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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杖毙史连之事震惊全城,本来锦衣卫杖毙通奸男女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当着众目睽睽和巡抚安惟学差点火拼,顶着如此大的压力硬是取了史连的性命,便有些难以理解了。
更有甚者,城中官员大多都知道史连是安化王的幕僚,安惟学也是奉安化王之命前来解救,宋楠此举明显是在和安化王叫板,在安化王的眼皮底下硬生生的打杀了史连,更是教人匪夷所思。
有人嘲笑宋楠的愚蠢不识时务,朝廷大员又如何?在宁夏镇安化王足可只手遮天,这下有好戏看了。也有人在钦佩宋楠的同时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样一来,宋楠恐怕在宁夏镇便不得安生了;多数人揣测宋楠即日便将离开宁夏,除非他是个戆货,否则必会明白宁夏镇再不可久留的道理。
然而,宋楠非但没走,反而行动愈发的高调,之前锦衣卫只在观雪楼中驻扎,并不在街上招摇,现在倒好,连同宁夏镇千户所在内的六百余锦衣卫旗校竟然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巡逻起来,打着锦衣卫整饬宁夏镇治安的旗号喧宾夺主起来。
人们期待的安化王的大动作却迟迟未至,连巡抚衙门,总兵衙门,镇军衙门也都保持着缄默,好像无人对宋楠的作为有所指谪;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在这缄默的背后,酝酿的肯定是一场极大的暴风骤雨。
正月十八日夜,又是一场春雪落下,观雪楼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人浑身裹在黑色的大氅中,只露出眼睛来,骤然看去,着实有些渗人。这人却并非是去拜访宋楠的,在三边总制官随从亲卫的带领下,此人径自被引到二楼杨一清的住所之中,两人关了门密密的谈了半宿话,黎明时分,此人才无声li qu 。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宋楠的眼睛,但杨一清既不挑明,宋楠也不会去问,最近杨一清出了一趟城,回来后便有些chén mo 寡言,这些事宋楠也都知晓,他相信,该説的时候,杨一清一定不会闭口不言。
次日清晨,宋楠尚未起床,杨一清便来到宋楠房中,宋楠打着阿欠看着杨一清穿得整整齐齐,眼中满是血丝,知道他一夜未睡。
“宋大人,起床随老夫走一遭吧。”
宋楠问道:“去何处?”
杨一清道:“莫问,去了便知,老夫忙活了数日,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了,今日之事非大人出马不能解决,所以请宋大人随老夫一行。”
宋楠也不多问,迅速起床漱洗,简单的吃了点早饭,便在杨一清的要求下穿便服登上马车,两人只带了十几名随从,命人引开在观雪楼左近窥伺的眼线耳目,悄悄从小巷胡同中穿过,一路往南而行。
在确信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改行往东,一路行去。马车里,杨一清告知了这几日自己忙活的一些事情,自那日宋楠跟杨一清谈到安化王或许有着不轨之心后,杨一清便zhun bèi 就此事好生的查勘一些,杨一清早年在陕西为官,虽然后来被弹劾丢了官,但在西北十余年间故旧好友也是有几个的,其中一人便是如今驻扎在固原的一名将领,名叫彭越。
杨一清也是极其小心的做了大量的筛选,才决定出宁夏镇去固原见彭越,不仅是彭越当年和自己guān xi 交好,是个直爽身正的好官,更因为彭越曾在宁夏镇当过指挥副使,这才是关键之处。
在跟彭越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从彭越口中得知,他和如今的宁夏总兵府游击将军兼宁夏前卫指挥使仇钺guān xi 交好,而仇钺如今带着一卫人马驻扎在宁夏镇以西的玉泉营中,驻守着贺兰山东麓的十余处隘口寨堡。
杨一清将对安化王的一些怀疑隐晦的透露给彭越,彭越大惊之下li kè 明白了杨一清的用意,自告奋勇前去拜访仇钺,替杨一清试探仇钺,弄清楚安化王究竟已经将多少宁夏镇的兵马握在手中,藉此判断安化王是否又异动之心。昨夜来观雪楼的便是彭越,他去过玉泉营之后特意从观雪楼精 guo ,和杨一清详细叙述了和仇钺jiàn miàn 的精 guo ,故而才有今日之行。
宋楠道:“那么我们这是去哪儿?”
杨一清道:“我们要去见仇钺,据彭越言,仇钺似乎并未投向安化王的怀抱,但安化王已经数次发出暗示,昨日安化王邀仇钺回宁夏镇赴宴,又提及了此事。”
宋楠蹙眉道:“仇钺是否是安化王的人尚无定论,今日之会又有何意义所在?难道要言语试探他不成?这可有打草惊蛇之嫌。”
杨一清微笑道:“放心,这次会面是仇钺同意的,我们想试探他,他其实也想试探我们,以彭越对仇钺的判断,他是断不会投向安化王的;仇钺点名要你前去,所以今日不得不请你同行。”
宋楠点点头,此行有些风险,在如今的情形之下,自己正是众矢之的,也许zhè gè 仇钺别有居心也説不准。但杨一清説的肯定,宋楠当然相信杨一清的判断,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人虽迂腐,本事却还是有一些的,更不至于在这种情形下作无谓的冒险。
东城偏僻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店铺也生意萧条,马车在一家撑着乌黑篷布的茶馆前停下,杨一清和宋楠先后下了马车,zuo you 看去,纷扬的大雪之中的长街上空无一人。
店铺掌柜的靠着炉子打盹,见有客至忙上前招呼:“客官,喝茶还是要吃食?”
杨一清道:“有位仇大爷是否在此?”
掌柜的忙道:“在在,里边的包间内。两位请。”
宋楠和杨一清举步迈进,过了一个小院,走向后方一间挂着布帘的小屋,宋楠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小院四周有轻微的jiǎo bu 声响,周围几间屋子的窗后门缝中也有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心头不禁一凛。
“仇大爷在里边,两位请进。”掌柜的掀了帘子让进宋楠和杨一清,将一壶热茶摆在桌上便知趣的li qu 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乍从雪光明亮之处进屋,屋内的情形看不清楚,宋楠眯着眼睛,片刻之后hui fu 视力,这才看清在茶桌的一角端坐着一个灰袄皮帽的中年人,那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宋楠初来宁夏镇时跟仇钺见过一次面,那是在接风的宴席上,自己还当众拿了周东,给了宁夏众官一个下马威;那一次仇钺也在座,不过穿着盔甲,静静的坐在角落不太説话,给宋楠的yin xiàng 也不深,此刻换了装束,竟然差点没认出来。
仇钺站起身来拱手道:“杨大人,宋侯爷,下官有礼。”
宋楠和杨一清抱拳还礼,仇钺伸手示意两人落座道:“为小心起见,选择了偏僻的这间茶社,太过简陋,望两位大人见谅。”
宋楠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外边的那些人都是你的人么?”
仇钺有些诧异,旋即点头道:“是我的手下,并无恶意,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宋楠微笑道:“你是怕我带着王府的卫士来抓你么?”
仇钺愣了愣随即微笑道:“説实话,数日之前我确实有些怕,但现在我却是根本不怕,倒是宋大人恐怕dān xin 我带着王府的卫士在此恭候吧。”
两人对视hā hā而笑,彼此心照不宣,谁都害怕对方会于己不利,这恰恰説明,他们都不是王爷的人,一种微妙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仇钺轻轻拍掌,屋角布幔之后四名汉子突然现身出来,吓了杨一清和宋楠一跳,刚才硬是没发现这四人在屋里。
仇钺歉意一笑,扭头吩咐道:“带着人去店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若有异样,即刻报于我知。隔壁和廊下的人手也撤了。”
一名汉子低声答应,无声朝宋楠和杨一清拱拱手出门而去。廊下jiǎo bu 踏踏,片刻后寂静无声。
“杨大人,彭越走了么?”仇钺打破chén mo 问道。
“凌晨时分已然离开本镇回固原了。”杨一清道:“仇将军,今日我和宋大人应约而来的用意”
“杨大人,不必多説,下官心里清楚地很,下官也早就想约两位大人一聚,但诸多原因不得不慎重为之,今日两位大人有什么要问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但请问便是,下官知无不言。”仇钺低声道。
宋楠微笑点头道:“tong kuài ,仇将军快人快语,我们也不绕弯子了,仇将军,我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是,安化郡王到底想干什么,依你的判断能否给我一个dá àn 呢?”