸,没让叛军一兵一卒踏上对岸的土地。
何锦被迫无奈无奈,只得行铤而走险之计,于二十六日夜间命丁广率两千兵马踏冰而渡。此举甚为冒险,宁夏镇以西一带的部分黄河河段每年一到十月末便开始结冰,经过漫长的寒冷冬日严寒的累积,冰层也会越来越厚,腊月里更是可以行车走马。
然而毕竟是冰面,下边便是寒冷刺骨的河水,一旦冰层松动便只有死路一条,故而这等行险之计乃是非常规的战法,只有从西崖渡口宽阔平缓不结冰的河面上渡河才是上策。然而面对朱寘鐇的责难,何锦也顾不得什么冒险不冒险得了。
次日清早,好消息接踵而至,丁广的两千兵马竟毫发未损的履冰而渡,无一伤亡的抵达对岸的峡谷之上,再经过半日的绕行之后出现在西崖渡口南岸的官兵后方发动了攻击。何锦岂能错过如此良机,命大军正面强渡,前后夹击加上兵力的优势,正月二十七傍晚时分,西崖渡口告破,守西崖的一千八百官兵和两名灵州卫千户尽数阵亡。
捷报传到宁夏镇中,朱寘鐇大喜过望,传令嘉奖何锦和前方将士,给何锦授予先锋候爵爵位,同时下令何锦快速率军直取灵州。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正当朱寘鐇憧憬着何锦大军攻下灵州席卷西北的美好希望的时候,仅仅隔了半日,前方的战报再次传来,举兵南下前往灵州的何锦大军遭遇从灵州方向赶来增援渡口的官兵,被挡住了去路,不得已驻扎在半路上的牦牛镇。
“何锦这个蠢材,居然谎报官兵数目,説什么拦截之兵马有六七千之数,简直是胡扯,灵州只有一卫兵马,渡口被歼灭两千,剩下的只有四千人,他们只敢龟缩在城中防守,又岂敢主动进攻?这个何锦,辜负了本王的期望。”存心殿中朱寘鐇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全副武装的周昂拱手道:“王爷,末将请带兵出征,何锦怕死,末将可不怕死,末将早説了,何锦这是还想让王爷封赏他,莫非他想当王爷不成?”
“住口。”朱寘鐇斥道:“説这种话是何意?你无非是不忿本王封了何锦侯爵罢了,内讧之言莫再让本王听到一句,否则本王可不饶你。”
周昂讪讪道:“末将只是为大局着想罢了,何来六七千兵马?”
朱寘鐇沉吟不语,孙景文上前道:“王爷,也许何锦所言属实,咱们举事也有九日了,朝廷也许尚自反应不及,但陕西诸府却是肯定得到了消息,杨一清逃走之后也许会提前做出布置,説不定这是左近州府增援的兵马。”
朱寘鐇脸色阴沉道:“不管他是何处的兵马,传本王令,命何锦全力攻击,明日上午之前必须攻下灵州。”
灵州北大片雪原之上,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开,接到朱寘鐇死命的何锦准备率军强行进攻,与拦截的六千官兵展开盘肠大战;直到战斗开始之前,何锦才知道了这支军队的身份,他们是来自固原的保安卫的兵马,固原在灵州南二百余里,这只军队如何出现在这里教人摸不著头脑;但无论如何,王爷既然下了死命,何锦也无从选择。
保安卫指挥使便是曾进入宁夏镇替杨一清和仇钺穿针引线的彭越,那夜离开之前和杨一清彻夜长谈,杨一清将宁夏镇的形势坦言告知,要求彭越回到固原之后立刻整军北进驻扎在灵州之侧,本来无朝廷军令他的兵马并不能私自调动,但杨一清表示一切责任他会承担,出于对杨一清的信任,也因事关重大,彭越回到固原之后便立刻整军北进,堪堪在西崖渡口被破之后赶到灵州。
闻叛军奔袭灵州,彭越来不及跟灵州城中的杨一清和指挥使黄正打招呼便率军绕城直奔灵州北,将何锦的大军堵在了半路上。
双方经过短暂的试探之后便发动了攻击,雪原之上,战马嘶鸣奔腾,喊杀声震云霄,刀枪相交,剑盾错落,头颅共断臂齐飞,鲜血与朝霞一色;在这无遮无拦的雪原上,双方的天时地利皆相若,兵力相差两千余也不是特别的大,保安卫虽稍处劣势,但大致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不久之后,灵州兵马得知彭越的保安卫已经同叛军交手的消息,杨一清和黄正倾灵州所有兵马而出赶来支援,登时将这种旗鼓相当的局面打破,灵州生力军带来了大批的火铳,甚至不惜将城头守城的三门盏口炮拆卸了下来带来,虽然这些家伙大多射出几炮后便立刻哑火炸膛,但带给叛军的威慑力却是巨大的。
局面很快便呈一边倒之势,何锦见大势不妙,立刻下令大军回撤,残兵一路往西崖渡口撤离,被杨一清彭越黄正领军一路追打,追到渡口的峡谷之下,方才停止追击。
何锦喘息稍定,清点伤亡人数,一万兵马折损近半,心中懊悔不迭;如今虽据守西崖渡口的峡谷,占有地利之势,但背靠黄河退无可退,这局面是无法撑下去的,坚守在此只会全军覆没。趁着官兵也在休整调息的时候,何锦下令趁着天黑偷偷渡河撤回北岸宁夏镇地界。
至正月二十九日凌晨时分,何锦率一万兵马去南岸打了个转儿又回到了原地,手头的一万兵马也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
凭借黄河天险,形势稍见稳定,官兵暂时也无力渡河而击,何锦稍微安顿了一番,亲自回宁夏镇详细説明情形,虽明知道要受到王爷的责骂,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请罪了。
朱寘鐇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何锦,内心中涌出一种拔剑砍了他的冲动,但他生生忍住,反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大将军何须这般颓唐,固原官兵出现的诡异,这一点我们也都没想到,你也是措手不及,此战过不在你,怪只怪我们事前没考虑到这一点。”
何锦感激的道:“卑职无能,教王爷失望了。”
安化王吁了口气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如今的形势有些不妙,固原援军既至,焉知延绥靖虏平凉等地的守军不正在赶来,看来这一回朝廷的反应很是迅速,你们有何计较?”
众人苦思半晌,周昂上前拱手道:“王爷勿忧,固原、延绥、平凉等地的兵马就算全数赶来,兵力也不足两万之数,而且他们也许还正在途中,咱们手头尚有一万六千兵马,加上王爷的卫士三千仍有两万之数;卑职建议,在城中再征兵万余,卑职有信心赶在官兵聚集之前拿下宁州,守住我宁夏镇的门户。宁州一失,其他州府各自难保,岂敢再来交战,只会退兵自保。若王爷许卑职领兵,必会一路披荆斩棘,绝不会步何将军之后尘。”
何锦脸色难看怒道:“周昂你什么意思。”
周昂咂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説出事实而已,兵力优胜却被打得抱头鼠窜,王爷仁慈你才能站在这里説话,我若是你,早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何锦怒不可遏,正待反唇相驳,朱寘鐇呵斥道:“都给我住口,本王可没那么好的心情听你们斗嘴。”
两人讪讪住口,朱寘鐇哼了一声转向孙景文道:“孙先生怎么看。”
孙景文捏着胡子缓缓道:“王爷,属下的话也许不太中听,依属下看,此次咱们起事之先恐便给宋楠和杨一清洞悉,明显固原之军来的太快,定是他们紧急调度的结果,照此看来,现在想拿下灵州有些不太可能了。不过形势尚不明朗,我宁夏镇占据地势之利,只要不进攻,当可立于不败之地,当务之急是利用黄河天谴筑好工事,守住渡口,让官兵望而兴叹。有黄河之险,我宁夏镇两万兵马可当百万大军。”
朱寘鐇皱眉道:“然则我们便龟缩于此?”
孙景文摇头道:“王爷,成大事岂能心急,避其锋芒才是上策,朝廷即便集结大军前来对付我们,但他们一旦受阻于黄河天谴,就算陈兵数月数年有当如何?朝廷能担负起这么大的兵马耗费?而我们则拥有宁夏镇沃野千里之地,粮食物资都不虞匮乏,这叫以逸待劳。咱们就是一根刺,刺在朝廷的要害上,朝廷消耗不起,我们却是无忧,迟早朝廷会明白拿我们没办法,到那时我们便可趁他们退兵再图陕西,进而完成王爷宏愿。这叫张弛之道。”
朱寘鐇捋着胡须缓缓点头道:“甚是有道理,但依仗黄河真的能守住么?何锦不是以一万兵马便攻下了西崖渡口么?”
何锦大声道:“王爷,守住西崖渡口不难,但需的防止官兵学末将之策履冰而渡,末将建议立即派人去上游冰上凿洞破碎,将坚冰打破;快到二月了,破碎的陈冰将不会冻结,这样一来,除了西崖渡口,他们别无选择。”
周昂也道:“对,还可立刻征集民夫沿着河岸峡谷顶端建立烽火台,一旦有官兵冒险于激流险滩之处渡河,我们便可得知,可派兵将他们堵截在河上。西崖渡口可建高堡高台,筑工事防御,让官兵插翅难渡。”
朱寘鐇一拍大腿道:“好,咱们便暂且避其锋芒,何锦,你回归渡口守住了,周昂,你立刻征集民夫沿河筑建烽火台,并派人去上游沿河捣毁坚冰,防止官兵偷渡。景文,你近日要在城中多走走,安抚城中人心。对了,今日仇钺怎么没来?他在打仗上有些见地,为何没见他发声?”
周昂冷笑道:“仇钺么?在家里抱着老婆睡觉呢。”
朱寘鐇眉头皱起正待説话,孙景文道:“仇将军派人来告了病假,听説他受风寒甚重卧床不起。”
朱寘鐇脸色稍霁道:“原来如此,景文,你有空从王府中取些药物去探望,眼下能用之人只有这么几个,仇钺又是个能打仗的,可不能不闻不问。”
孙景文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